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yī)生們很快聞訊趕到，林悠悠立刻退開幾步給他們流出空間，立到床邊好幾米遠的時候，她都能發(fā)覺霍珩的目光一直穿過白大褂們停留在自己的身上，就好像那些人在他眼里就和透明的空氣一樣，才能讓他一眼就鎖定她的存在。

    林悠悠悄悄地將雙手背到身后緊握在一起，暗自祈禱了兩句。

    如果霍珩能夠完全康復，之前的掙扎就都可以煙消云散了。林悠悠眼下最需要擔心的事情是，她說的哪句話被霍珩聽見了，哪句話又沒有？

    如果霍珩之后想起來要盤問她的時候，她又該怎么解釋？

    ……萬一霍珩老早就在懷疑了呢？

    繁復卻十分熟練的檢查過后，主任松了口氣，露出了喜悅的笑容，“霍大少已經(jīng)醒了過來，那我們之前擔心的很多事情都不會再發(fā)生了。我的親情療法果然是很有效的。”

    “親情療法”試驗品的林悠悠：“……”原來晚上都硬是要她睡在這里的理由是這個？“大半夜的辛苦各位了，這之后如果沒有什么特別緊要的檢查，都可以推到早上再進行的。”

    眼下霍珩是個剛從昏迷中醒過來的人，霍爸又不在，甚至林父林母都在國外，能夠暫時擔任起家屬和代理人的也只有林悠悠一個選項了。

    “沒關系，我們團隊有年輕人，晚上加班加點工作一下也沒什么。”主任呵呵笑著拍拍自己身邊的年輕醫(yī)生，“我老人家倒是可以回去再睡幾個小時。”

    這時候離床邊最近的醫(yī)生突然直起身喊道，“林小姐，霍少在喊你！”

    頂著這些人目光的林悠悠擰眉往前走了兩步，到了床邊突然回頭確認，“有什么測試采樣之類的是非要現(xiàn)在完成不可的嗎？”

    主任恍然大悟地摸摸下巴，“沒有，沒有，大家都回去睡吧，早上再工作，注意好各種數(shù)據(jù)波動，沒有異常的話就先觀察一下。”

    他這句話一說完，房間里所有穿著睡衣的醫(yī)生們都露出了了然于胸的表情，心照不宣地一起打著眼色離開，把房間留給了兩人。

    一開始還沒懂的林悠悠有點茫然地看著他們出去，睡眠不足的大腦沒理解自己說的哪句話讓他們露出了那種表情，站在原地看他們把門重新合上的時候才反應過來地皺起了眉。

    “悠悠。”霍珩輕聲喚她。

    林悠悠回頭坐到陪護椅上，嗯了一聲，“你現(xiàn)在還不能喝水。”

    霍珩搖了一下頭，幅度很小。他說：“手。”

    林悠悠怔了怔，低頭看向霍珩的手，沒看見有什么異常，拉起來翻到手背也檢查一遍，擰眉，“手上很痛嗎？我叫醫(yī)生過來？”

    她這邊還在認真地檢查病況，霍珩已經(jīng)用上最大的力氣蜷起手指握住了她的手指。

    可施加在林悠悠身上的力道還是那么輕，像是云朵輕輕撞上去一樣。

    林悠悠動作一頓，沒好氣地把手抽了回來，“醒了就好，我去通知霍叔。”

    要不是霍珩自己不小心，她至于慌慌張張從海城跑回來，還差點把珍貴的金手指用在霍珩身上嗎！

    擔憂時還不覺得，霍珩這一醒，林悠悠就習慣成自然地把鍋給扔到他腦袋上去了。

    霍珩有心要抓住她，沉甸甸的手卻連抬都抬不起來，只好眼睜睜地看著林悠悠轉身去拿了手機，走到一邊悄聲打起電話來。

    他的視力很好，能隔著大半個房間看見林悠悠的表情變化，先是撥通電話，一接通之后臉上就有了笑意，低聲說了兩句之后下意識往他這里看了一眼，又側過臉去說話，表情溫柔又祥和，帶著她自己可能都不知道的關切和柔軟。

    又說了一會兒之后，林悠悠把電話掛了，她將手機遠遠扔到自己床上，才對霍珩說，“霍叔想現(xiàn)在就過來，我說你情況很穩(wěn)定，讓他睡醒再來——餓不餓？想吃點什么嗎？醫(yī)生說進少量流食還是可以的。”

    她邊說邊向著霍珩靠近，問完的時候已經(jīng)立在了他床邊，微微俯下身來聽他的回答，動作自然而然，這份關心簡直就像是引誘飛蛾撲火的那一束燈光。

    霍珩覺得自己根本抵抗不了。再引以為豪的自制力都在這份理所當然卻不自知的溫柔之下節(jié)節(jié)敗退，他懷疑不多久自己連最后那條底線也守不住。

    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很快被霍珩否決掉。

    不，他絕不會讓這個林悠悠離開他。

    霍珩等了兩秒鐘，聽見霍珩擠出一個字，還是跟之前一樣的。

    “手。”

    林悠悠撐著床鋪挺直身體，皺著眉和霍珩對視了好一會兒，眼神十分糾結，“又不是結伴去洗手間的初中小女生，非要握著手干什么？”

    可霍珩還是不依不饒地微微攤開手掌等待著。他比誰都確定，在這樣無關緊要的小細節(jié)上他有這百分之一百的勝率。

    果然沒過多久，林悠悠就噘著嘴在床邊坐了下來，果斷地把自己的手塞進大了一號的霍珩手掌心里，沒好氣道，“這樣總可以了吧！餓了渴了我可不管你。”

    霍珩珍惜地虛虛反握住林悠悠的手，翹起嘴角笑了一下，“睡吧，悠悠。”

    他知道自己昏迷了沒多久，可林悠悠眼睛底下的兩個黑眼圈不是蓋的，比起他這個睡了許久的人，反倒是林悠悠困得連眼睛都快睜不開。

    林悠悠也沒和他矯情，“有什么不舒服的就叫醒我。”

    她果斷地往霍珩床沿一趴，不過兩三個呼吸的時間就重新睡了過去，可這一次，睡得比剛才安穩(wěn)許多。

    作者有話要說：　　老霍：在○○的邊緣反復試探。

    第118章

    睡得太久的霍珩不覺得困。也許是在床上躺了將近二十四小時的原因, 他的身體都十分僵硬，不過醒來后積攢了一會兒力氣, 他終于能自如地活動自己的手指。

    林悠悠趴在床邊上睡得十分香甜，顯然是已經(jīng)累得狠了, 連霍珩輕手輕腳地從床上半撐起身子也沒發(fā)覺。

    霍珩身上的傷其實就兩處, 車被撞時的腦震蕩, 以及腹部的貫穿傷。他撐起半邊身體時, 傷口頓時傳來撕裂的疼痛, 可他表情也沒變, 稍稍往后挪了一截, 才慢慢靠在了床頭。

    這整個過程中, 他都還小心翼翼地注意著沒讓自己另一只手身上的力量施加得太多, 再次把入睡的林悠悠給吵醒。

    倚住身體的重量之后, 霍珩才斜著身體就這么借著床頂上的一盞小燈打量起林悠悠來。

    看了不知道多久，他才慢悠悠地將目光轉向林悠悠扔在另一張床邊的背包上停留了好幾秒。收回視線時, 他用手背珍惜地蹭過了林悠悠的臉頰, “傻孩子。”

    車禍和遇襲不在霍珩的精細計劃中, 他雖然知道有危險潛伏，但也確實是有些大意地以為沒人會喪心病狂到在首府對他出手。

    在襲擊發(fā)生的前一秒鐘接到林悠悠的電話更是意料之外的驚喜。

    一場有驚無險的事故, 最終還是逼著這一個林悠悠向他跨近了一大步。

    “明明這是你逃走的最好機會之一了。”霍珩低聲說著, 捏了一下林悠悠的指尖，睨著她無知無覺簡直能算得上是天真無邪的睡顏嘆了口氣，“下一次，我不能保證你會不會有這么好的運氣。”

    他說完, 若有所思地掃視林悠悠的全臉和五官，最終停留在她的嘴唇上。

    “下一次，我可不會在昏迷中對你的離開視若無睹無能為力了……”

    接到霍爸電話的李叔匆匆趕到醫(yī)院，他本身就在醫(yī)院附近區(qū)域活動，因為擔心霍珩，聽說他醒了就順路來看一眼，結果一進病房，看見負責照顧的那位家屬在旁邊睡得十分香甜，昏迷了快一天的病人則自力更生地倒了杯水給自己喝。

    他立在門口愣了兩秒，才輕聲地在玻璃上敲了兩下。

    霍珩立刻在抬頭看來的同時蓋住了林悠悠的耳朵，見到是李叔，他的表情微微松動，朝對方點了一下頭。

    李叔這才繞了兩步推門而入，帶著兩分糾結走到床邊，彎腰看一眼林悠悠的表情，見她睡得十分安穩(wěn)，才輕聲開口道，“醒了也別隨便起身活動，傷口再裂開怎么辦？”

    “小傷，不妨礙活動。”霍珩搖搖頭，“躺了這么久也不覺得困，悠悠肯定一直沒睡，讓她多休息會，我想……就這么看看她。”

    李叔繞到床尾盯著這兩人看了幾秒鐘，才直白地說道，“現(xiàn)在情根深種了？”

    霍珩笑笑，他的眼睛都沒從林悠悠身上挪開，“是。”可他要怎么才能讓這個林悠悠喜歡上他？霍珩一直在嘗試，一直還沒成功。

    李叔看著看著就笑了起來，他感慨地在床尾拍了兩下，“雖然有點想調侃你兩句，不過對你來說也意義不大。”他吐了口氣，“外面的事你不用擔心，等身體恢復了再處理，我和你爸這兩把老骨頭還沒完全退休到派不上用場呢。”

    “謝謝李叔。”霍珩頷首，“我還有個問題想問您。”

    李叔點點頭，“是關于這次襲擊事件的嗎？調查已經(jīng)差不多結束了。”

    “不是。”霍珩輕聲否認完他的說法，又安靜幾秒鐘，臉上的表情顯得有兩分為難，“我想問您，如果悠悠鐵了心不愿意和我在一起，甚至想要跑到我看不見的地方去，我是該順從自己的心意把她留下來，還是……順從她的意愿讓她走？”

    李叔露出了訝然的神情。他探究地看了看睡得天昏地暗好像打雷也吵不醒的林悠悠，又將視線轉回霍珩臉上，沉吟片刻，“我不能代替你做出回答或者決定。我只能說，如果我是你，我應該在猶豫的時候就知道答案了。”

    霍珩的眼神并不意外，他輕輕碰著林悠悠的臉頰和鼻尖，“您會選擇后者？”

    “在兩個想法之間徘徊的時候，你所傾向的應該是第二個出現(xiàn)的選擇。”李叔又頓了頓，像是在找最適合的詞匯和字句，“因為如果你對第一個想法堅信不疑的話，那就根本不會想到第二種可能。”

    “可我……”霍珩胸膛起伏，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來，神情很平和，“她是我這一生唯一想要牢牢抓在手里的。”

    太過珍貴，他舍不得放。

    “那就得看你覺得你們倆的意愿誰更重要了。”李叔聳聳肩，“局外人最終只能給出似是而非的建議，最后的決定是由你自己做的，也大多只會影響你們兩個人。”

    霍珩想了想，結束了這個話題。他沒說自己會怎么選，也沒說要不要考慮，只是朝李叔點了一下頭，示意討論結束，“接下來一段日子可能都要麻煩您，我爸那邊拜托您多cao點心。”

    李叔笑了起來，“你不說我也會的。在回到工作之前，你還是先好好想想怎么解決悠悠的事情吧。”

    李叔離開之后，霍珩低頭輕捏了一下林悠悠涼涼的耳垂，“我的意愿和你的意愿哪邊更重要？”

    霍珩二十來年的人生中就沒學過退讓這兩個字怎么寫。

    林悠悠這一腳睡得簡直日月無光，原本想著第二天早上就起床再看看醫(yī)生怎么診斷霍珩的情況，結果醒過來的時候自己睡回了原本的床上，而且一覺睡到了下午一點。

    醫(yī)生護士乃至張慎都已經(jīng)前前后后進出病房過不知道多少次了，可她硬生生地什么都沒聽見，香甜地讓人欣賞了十個小時的睡姿。

    看過時間后的林悠悠陷入震驚地抱著腦袋在床上坐了兩秒，才刷地轉過頭看向霍珩的床鋪，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那上面居然沒躺著人，頓時驚得掀被子從床上跳了起來往門外跑去。

    就在林悠悠的手握上門把手的那瞬間，霍珩正好從病房配套的洗手間里出來，見到她火急火燎往外跑的背影，“悠悠？我在這里。”

    林悠悠動作一僵，回頭看向已經(jīng)跟個沒事人似的站在自己背后的霍珩。

    她就連霍珩已經(jīng)直接被拖到太平間的場景都想過了，結果差點被下病危通知書的這人居然已經(jīng)能靠自己走走跳跳了？

    林悠悠氣得失去理智，她轉身快步走到霍珩面前，冷冷道，“伸手。”

    霍珩不明所以但還是很順從地把手伸了出來，掌心向上。

    下一刻，林悠悠毫不猶豫地也跟著一巴掌抽在了霍珩手心里，“為什么起床了也不叫醒我？我還以為你——”

    “……”霍珩嘆了口氣，眼疾手快地在林悠悠把手背到身后去之前捉住她的手腕，低頭細細打量她已經(jīng)開始泛紅的手掌心，“把自己弄疼了吧。”

    林悠悠死撐住自己的憤怒表情，“別插話。知道現(xiàn)在幾點了嗎？”

    “一點半了？”霍珩揉揉她的手指，帶著人往床邊走，“聽李叔說你一晚沒闔眼，可以再多睡一會兒。”

    “誰睡到一點半了，明明才一點整！”林悠悠忿忿地抽手把霍珩往床上推，“你知道自己是重傷患者嗎？”

    “知道。”霍珩無奈地靠到床頭，立刻被林悠悠蓋上了被子，他伸手掀開大半，再度抓住她，“好了，悠悠，別生氣。我不是說了嗎？我會沒事的。”

    林悠悠雖然沒看過霍珩的傷口，但只聽醫(yī)生的描述和輸血量就知道情況驚險。

    就算霍珩的意志力再過人，可以無視疼痛的干擾，那也不代表他肚子上那么大一個貫穿傷口就能在眨眼的時間里自己愈合起來。

    他越是這幅沒事人的樣子，林悠悠的眉就皺得越緊，她動動被霍珩不松不緊圈住的手，想了一會兒干脆在他手臂上揪起一塊rou轉了小半圈，皮笑rou不笑地問，“反正你也感覺不到痛，對不對？”

    “我錯了我錯了。”霍珩投降地舉起另外一只手，一點要掙扎反抗的意思也沒有，“我不想讓你再擔心下去。昨天的事情嚇到你了？”

    “誰家的笨蛋會在命懸一線的時候還在電話里裝成若無其事的樣子啊。”林悠悠無趣地松開手指，垂眼看著霍珩手上被擰過的那兩塊地方紅了起來，“萬一你真的死了怎么辦？”

    霍珩笑了笑，“那我也得從地獄里爬出來，否則你……”大概又會認為這是你的錯。

    “……？”見他又習慣性地說一半留一半，林悠悠撇撇嘴，“這件事背后藏著什么我就不管了，不會再發(fā)生一樣的襲擊事件了吧？”

    “不會。”霍珩這次答得很肯定，“我不能讓你在海城還提心吊膽，這種事情不會發(fā)生第二次，我向你保證。”

    “……誰提心吊膽了。”林悠悠底氣不足地反駁完，立刻轉移話題，“你吃過午餐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