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
孟勤勤回到江縣時, 還有三天過年,除了火車站,其它地方都冷清了起來。人潮在站前散開,奔向四方, 隱沒在城市各處。 許達和孟勤勤打了車, 回孟勤勤家。 路上,許達再次問:“真的不要我跟你一起?” “不用, ”孟勤勤再次拒絕, “你去了,更亂, 更解釋不清。” “我怕阿姨為難你。” 孟勤勤笑了, “我媽,她能怎么為難我?最多嘮叨兩句。再說了, 還有我爸呢,放心回去吧。” 許達沒再多說,到了地方, 幫孟勤勤把東西搬上樓,叮囑她有事打電話,就走了。 孟勤勤在門口站了好久,才抬手敲門。 她的心跳有點快了起來,一年多沒回家,突然忐忑。去年跟蔣玉文鬧得太厲害,她過年都沒回來。 “誰啊?” 老孟的聲音響了起來。 孟勤勤嗓子有些干,頓了一會兒, 才回答:“爸,是我。” “勤勤?” 腳步聲響起,門打開。 正是晚飯時間,蔣玉文在廚房準備晚餐,老孟坐在客廳看報紙。聽見孟勤勤的聲音,他老花鏡都還沒來得及摘,就跑來開門。 他有點激動,手微微的抖,張了嘴,卻不知道說什么。 孟勤勤突然難受起來,離開一年多,老孟好像一下子就老了。顫抖的手,顯出老年人脆弱無助的模樣。 “爸……”她喊了一聲,嗓子哽咽。 “傻丫頭,哭什么呀,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快進來快進來,別凍壞了。” 老孟絮絮叨叨說著話,手忙腳亂的幫她拿東西進屋,老花鏡掩飾下的眼眶微紅。 蔣玉文聽見了動靜,穿著圍裙,拿著鍋鏟就走了出來。她走到客廳,看見門口的孟勤勤,一張臉就沉了下來。 “媽。”孟勤勤喊了一聲,站在門口,不敢進去了。 蔣玉文沒聽見似的,也不看她,從鼻子里發出一個哼,“老孟,沒事關門,少跟不相干的人說話。” “老蔣,你這是干什么?女兒好不容易回來,你說說你這是干什么啊?” “我哪兒來的女兒,我沒有女兒!” 蔣玉文吼了一聲,甩手去了廚房。 “別理她,鬧更年期。勤勤快進來。” 老孟把她的行李放回房間,孟勤勤稍遲疑一下,跟了進去。 “媽。”她進了廚房,看著蔣玉文忙碌的背影,喊了一聲。 蔣玉文聽而不聞,繼續忙自己的。 老孟過來了,把孟勤勤拉了出去。 “沒事,你媽早不氣了。讓她擺兩天臉子,你說兩句好話就行了。” 孟勤勤點頭,跟老孟坐在客廳,開始聊一些工作上的事。 吃飯的時候,孟勤勤一個勁給蔣玉文夾菜,蔣玉文看也不看她,直接把菜給了老孟。 吃完飯,孟勤勤去洗澡,從衛生間出來,發現自己的房間換了新被褥。她往客廳看一眼,見老孟給她使眼色,偷偷指蔣玉文。是蔣玉文幫她換的。 孟勤勤把從z市帶回來的禮物拿到客廳,一樣樣拿給二老看。老孟喜上眉梢,夸獎不斷。 孟勤勤給蔣玉文買了件羊絨大衣,蔣玉文看也不看,自己回屋去了。孟勤勤舉著衣服,有點難受。 “沒事,別管她。衣服放這兒,一會兒我拿進去。” 孟勤勤點頭坐下。 “一個人在z市不容易吧?”老孟突然提高了音量,眼神往房門口瞟。 孟勤勤瞬間領悟,配合著老孟,開始有模有樣的裝可憐,凄慘到連飯都沒錢吃。 父女倆一唱一和,演得挺真,孟勤勤自己都要被感動了。 期間,蔣玉文出來了一次,去廚房喝水,走到客廳停了一會兒,終于看了孟勤勤第一眼。 “死活去z市,自討苦吃。” 孟勤勤對著老孟,偷偷比了個勝利的手勢。 第二天,蔣玉文仍舊不冷不熱的,不過好歹肯看孟勤勤了。 年三十,一大早,家里忙得雞飛狗跳,準備晚上的年夜飯。孟勤勤擼起袖子去幫忙,順便討好蔣玉文。 孟勤勤很少下廚房,笨手笨腳,不小心割了手。她輕呼了一聲,蔣玉文第一個沖過去,抓起她的手檢查。 “哎呦,笨手笨腳的呀。”她一邊心疼地責備,一邊喊老孟,“老孟,去柜子里把棉簽和碘伏拿出來!” 她抓著孟勤勤的手,往外走。 孟勤勤心里暖暖的,鼻頭有些酸。 兩人坐在沙發,蔣玉文邊給她擦藥,邊責備她笨。 “媽……” 孟勤勤喊了一聲,嗓子發啞,說不出話了。 “傻孩子,”蔣玉文重重嘆口氣,過往的爭執算是一筆勾銷,“媽是怕你受苦,想你離家近點。” “我知道……” 蔣玉文又嘆一口氣,“你跟許達這么多年了,當年讀書,死活拆不散。” 她拍了拍孟勤勤的手背,“現在也長大了,一路也不容易,我也沒什么好反對的了。這樣吧,過了年,你讓他回來吃個飯。” 孟勤勤腦子嗡嗡的響,有點懵,不知道該怎么開口了。 “許達在z市是當鋼琴老師吧?這工作也行,就是不算穩定……” “媽!”孟勤勤喊了一聲,打斷了蔣玉文的絮叨。 蔣玉文看著她,有些疑惑。 “那個……我跟許達不是那種關系,我們就是朋友,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蔣玉文不干了,推開孟勤勤的手,“一年前你可不是這么說的。你們倆拿著我尋開心?還是許達那臭小子不想負責,不肯結婚?” 蔣玉文好不容易暖氣來的臉色,又沉了下去。 “不是……”孟勤勤猶豫了一會兒,“我們一直就不是那種關系,真的就是普通朋友。我是為了留在z市,才拿他當幌子。” “孟勤勤!”蔣玉文火了,一把摔了手里的棉棒,“你現在還有沒有句實話了?你還當不當我是你媽了?越來越不像話!” “媽,你別激動,我慢慢跟你說。” “沒什么好說的,既然你跟他不是那種關系,你回江縣吧,過了年別回z市了。” “不行!” “那么大聲干什么?你去z市干什么?” “媽,你別生氣,我跟你說個事。” “說。” “你保證不生氣。” “你說不說,不說走了。”抬屁股要走。 “我跟周寒在一起。”孟勤勤提高了音量。 平地一聲雷,炸得蔣玉文呆了,半抬著屁股,站也不是,坐也不對。 她看著孟勤勤,期望從她臉上看見玩笑的痕跡。孟勤勤抬頭,直視她,堅定無畏,沒有一絲退縮。 蔣玉文回過神,站直了身子,不敢相信地問:“你說周寒?” “對,張阿姨的兒子周寒。” 蔣玉文瞪大了眼,愣了好久,突然喊了起來,“孟勤勤,你是不是要瘋了?你知道周寒是什么處境嗎?你跟他一起,你嫌日子不夠苦呢?!” “媽!”孟勤勤拖長了音調。 “你急也沒有用!我跟你說,我絕對不會允許你跟他在一起。” “為什么?!周叔叔的事跟他有什么關系?他也是受害者!” “我管不了,我只知道他一屁股債,連s市都不敢回。你跟著他,什么都不會有,只會有還不完的債!” “我不怕,跟周寒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你不怕,我怕!”蔣玉文手指著孟勤勤,不停地抖,氣得眼眶發紅,“我們就你一個女兒,能看著你受罪?我跟你爸一把年紀了,你忍心讓我們跟著你去填債?把我們的棺材本都填了那個無底洞?!” 孟勤勤底氣弱了些,“我跟周寒自己扛就行。” “說得輕松,不用我們管?你的意思是,你跟我和你爸沒關系了?”蔣玉文氣得不行,大聲喊老孟。 在陽臺擺弄花草的老孟跑了過來,蔣玉文指著孟勤勤,大吼:“你看看你養的這個不孝女,真是作孽!咱們心肝寶貝的疼著,她自討苦吃,要去給周寒填賬去!” 老孟知道蔣玉文能折騰,他沒搭理她,轉而問孟勤勤:“怎么回事?” “爸,我跟周寒在一起了,而且想結婚。” “你說什么?!你是不是要氣死我!”蔣玉文瘋了似的撲過去,要打孟勤勤,被老孟一把攔住了。 “周寒?張芳的兒子?” “對,”孟勤勤看向蔣玉文,突然跪了下來,“媽,周寒他特別不容易,他也叫你一聲阿姨,你體諒他一下行嗎?” “我體諒他,誰來體諒我們?我們一把年紀了,你忍心嗎?再說那孩子,打讀書起,就不是個好孩子,靠不靠得住還不知道,你就傻乎乎要跟著他。你是不是缺心眼兒啊!”蔣玉文越說越激動,掙脫老孟,沖過去對著孟勤勤,劈頭蓋臉就是兩巴掌。 孟勤勤把臉稍微躲開,巴掌落在了頭頂上。 “你這是干什么!”老孟把蔣玉文拉了回去,“咱們慢慢說行不行?勤勤別跪著,坐回去。” “我跟她沒辦法慢慢說,倔驢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