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jié)
長孫儀的母親長孫涵陽,不巧就是蕭大能的某一任情緣。 她本身是一個凡人國度的女帝,在某一次率領(lǐng)文武百官打獵的時候撿回了據(jù)說重傷失憶的蕭長洲,兩人方一見面,便是金風(fēng)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shù)。 于是,就有了長孫儀。 但蕭長洲畢竟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情場老手,失憶時尚且能柔情蜜意,但一旦恢復(fù)了記憶,記起了修士的強大自由,又怎么會繼續(xù)留在凡人國度中當(dāng)一個皇夫? 就算是女皇,也不過是個凡人。 不過蕭長洲一方大能,怎么干的出拋棄妻女的事?女兒雖然沒有修仙資質(zhì),妻子也只是個凡人,蕭家也不缺養(yǎng)這兩人百年的資源,接回去就是了。 在凡人界再至高無上,也比不過修仙世家的一個小管事。 出乎意料的是,長孫涵陽果斷地拒絕了。而在這之后,這位長孫女皇也不曾再立過其他皇夫,只一心教養(yǎng)長孫儀承接她的皇位。 長孫儀曾經(jīng)問過自家母親其中的原因,蕭長洲雖說不上負(fù)心,但也不至于教她念念不忘吧? “唉,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見過你爹那么美的人……”伴隨著長孫陛下一個嫌棄的眼神:“其他人怎么下得了嘴?” 長孫儀:“……” 行吧,雖然她早就記不得自家爹長啥樣了,但她娘的眼光她可是領(lǐng)教過的,眼高于頂不是說說而已。 因著和蕭秋水這么一層關(guān)系在——盡管對方未必知曉她的存在,長孫儀也還是插手了這件事。 她出自凡塵之間,縱使修了仙,那前二十年都是徹徹底底的凡人,還被當(dāng)做一國儲君教養(yǎng)了整整二十年,有些做派被她刻在了骨子里,無論如何都改不了了。 左右這個meimei算不上討厭,她做不到視若無睹。 第13章 雷劫 如果問長孫儀,對她來說修仙有什么好處,那她必然只有一個答案。 大飽眼福。 這不是說凡間就沒有美人,但修仙人么,只要不丑,氣質(zhì)都能補得上來,就算是魔修,也有一種或妖嬈或陰森的美態(tài);何況正道修士,身上總帶著或清冷或縹緲的氣質(zhì),使人望之心折。 所以當(dāng)這公認(rèn)被評選出來的,年輕一輩之中最美的女修就在眼前時,長孫儀索性放開了憂心和思慮,干脆一心一意地欣賞起美人來。 對面的女修肌膚勝雪,霞裙月帔,有飄然若仙之態(tài)。 尤其是這閉目趺坐之時,更顯得高貴無塵,凜然不可侵犯之姿。 長孫儀嫌目前的姿勢坐久了太累,又從容地?fù)Q了個角度,繼續(xù)欣賞。 蕭秋水不是沒察覺到對面那肆無忌憚的眼神,因此心情頗有些復(fù)雜。生就這么一張臉,遇上這種事情也是無可避免的,但身份擺在那里,那些男修之中,眼神敢這樣明目張膽的,卻還沒幾個。 沒錯,男修。 長孫儀為了避免被人認(rèn)出,這一路上都有喬裝,眼下正是個普通青年男修的模樣。 她是偶然興起來救人,并沒有設(shè)想過什么姐妹相逢抱頭痛哭的場景,所以除非蕭秋水主動開口詢問,否則她能閉嘴就閉嘴。 她心知自己那點毛病,看見美人就心軟,蕭秋水可不是一般人,被她察覺出什么可不大好。 蕭秋水久等不見她開口,柳眉微蹙。 不過是個煉氣期的修士而已,哪來的膽氣? “閣下救我一命,還未問過閣下大名。” 縱使是如此狼狽的情景,名門世家的矜驕仍舊刻在骨子里,她習(xí)慣了高人一等,也自負(fù)于還得起這救命之恩,因此哪怕暫時寄人籬下,也不改態(tài)度。 “啊……”長孫儀似乎才從她的美貌中回神,聞言笑盈盈道:“萍水相逢就是有緣,道友不必執(zhí)著于姓名。” 蕭秋水眉頭皺得更緊:“無緣無故冒險救人,卻不肯說出名字,閣下難道不知這樣的行徑十分可疑么?還是說——你有什么目的。” 如果換做平日,面對這種大膽的打量,她早已不耐而去,可他先前救她一命,總不好如此丟開手。 這年頭,做好事還要被懷疑。 長孫儀嘖了一聲,蕭秋水還是不開口更可愛,這一張嘴,那點好氛圍都被她趕光了。 姐妹啊…… 不過長孫儀心中清楚,就算對方知道了她的身份,她與蕭秋水也不可能像尋常姐妹一樣彼此關(guān)懷照料——她還記得自己是怎么踏上劍修一途的。 在故國毀于一個修仙者的遷怒之前,長孫儀從來沒想過修仙,更沒想過當(dāng)劍修。 長孫儀同蕭家的恩怨更多的是出于對蕭家袖手旁觀的怨恨。 彼時她上蕭家求援,卻被無情拒之門外,因為對方是孟家的人,是他們的世代姻親。 那個三管家是怎么說的來著? “念你身為老祖血脈的份上,蕭家可留你一處容身之所,只是那些凡人不過螻蟻,命數(shù)有定,你還是不要插手的好。” 如此輕蔑的眼神,如此高高在上的姿態(tài)。 螻蟻? 好一個螻蟻! 自此橫劍西嶺,為護(hù)螻蟻而登昆山。 凝塵一劍,她的凝塵,凝的是天下塵埃,凝的是無盡故土,凝的是凡塵人世啊…… 天生凡骨又怎么樣? 沒有劍府又怎么樣? 沒有靈根又怎么樣? 她可以自開劍府,她照樣能夠修仙。 因而關(guān)于“姐妹”二字不過一閃而逝,長孫儀換了個客氣疏離的態(tài)度:“當(dāng)時我恰好經(jīng)過,哪怕不救道友,恐那魔修也不會放過我罷?城門失火殃及池魚,依道友的修為,若是不計后果自爆,我也落不了好,不是么?” 聽到這個理由,蕭秋水眉頭松了松,冷聲道:“倒算你有眼力。” 以當(dāng)時的情況,她要是袖手旁觀,那可能也跑不了——誰知道冥妄會不會以為她和蕭秋水是一伙的?反正于他而言,不過是個煉氣期的螻蟻罷了。 長孫儀輕聲一笑,沒有再開口,她自然不會告訴蕭秋水,她是聽聞了她被擄的消息特意過來的。 行事只求問心無愧罷了。 但—— 她怎么會認(rèn)為蕭秋水的性子同鳳無惜有些相似呢?無惜嘴硬心軟,可眼前這個,渾身上下都布滿了蕭家人的痕跡。 那種……令人熟悉又令人厭惡的痕跡。 長孫儀頓時失去了所有欣賞美人的興致,她懶洋洋放松了身軀,從儲物法器中掏出那本《萬法源記》翻動,除了第一張書頁上的那一段話,余下的仍是不見絲毫字跡。 到底要如何才能看到剩下的內(nèi)容呢? 蓮華界的功法少有像這般書寫在紙上的,多是以一塊塊金玉簡書留作傳承,只要探入神識試一試,簡書載體便會主動選擇是否傳下功法。 蕭秋水瞥見她的舉動,問道:“你是法修?” 她話中隱隱帶了些不可思議,也許對她來說,是真沒想到,這個機智果斷的修士,竟然會是個毫無前途的法修。 然而沒過多久,蕭秋水就露出一個明了的眼神——察覺對面之人既無靈根也無劍府,有實體也不是走鬼修的路子,那就只有一條路了。 “是。”長孫儀平靜道,神色間不見憤懣亦不見憂慮,只徑自翻動著空白的書頁,思考還有那種方式?jīng)]試過。 她之前把書扔進(jìn)水里浸過、放在火中烤過、甚至用石頭砸過,可是這一本書竟也有“他強由他強,清風(fēng)拂山岡;他橫任他橫,明月照大江”的氣質(zhì),就是不為所動。 被這種氣質(zhì)折服的長孫儀也沒興趣在蕭秋水面前繞彎子了,她如今就是個法修,并沒有什么好否認(rèn)的。 哪怕法修向來被歧視。 法修。 想到此處,蕭秋水收回了放在長孫儀身上的注意力。 她原本打算送幾本功法給這人修煉,但既然沒有靈根,也就只能罷了,換成一些地階法器,就算還了她救命之恩。 莫怪乎蕭秋水這么想,法修可謂是入門最低,也最沒有前途的一種大道了,沒有靈根和劍府的人想要修仙,要么拋棄rou身走鬼修的路子,要么,便是法修。 而此界中的絕大多數(shù)法修,終其一生,也不過煉氣期到頭罷了——甚至還算不上修士,連壽命都無所延長。 于百余年結(jié)丹的蕭秋水來說,眼前這不過幾十年壽命的修士,不過千萬年修道途中的萍水一面罷了,她一個閉關(guān)出來,便會化歸塵土。 既然如此,連名字也不必問了。 蕭秋水重新將精力放在解開冥妄給她所下的禁制上。 就在此時,洞外忽然傳來一陣巨響! “轟——” 伴隨著轟隆隆的雷聲而來的,是幾乎照亮半片天空的一道電光。 長孫儀與蕭秋水對視一眼。 雷劫! 終于來了! 蕭秋水坐不住,率先一步離開山洞,長孫儀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隨之跟了上去。 經(jīng)過一陣修養(yǎng),蕭秋水體內(nèi)也恢復(fù)了些許靈力,兩人飛上山頂,注視著來時的方向。 這處山洞距離蕭秋水落下的山谷已有百里,但她們畢竟是修士,遠(yuǎn)方動靜也多少看得清,何況是如此險惡的雷劫。 只見漆黑廣闊的無垠天幕之上,一道道青紫色的電光粗壯如同蟒蛇身,以rou眼難及的速度一道道落下,砸在了遠(yuǎn)處的高峰山。 倏然間,厚重猩紅的血霧在那遠(yuǎn)處高峰的上方開始蔓延,很快就籠罩了方圓百里,濃郁的血氣彌漫了整個青檀山。 長孫儀早吃過這血霧的苦頭,幸好她們腳下的這處是紫火的誕生之地,那血霧似乎也學(xué)乖了些,未敢太過靠近。 蕭秋水眉頭緊鎖:“他這是要……” 長孫儀嘆道:“這血海中集合了千人的怨氣,但雷劫一來……怨氣應(yīng)當(dāng)就此被雷劫消解了。” 山下數(shù)千百姓的性命,不過是替這魔修抵過一劫而已。 “天道不仁,以萬物為芻狗。”長孫儀若有所思:“這個冥妄,竟然知道運用天道法則規(guī)避雷劫。” 盡管他最后背負(fù)的因果終究要償還,但他畢竟有了這個意識。 蓮華界中,有多少修士知道,可以鍛造至陰至邪的東西來抵抗至清至圣的天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