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悠悠不好意思地笑笑，順理成章地往店里走，隨手就點了兩件看起來特別普通的襯衫，“那件有我能穿的碼嗎？”

    “有的，我幫您拿——杯子我幫您扔了吧？”

    林悠悠應了聲，把空了一半的奶茶杯子遞給導購，抬腳就靠近試衣間，“直接幫我拿過來可以嗎？這件衣服黏在身上有點不太舒服……”

    “沒問題的，我幫您拿濕巾過來擦一下。”導購的眼多毒，一眼看出林悠悠全身上下的行頭，拿她當今日金主伺候，殷勤地取了濕巾送到試衣間，然后又取了襯衫。

    這期間林悠悠沉著臉坐在試衣間里先是按響了自己手腕上的求救信號，接著擦干身上濺到的奶茶，把被潑了一半的薄毛衣脫了下來。

    接過導購遞來的小號襯衫時，她心里才剛剛數到六十秒，霍家的人兩分鐘內就會趕到。

    七十五秒的時候，林悠悠正在扣第三個紐扣。

    也就在這同時，整個商場里響起了刺耳的火警警報聲，震得林悠悠腦袋里嗡嗡一陣響，手上動作飛快地把剩下的鈕扣扣上，邊隔著簾子問外面的導購，“怎么了？著火了嗎？”

    導購的聲音聽起來倒是很平靜，“這里也經常有演習的，上個月火警警報失靈了一次，這次應該也是吧。您換好衣服了嗎？根據商場規定，警報響起來的時候所有人都要離開商場范圍的。”

    “好了。”林悠悠拉開試衣間的簾子，面色平靜地朝導購笑了一下，亮出信用卡，“既然大概是失靈，那結完賬我們就出去吧。”

    ——著火？根本不可能。林悠悠剛才抓緊最后的時間掏出筆記本看了一眼，上面寫得明明白白，火警警報是被人有意拉響的。

    導購猶豫兩秒，回想一下林悠悠身上那件看起來平平無奇的襯衫售價后，立刻露出了職業微笑，“請跟我來，很快就好。”

    “——那邊的帽子我也一并買了吧。”林悠悠隨手摘下一頂平平無奇的鴨舌帽，看了眼價格，咋舌，但仍然毫不猶豫地把卡交給了導購。

    在刷卡的過程中，林悠悠順便問了導購剪刀在什么地方，剪了身上標簽之后，她借著在小票上簽字的動作，悄悄地把這把還挺尖銳的剪刀給偷走了。

    刷卡簽字不過用了一兩分鐘的時間，警報聲一直也沒有停下來。林悠悠把毛衣留在了試衣間里，隨手從包里掏出一支筆把頭發亂七八糟地簪起，鴨舌帽往頭上一套，頓時看起來就已經和原來不太相像了。

    導購把東西一收，態度特別良好地給金主帶路，“我們店后門直接連著消防通道，請跟我往這邊走。”

    原本還在猶豫出了正門要往哪邊走的林悠悠悄悄地松了口氣，邊給手機解鎖邊跟上導購的腳步，接著毫不猶豫按下了霍珩的電話。

    霍爸現在不是霍家的直接掌權人，而林父林母又都在國外鞭長莫及，林悠悠所能想到最迫切想要保護自己安全、又在首府有著這樣絕對能力的人，只有霍珩一個。

    霍珩幾乎是在林悠悠電話撥通的那一瞬間就接了起來，聲音平和有力，“你在哪里？”

    林悠悠甚至都沒意識到自己松了口氣，“我沒出來，還在商場里，有人拉響了火警警報，我現在從消防通道出去——能看到我的位置嗎？”

    林悠悠知道自己身上總是有著定位設備的，平常不激活，只隔一段時間刷新一次，但當她發出求救信號時，gps就會一直在線保持追蹤，比如現在，霍珩應該能從他那邊直接看到她的位置。

    “能。”霍珩低聲應道，“你在向東走，知道這條消防通道的出口在哪里嗎？”

    林悠悠對導購重復了一遍問題，對方雖然有些莫名其妙但還是很快回答了。

    “出去就在b座的東門旁邊。”林悠悠把答案轉告給霍珩，深吸口氣，冷靜地問他，“會有人到外面接我，對不對？”

    “對，別急，慢慢走，照顧好自己。”霍珩安撫她，“我已經在路上了。”

    林悠悠也是這么告誡自己的——和變態博弈的時候，不能慌，不能自亂陣腳，因為反社會人格的變態們是根本不會感覺到那些情緒的，一旦自己也六神無主了，那必然會落在下風。

    一路順著安全出口的標識，路上還碰見了不少也是商場員工的同行者，導購和他們都認識，互相打了招呼一起說說笑笑地往外走，倒是讓林悠悠的心情放松了一些。

    這一放松，林悠悠就想到了向西月和孔一洲，愣了一下就重新掏出手機，發現向西月原來早就給自己打過電話了，立刻回撥過去。

    向西月接起電話時聲音明顯緊張得不行，“林悠悠，你還在商場里？”

    “我馬上就出來了，你們在哪里？已經出去了嗎？”

    “我們很安全，倒是你……”向西月把剩下的話吞了回去。她明明知道林悠悠這段時間還不算安全，可霍珩已經下令要她明天就離開，向西月不想放棄這最后和孔一洲會面的機會，因此在林悠悠提出要帶她和孔一洲見面的時候還是選擇了點頭同意。

    原本也以為不會出什么事，可誰知道偏偏就是僥幸心理一點也派不上用場。

    “我沒事，你們到b座的東門等我好嗎？我應該會從那里出來。”

    “我現在就過去。”向西月匆匆掛了電話。

    林悠悠捏著手機又輕又慢地呼出了一口氣，摸了一下塞在口袋里聊以防身的剪刀，一步也不敢和人群拉開距離。

    好在她本來就長得好看，加上從她那兒拿了不少提成的導購又有意找她搭話，林悠悠和其他人也能說上幾句分散恐懼心理。

    幾分鐘長的安全通道像是有幾公里那么長，等到看見陽光的時候，警報聲仿佛已經被甩在腦后很遠了。林悠悠盯著消防門外的日光，突然就有點猶豫要不要邁出這一步去。

    按理說這一步邁出去就只需要等人來接她回家就行了，可林悠悠這只腳不知道怎么的就是動彈不得，甚至還想往后退去。

    “您怎么了？”導購奇怪地回頭看著她。

    “我突然想起來我的戒指剛才落在試衣間里了。”林悠悠勉強扯扯嘴角，不進反退，“是我的訂婚戒指，不回去找一下不行。”

    “一會兒再回去也……”導購的話說了一半，林悠悠就已經轉身飛快地跑走了，她茫然地收回了手，“……也找得到的。算了，她跑這么快，戒指應該真的很貴吧。”

    導購搖了搖頭，決定不去管這些有些古怪的客人，跨出了消防門，和身旁同伴開起了玩笑。

    同伴揉著臉說，“也算開個小差，不然老站在店里臉都快笑僵了。”

    “可不是嘛。”導購深以為然地點點頭，轉臉的瞬間，眼角余光看見一個黑漆漆的身影似乎從人群中一閃而過，等她再想細看的時候已經什么也沒有了。

    狂奔了兩層樓的林悠悠撐著膝蓋停下來緩了兩口氣，沒真的回到自己原先的樓層，而是根據之前的記憶從三樓的樓梯口探出腦袋去張望了一眼空無一人的樓層，邊再次撥通了霍珩的電話。

    第77章

    霍珩接電話的速度仍然很快, “怎么往回走了？”

    “我直覺有點不安。”林悠悠小聲說著，推開門往外面跑去，直直奔向剛才逛商場時注意到的洗手間標識。這座商城的設計比較奇特，每層樓的洗手間位置都不一樣, 她剛才在五樓看到的就不是同一個地方。

    既然是在五樓碰到了奇怪的人，那就到三樓避一避好了。主要是跑樓梯太累，林悠悠跑了兩層就選擇放棄；另一方面，三樓的洗手間是距離消防通道出口最近的一個。

    “你現在要去哪里？有目的地？”

    拐進洗手間的小道時, 林悠悠才輕吁了一口氣，“我要去b座三樓靠東門的洗手間。”

    霍珩應了一個好字, 接著林悠悠聽見他在話筒那頭似乎又吩咐了些什么。

    這三五秒的時間, 林悠悠已經到了洗手間門口, 盯著男女兩個標志看了一眼之后，林悠悠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進男廁所——橫豎男廁所里面又沒人, 都這關頭了林悠悠才不怕尷尬；慣性思維都會認為女性在害怕時會躲到女洗手間里面, 林悠悠就偏要倒著來。

    雖然說到時候要是能看見霍大少進女洗手間也挺喜感的，但這個節骨眼上林悠悠決定還是不自己給自己找事。

    她進男洗手間之后找了個靠中間的干凈隔間, 躡手躡腳地躲了進去, 小聲喚道, “霍珩哥哥。”

    霍珩立刻回應，“我在，你找到安全的地方藏好了嗎？”

    “好了。”林悠悠捂著話筒像是怕聲音傳出去似的, “你還有多久才到？”

    “五分鐘。”霍珩頓了頓, 聲音仍然冷靜得令人安心, “你數到三百秒，我就到了。”

    “……可不可以不要掛電話？”

    “可以。”離商場只有一個路口的霍珩偏了偏頭，鄧秘立刻會意給他找出了藍牙耳機。連上藍牙之后霍珩就直接把手機握在了手里，調整了一下藍牙耳機的位置，“悠悠？聽得見就答一聲。”

    林悠悠的聲音很快就從藍牙耳機里跑出來，輕輕軟軟的，像是一戳就破的肥皂泡，“嗯。”

    霍珩不自覺地松了口氣，在車子停到商場b座東門的同時就開門從還沒停穩的車子里下來了，左右一掃很快找到了消防通道的出門，舉步就邁了過去。

    還在擺弄商場規劃圖的鄧秘一愣，趕緊飛快地跟上他的腳步，“林小姐進的應該是個很近的位置，從這里走大約五十米就能看到上樓的位置。”

    像只鵪鶉似的蹲在馬桶蓋上的林悠悠從驟然安靜的通話那頭聽見了鄧秘唧唧歪歪的嘮叨聲，頓時覺得有點親切，“鄧秘也來了嗎？”

    “你注意我就夠了。”霍珩不講理地把鄧秘開除人權，“我現在從一樓上來。”

    “我在男廁所。”林悠悠友情提醒他。

    鄧秘還不知道林悠悠在那頭說了什么，他一邊跟著霍珩的腳步還要分析整個商場的構造，另一邊留在外面的人手還要對疏散人群進行排查，排除任何可能的潛在危險。

    霍珩三步并作兩步跨樓梯到了三樓，推開消防門的那一瞬間他停住了腳步，轉頭看了一眼消防門旁的火警鈴。

    鄧秘不明所以地跟著停下來，也看了一眼，頓時一驚：“這就是被破壞導致報警的那個火警鈴！”他迅速又通知調人上來收集指紋和其他證據，而霍珩只看了這么一眼就又頭也不回地向著洗手間的標識去了。

    林悠悠蹲在隔間里感覺自己曾經聽到看到過關于廁所的鬼故事已經在腦子里自動自覺地開始跑馬燈，蹲一會兒就不得不抬頭望望，生怕真有個變態掛在那兒盯著自己看。

    接著，她聽見洗手間的門被人拉開，頓時緊張得屏住了呼吸。

    下一秒，霍珩的聲音從隔間外面和手機里同時傳出來，“悠悠，是我。”

    林悠悠憋著的這口氣立刻就xiele。她氧氣不足地深吸了兩口氣，才在霍珩又一聲催促中硬是擠出了聲音，“我在這里。”

    雖然林悠悠全程都表現得很冷靜，但畢竟心理變態是她的死xue之一，等待的這幾分鐘時間已經把她嚇得不輕，加上蹲守的姿勢實在也不利于血液循環，手軟腳軟地好不容易才打開了隔間的門，可憐巴巴地抬頭看著出現在自己面前的霍珩，“我站不起來。”

    霍珩嘆了口氣，把手機遞給她，“拿好這個。”

    林悠悠接過手機的同時就被霍珩輕輕松松地抱了起來，還不是公主抱，是單手抱。見到霍珩直接向著門外走去，林悠悠略顯緊張地抱住他的脖子，“找到跟蹤我的人了嗎？”

    “逃不掉。”霍珩一向溫和的眼里冷厲得像是要結起冰，“他肯定還沒死心，不會走遠。”

    鄧秘出現在走廊最外面拐角的地方，見到林悠悠已經被霍珩救出來才松了口氣，“已經找到林小姐了，現在就原路返回。”他說完之后，按著耳機又聽了一會兒，對霍珩搖搖頭，“還沒抓住人。”

    林悠悠左右看看，見到偌大的熱鬧商場如今空無一人，還覺得有點新奇，“霍珩哥哥，我剛才在出一樓消防門的時候覺得有點不對勁，所以才退回來的。”

    “你覺得他當時就在附近？”

    “是。”林悠悠想了想，又搖頭，“但我什么也沒看見，說實話從頭到尾都只是我的一種感覺而已。也許……”

    “沒有也許，關于你的事情再謹慎也是不為過的。”霍珩把林悠悠往上掂了一下，“車子在東門外面，我們從那里出去。”

    “好。”林悠悠逐漸冷靜下來，唯獨環在霍珩脖子上的手還不肯放——男主光環，多好的保命底牌啊！男主角和女主角是不會死的，可身為配角的她就沒這個優待了……

    鄧秘在前方帶著路，很快出了消防通道，抵住門讓抱著林悠悠的霍珩好側身出來。

    霍珩護住林悠悠的腦袋，輕聲道，“低頭。”

    林悠悠還是第一次體驗到出門時差點撞到門框的感覺，依言彎了彎腰，從門里出去時被陽光刺得瞇了瞇眼，這次沒感覺到像是要刺進自己皮膚般的那種惡意，讓她悄悄地舒了口氣，膽子也大了些，“霍珩哥哥，放我下來吧。”

    霍珩看她一眼，沒松手，直接朝著車子走去，高調的姿勢引來不少圍觀。

    林悠悠十分不好意思地捂住臉，“大家都在看……”她從指縫里掃視周圍那些因為消防警報而不得不從商場里跑出來的人，見他們一個個面露驚訝，頓時羞憤欲死，“我又不是小孩子！”

    “嗯，我已經不能把你當作小孩子看待了。”霍珩示意鄧秘打開車門，笑著說。

    鄧秘緊走兩步伸手去拉車門的那一瞬間，原本已經覺得平和了不少的林悠悠頓時全身汗毛都豎了起來，緊緊捉住霍珩的手，來不及多想來龍去脈和任何邏輯問題，從喉嚨里擠出兩個字，“——小心！”

    就這么一眨眼的功夫，另一輛車子從對面的暗巷里橫沖直撞過來，一點打方向盤的意思都沒有，毫不留情地撞在了霍家的車子左側，頂得這輛特別定制的車子都一個側翻向著右側的幾人壓了下來。

    周圍一陣此起彼伏的驚恐尖叫聲。

    霍珩早在林悠悠驚呼出口的瞬間就抱著她退開幾步，而鄧秘有了那聲提醒，雖然被車子的慣性撞得往后摔了一小步，但爬起來的時候還是手腳很利索，沒真的被車子給壓在底下。

    這一下來得突然，霍珩臉上也沒了笑。不用他說話，鄧秘就上前檢查了撞上來那輛車的駕駛座。

    普通汽車和定制防彈車相撞的風險當然很大，比如霍家車子只是被撞得凹了進去，那另一輛車則是整個車頭都撞成了廢鐵，坐在駕駛座里的司機也不好過，被擠在狹小的空間里頭破血流地暈了過去，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受人指使。

    “死了？”霍珩面無表情地問。

    鄧秘搖頭，“還有口氣，救出來之后我會在醫院安排好的。”只要沒死，就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