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寧思回到病房時,寧母正喝著湯。 窗外整片蒼穹都被密云占滿,透不出陽光,也尋不見藍天。 窗簾被拉起了三分之一,光線從剩余的三分之二面積里漏進,今天沒有風,簾子便安靜垂落著。 整個房間里三張病床,本身就只有兩個床位睡了人,現如今又走了一個,只剩下寧母一個人在,她喝湯的動靜細微,在房間里卻是清晰,這十幾方的小天地顯得越發空寂起來。 寧思出去之前有將門帶上,回來難免傳出聲響,她還沒從洗手間與門對成的盲區走出,寧母就已經先喊出了她的名字:“思思?” “媽。”寧思關上門扉,應道。 寧母聞聲往前傾了傾上半身,見她一個人回來,后面沒跟著人,問:“陸醫生去忙了?” 寧思現在光是聽母親提起這個稱呼都還是覺得尷尬,她含糊地“嗯”了聲:“臨時有事。” 方才在電梯里,陸景和那句“學校見過”一出,她先是沒反應過來,茫然地抬頭看他,之后理解話中意思了,也成功想起幾天前自己默認在學校跟陸景和不認識的事。 你不記得別人,別人卻對你有印象——這估計是社交里面最讓人不知所措的事情了。 眼下他直接戳穿,寧思只覺得自己的尷尬癌細胞都要遍布全身。 整個人頓時既窘迫又慚忸,腦子里懵了幾懵,作為記者隨機應變的能力完全不知道被她扔到哪兒去。 湊巧外面有人見電梯門還沒關緊,喊著“等等”的同時連忙跑過來按往上的按鍵。 轎門帶動廳門重新被拉開,門外三人喘著氣走進來。 窘境被解救,寧思心底松了一口氣,假裝讓出位置讓人進來,往后退了幾步,實則是不動聲色地與陸景和拉開距離。 那幾人所去的樓層不過五樓,好在他們前腳剛邁出,陸景和就接到了一個電話。 大概是發生了什么急事,他先是又按了“10”,才打算告訴她自己要有事先走,結果一偏頭,找不見她的身影。 寧思一看他這個動作和臉上出現的愣神,呼吸一窒,掠見電梯控制面板上顯示的是九樓,才敢小聲開口:“我在這里。” 話音落下,伴隨著電梯到達的提示音,陸景和身體半偏終于在身后看到她。 他手機還貼在耳側,寧思又持著剛才的聲量接著道:“陸醫生有急事就先走吧。” 護士還在跟他簡單說明著那邊的情況,陸景和不便多說,朝她稍一示意便匆匆離開。 回病房的路上寧思不浪費時間,一直在回憶大學時期,企圖想起陸景和話中要提醒她的內容。 只是一個人的記憶力實在有限,她本來記性又不怎么好,這么多年過去了,該忘不該忘的她都忘得差不多了。 況且陸景和這么沒頭沒尾的一句,除了范圍是大學外,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往哪個方向去想。 “1318室”的字眼就在眼前,寧思收拾思緒,先放到一邊。 寧母沒發現她神情中一瞬間劃過的不自在,知道了陸景和有事要忙后沒再問,朝她招手,讓她坐到自己身邊。 “留了點湯給你。”寧母將保溫瓶推過去。 寧思打開朝瓶子里看了眼,見里頭還有一大半,往母親的碗里又分了一些去,才坐到她腿側,跟她面對面而坐。 往嘴里夾了幾塊魚rou,寧思思量著開口跟她說自己找護工的事。 寧母現在的一些自理活動,例如吃飯、梳洗、上肢穿衣什么的都能自己完成,但是在床上進行移動,然后從床上移動逐漸過渡到輪椅上,還是需要人去幫忙。 以及下肢的一些恢復訓練,至少在無法運動的這段時間內也要保持被動的功能鍛煉,避免出現肌rou廢用性萎縮之余的情況。 然而她要去上班,白天找護工來照顧是必不可少的事,之所以這幾天一直沒跟母親說,主要是擔心她會嫌浪費錢不贊同。 寧思告知連帶解釋一并說完,抬眼去看寧母的眼色,卻意外沒看到自己想象當中皺眉之類的反對情緒。 寧母聽她話落,表示自己對她這個提議沒意見:“那你去請。” “咦?”寧思生怕她這個字其實隱藏著什么不得了的意思。 “你‘咦’什么?”寧母一聽她這么驚訝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且不說自己沒人照顧她上班也上得不安心,而且—— “我不同意你又要啰啰嗦嗦。”寧母的語氣充滿了嫌棄。 寧思:“……” 沒關系,答應了就好,原因不重要。 晚上的時候陳邵照例來了,大抵是受了母親昨天那番話的影響,寧思這會兒看到他總覺得有些不自然,往日他積極幫自己忙的行為今天看著同樣是多了層其他意思。 但是對上他清朗的目光,又覺得是自己胡思亂想,硬要將別人的好意冠上別有用心。 其實即便陳邵與自己的相處比普通朋友要好一些,寧思都沒往那方面想,是有原因的。 大概是上一年的七夕晚,記者部的一群單身同事約著出去唱k,玩真心話大冒險。 畢竟是七夕,問的問題自然是與節日掛鉤,陳邵一連被抽了兩次,選的都是真心話。 第一個問題問的是是否有喜歡的人,第二個問題是是否是在座的某一位。 陳邵前者答了肯定,后者卻是否定答案。 那會兒其實寧思也隱隱有察覺他是不是對自己有其他意思,所以他那句“不是”一出,她瞬間安下心,明白是自作多情。 寧母今天早晨醒得早,下午又因為張姨要走沒午睡,才不過八點多,她就已經開始打哈欠。 好在早因無聊洗了澡,這會兒直接躺下就可以睡覺。 陳邵見寧母臉上顯露的倦意,便不多打擾了,準備離開。 寧思起身,像前兩晚那樣去送他到停車場。 從住院部走廊盡頭的窗戶可以看到大半座j市的夜景。 十三樓往外看,腳下的城市像是被霓虹燈裝飾了一般,各異的色彩點綴在車道或是建筑物上,白天看起來極為普通的城市,到了晚上被編織得流光溢彩,十分繁華。 電梯這個點一般不多人,兩人進去的時候里面只有一個,到11樓就出了去。 陳邵原本在跟寧思說這段時間公司里發生的趣事,說到一半突然想到什么,住了口,見她投來疑惑的目光,才撓了撓頭問:“思思,你明天是開始上班了嗎?” “對的啊。”寧思看他還有后話,便繼續看著他。 陳邵在她注視下越發不好意思,他舔了舔唇:“那個……那你明早是從醫院出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