第14節
“陰兮陽兮,鑄吾太極。” “轟隆隆”的雷聲愈發響亮,不知是針對著那孽果纏身的魔修,亦或者念唱著消失已久法咒的女修。 “混兮沌兮,贈吾太虛。” 話音落下的那一刻,六九雷劫最后一道天雷落下,驚天動地的一道雷光似要將一切,湮滅! “轟隆——” 雨收云散,天光大亮。 然而,青檀山的眾人所不知道的是,在三十二字驅策令為長孫儀念出的那一刻…… 蓮華界四方,皆為驚動! 昆山終年積雪的禁地之中,一個紅色眼瞳的稚齡女童看著天空,目光悵然。 “這是……” 南境。 “驅策令!” 白發蒼蒼的老嫗顫抖著身軀,不住地喃喃:“一萬年,一萬年了啊……” 與此同時,高樓中撫琴的少婦、棋館悉心雕琢棋子的儒生、酒館里唾沫橫飛的說書人、醉心筆墨的畫師、海邊豪飲的狂客、臺上揚袖的舞姬、花海假寐的少女……都不約而同地抬起頭,望向了遙遠的東方。 獨立于蓮華界之外的華美宮殿最高處,停放著一臺漆黑的棺木。 半晌,倚著棺木,黑衣銀發的男人睜開了眼睛,眼角淚痣愈發動人。 “果然是……天生的法修啊……” 四方反應不一,而一無所知的長孫儀趺坐山巔,吸收著源源不斷的金烏之力。 百里外的高峰上,雷劫過后,煙霧漸漸散了開來。 第15章 又晴 東景城城主府內,原本的城主之位上卻坐著另一個身著宮裝的女修,東景城主坐在她下首,表情恭謹間又透著忐忑。 而宮裝女修另一邊下首,是個青色大袖的秀美女子。 她笑意純柔,目光明澈,烏壓壓的黑發簡單地挽成單髻,簪了一支白色的流蘇步搖,流蘇流云般從發上垂下,映襯著頰邊晃動著的碧色水滴狀長耳墜,笑意比春風更為動人。 “又晴,你怎么看?”宮裝女修對上她的笑靨,語氣都輕了幾分。 易又晴沉吟片刻,笑道:“長孫儀被逐出昆山一事,弟子以為,其中定有蹊蹺,當下師尊和師叔們若想弄清楚內情,還是先將人找到為好。” 浮生劍對旁人來說或許珍貴,但對于同為五大上門之一的瑤華宮卻算不了什么。 他們更為好奇的是,原本身為年輕一輩昆山第一人——亦或者說五大上門年輕一輩第一人的長孫儀,到底犯了什么忌諱,以至于…… 被如此毫不留情面的逐出昆山、天下通緝。 沒錯,城主府內來的正是瑤華宮的高層,這宮裝女修本姓為鄭,乃是瑤華宮的出竅長老之一,現下之所以在東景城,是為了護送易又晴前往南境的御獸宗挑選飛行靈獸。 自二十年前易又晴外出行走不慎重傷之后,她每次離開宮內,瑤華宮主便對這唯一的愛徒放不下心,每每必定要指定長輩護送她出門。 對此易又晴也很無奈,然而也不好拒絕自家師尊的好意,不過修養多年,她的傷不僅好轉,反而因禍得福,修為增長的極為迅速,二十年前結丹,至如今已達大圓滿之境。 “內情……”鄭長老嘴角勾起諷刺的弧度:“不管是什么內情,昆山這回可丟了大臉了。若不是蓮華圣劍,昆山這些年還敢這么囂張!” “蓮華圣劍,”易又晴沉思道:“我總覺得,長孫儀被驅逐通緝這件事,恐怕和蓮華圣劍脫不了干系。” “你是說,”饒是身居高位已久,輕易不見喜怒的鄭長老也不免倒吸了一口冷氣,面露喜色:“蓮華圣劍被……” 易又晴微微一笑:“又晴不過是猜測而已,具體的,還要找到長孫儀再說。” 畢竟是見慣風浪的出竅大能,鄭長老喜悅不過片刻,轉而道:“說來昆山沒有了長孫儀,十年后的五門大比,你便能少個阻礙,第一之名,該由你收入囊中了。” 她言語之間對易又晴頗為信任,又表現出無上的期許,可見瑤華宮上下對易又晴的重視。 不似昆山五峰五脈相互獨立,瑤華宮乃其宮主柳梳風的一言堂,身為宮主唯一的親傳弟子,易又晴的天賦、智慧、處事之道無一不是宮中最為頂尖的。 所以,即使知道這個弟子的修為遠不及自己,鄭長老對她的話也報以十分信任。 聽這鄭長老提起五門大比,易又晴搖搖頭,溫和道:“鄭師叔,就算沒有長孫儀,昆山不是也還有個鳳無惜?即使不提鳳無惜,楚傳、靳寒也無一可小覷。” 她們口中的五門大比,是五大上門每百年一次的修為比試。 五門內修為在金丹之上的年輕一輩若能拔得頭籌,便可登上合道臺,領悟蓮華圣尊留下的道法真言碑。 聽說昔日登上合道臺的五門修士,后來無一不是一方大能,其中佼佼者更是當今的第一人,蓮華界唯一的大乘修士。 因而,不論是年輕一輩,亦或是五門高層,對此都極為重視。 鄭長老聽到“鳳無惜”三字,似乎也覺得棘手,她長嘆一聲:“楚傳、靳寒么,倒不必太過在意,鳳無惜……我聽聞她也已金丹大圓滿,如今正在閉關沖擊元嬰之境,此人倒是你強勁的對手。” 她說到這里,忽然一嘆:“倒是長孫儀,可惜了……” 鄭長老也親曾見過這風姿秀逸的女劍修,在她眼里,長孫儀可比昆山那些個眼睛長在腦袋頂上的劍修討人喜歡多了。 甚至可以說,大部分瑤華宮的女修,都對她相當的有好感。 畢竟,即使女修們再看淡外表,也不會討厭別人投來的欣賞贊嘆的眼神,何況長孫儀還不吝真誠的贊美。 似乎猜到鄭長老在想什么,易又晴也不由得回憶起同長孫儀唯一的一次見面。 “這位便是美名滿天下的易道友了?果然名不虛傳。” “不敢,早聞雙玉之名,今朝拜會,又晴十分有幸。” 長孫儀輕笑一聲,問她:“又晴?是那個‘但朝朝、才雨又晴’的又晴?” “是。” 不知為什么,這兩個字從她口中念出來總有一種莫名的溫柔親切。 易又晴搖搖頭,想起對方那雙剔透的琥珀色瞳孔,猜測大抵是因為長孫儀這瞳色太清透,很容易叫人生出好感來。 但長孫儀,可不是個簡單的人物啊。 但朝朝、才雨又晴。 “人生飄聚等浮萍。”她心中默默念道,這本是自己的名字由來,然而這首詩,卻和長孫儀如今的際遇,意外的相似。 鄭長老感嘆只一瞬,沒有注意易又晴的分神,轉而吩咐東景城主,要她注意東景城內有無長孫儀的蹤跡。 正在二人對話間,她忽然皺起眉,“咦”了一聲,詫然道:“城中附近有金丹修士結嬰?” * “秋妹!” 蕭秋水趕到之時,便聽見一聲驚喜的呼喚,她循聲望去,蕭庭蕭彥兩人正在她身后不遠處,盡管渾身浴血,性命倒是無礙的。 “庭兄、彥弟!” 她神色一松,唇邊便浮起了欣喜的笑意,哪怕蕭庭兄弟二人對她的容貌早已見慣,也不由得發出一聲贊賞的嘆息,更別提那些只聽過她的名字,未見其人的修士了。 玄城子拂塵一揚,打斷了他們的對視:“幾位,現在可不是敘舊的好時機。” “這幾位是?”蕭秋水從幾人身上掃過,心中一動:“可是庭兄請來救我的道友?” 既然蕭庭蕭彥二人安然無恙,蕭秋水多少也能猜到,之前所見的金丹魂魄,恐怕就是這行人之中的一員,雖知道這些人是為救她而來,但知道隕落的不是蕭家人,她還是不免松了口氣。 “正是!”蕭彥不等兄長回答,就急急地插嘴問道:“秋jiejie你是如何從這魔修手里逃出來的。” 蕭秋水目光一凝,不知為何,她總覺得自己心中對那個煉氣期的法修有著淡淡的不喜,或許是因為他過于輕浮的態度…… 因而蕭彥問起時,她并沒有立刻說出那人的存在。 不待她回答,玄城子身后,書生模樣的修士目光陰沉地開口:“都說如今不是二位敘舊的時機,我等被那魔僧重傷動彈不得,待他雷劫一過,我們幾人可不會有什么好下場!” 本來他們一行數人,如今卻只剩了他與玄城子兩個,包括瘦小女修在內,皆隕落在那魔修手中,這樁買賣,可真是揀了芝麻丟了西瓜。 現在看來,命都保不住了,芝麻能不能撿到也還要另說。 隆隆雷聲在幾人頭頂響起,蕭秋水皺眉道:“我先帶幾位到東景城中,宋城主亦是元嬰期大能,若是他敢在城中放肆,宋城主必不會袖手旁觀。” 易又晴和蕭秋水的第一美人之爭實際上不過是好事者挑起的爭端,她們兩人若是在意此點,也到不了今日的修為,蕭家和瑤華宮結怨也算不得深,她們不至于這點忙都不幫。 東景城主雖是元嬰修為,但秉性軟弱,不過是因著瑤華宮才得了個城主的位置——但被發配到這么偏僻的東景城,她的能力也可見一斑了。 這也是之前蕭庭不曾考慮請她出手的原因——當時尚且還不到最壞的地步,她極有可能拒絕。 但如今之計,他們也別無他法,那好歹也是個元嬰期修士,在東景城的地盤里,她總不至于連一個剛進階的魔修都不敢對上。 “既然如此,便快走吧!” 被人如此命令,蕭秋水不悅的皺起了眉,但終究情況危急,她也沒有計較,體內靈力運轉,無盡碧影環繞如紗,她輕喝一聲“走”,一行人便很快消失不見。 臨行前,蕭秋水往來時的方向望了一眼,很快便回過頭去。 雷劫結束在即,再回去找他恐怕也來不及,這人若是聰明,應當盡快離開青檀山到東景城避難。 何況,之前她也為他擋過冥妄一擊,并不算十分對不起他,若能再見,再補償他也不遲;若不能,也是天意如此她,無須介懷。 就在眾人離開不久之后,冥妄煉制的修士神魂慢慢變得黯淡,纏繞于魂身上的陰冷黑氣也被驅散,冤魂上反而透出一種隱隱的圣光來。 “該死——” 冥妄冷冷地盯了那些不對勁的魂魄一眼,一雙血氣森森的瞳孔里浮現出陰戾的氣息。 心知這些魂魄已無法再為他阻擋雷劫,他毫不遲疑,雙手合十,閉上眼睛,口中念誦經文,再召法器。 就在最后一道驚天動地的劫雷落下時,一串烏黑的佛珠自他懷中飛出,一百零八顆念珠四散開來,形成一道又一道防御的屏障。 “轟隆——” 雷聲終于落下。 煙塵散盡,渡過雷劫的冥妄唇邊掛著冰冷的微笑,慢慢走了出來。 “善信還沒有多謝幾位的相助,幾位就敢這么走了么?” 第16章 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