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
這事在周家時周傳青就提過,只是周父周母都不贊同,婚禮乃是大事,太匆忙容易出岔子,肯定是時間越充裕越好,偏偏周傳青急不可待,非要堅持。 此時他又提出來,周父斜了他一眼,不悅道:“君子處事,戒急戒躁,怎么到了婚事上便如此沉不住氣?” 傅湉心中暗笑,出來打圓場,“這下婚書,還有宴請賓客,都要提前安排,六月確實不及準備。” 周傳青反抗無效,面上露出些沮喪,有周父壓著,他就算不情愿只能同意了。 挑好了日子,接下來就是準備婚書。 在大楚,男女定親后,男方要親手寫就婚書,婚書上寫有雙方姓名八字,說媒的官媒人,以及婚期等等,待確認無誤了,到官媒署蓋了官媒印,就可以送往女方家中,屆時女方再寫上自己的名字,按上手印,這樁親事才算是正式成了,之后再擇吉日完婚,這一樁婚事才算完整。 正堂里兩家在商量婚期,內院中,周母則拉著傅書月的手,怎么看怎么滿意。 周母出生書香世家,性格溫婉和氣,但相應的眼界也格外高,先前總聽周傳青夸獎,只當他是被情愛沖昏了頭,夸大其詞,但自己親自見到了人,才明白死活不愿意娶妻的兒子為什么忽然轉了性子。 第100章 傅書月跟傅湉是孿生姐弟, 兩人五官肖似,但相比傅湉更加濃烈精致的長相,傅書月臉龐偏圓潤,眉眼略淡, 就連瞳色也是淡淡的, 看起來溫和且沒有什么侵略感,是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的樣貌。再加上她自小熟讀詩書, 自帶一股文氣, 更加顯得氣質獨特, 越看越覺得耐看, 越看越覺得賞心悅目。 周母自身學識也并不差, 不過跟她略略說了幾句話,從談吐中就能看出她心中自有丘壑,并不是那種養在深閨什么也不知道的嬌貴小姐。 家世、模樣、談吐、性情都是一等一的, 即使是慶陽城世家培養出來的世家小姐們,也未必有幾人能比得過她, 周母總算理解了一絲兒子急切的心情, 這樣好的女子, 確實該趁早將人定下來才穩妥。 心中暗自思量一番, 周母直接將手上一枚玉鐲取下來, 套到傅書月的手上, “這是傳青他祖母傳給我的, 這次沒有帶什么見面禮, 這玉鐲雖然不算貴重, 但也是代代相傳的老物件了,你帶著吧。” 傅書月皮膚白皙,手腕跟周母差不多粗細,碧綠通透的玉鐲戴在她手腕上剛剛好,襯的如雪的肌膚更加通透。 “多謝伯母。”傅書月知道這意味著周家主母的認可,雖然有些羞澀,但還是抿抿唇輕聲道謝受了下來。 周母笑著拍拍她的手,笑道:“等婚期定下來了,多跟你母親到周府走動走動,我帶你們多跟其他世家的夫人們結識,她們早就好奇了。” 到了慶陽之后,母女兩人便一直待在煜王府里,后來侯府建好,就又搬到侯府來,還一次都沒有到外面去走動過,因此眾人除了見過傅湉之外,竟然連她們兩人長得什么模樣都不知道。 等下了婚書過了明路之后,兩家就可以名正言順的走動,周母便有意帶著她們跟慶陽城的世家夫人們多結識。 周家人留到在侯府用過午膳才離開,傅書月也隨傅有琴一起送周母出來,到了正堂門口時,正好撞見出來的周傳青三人。 周傳青目光落在傅書月身上,一時舍不得移開,礙于長輩在場,不好說什么,只能朝她點了點頭,神情很溫柔。 傅書月看他一眼,隨后羞澀的將目光移到了別處。 傅湉送他們離開,周傳青戀戀不舍的收回目光,落在最后一個,等到了上了馬車,才發現周母手腕上空蕩蕩的。 周母察覺到他的目光,笑了笑,“當見面禮給書月了。” 這鐲子并沒有她說的那么輕巧,其實是周家歷代祖母代代相傳下來的,現在給了傅書月,就代表了她不僅認可這個未來的兒媳,也認可了她日后當家主母的位置。 周傳青臉上笑容更大,“回去了讓人挑個就近的吉日下婚書。” ***** 送走了周家人,傅湉他們才回去,天色已經不早,傅湉回到自己的院子休息,傅有琴則跟傅書月一起走,婚事已定,傅書月留在候府的日子不多,母女倆還有不少體己話要說。 傅湉回了屋子,還未坐下就被人從背后抱住,楚向天像個大麻袋一樣套在他背后,將他整個人包裹在懷里,下巴放在他肩上,酸溜溜的道:“婚事定下了?” “嗯,”傅湉被他的胡茬蹭的有點癢癢,不自覺的縮了縮脖子,“定在八月初八。” 楚向天心里頓時不太爽快,周傳青竟然趕在他前頭成親,語氣于是更加酸氣沖天,“我們的婚事呢?康樂侯爺什么時候給我一個名分?” 傅湉艱難的轉過臉,看見他皺起的眉頭,用手扯扯他的臉頰,“怎么也得等jiejie的婚事辦完,況且婚事也不是你跟我說了就算,這不是還要等宗室敬告列祖列宗,再定吉日么?” 一說起這個楚向天氣更不順,傅湉的名帖早就給到了宗室,可這些人也不知道干什么吃的,拖到現在連個吉日都還沒算出來,一問就說男子成親,得敬告列祖列宗,求得列祖列宗首肯,這樣百年之后才能讓康樂侯與他合葬,配享太廟。 宗室的老頭子們一個比一個理直氣壯,楚向天氣不過又不能動手,最后只能自己憋了一肚子火氣繼續等著“祖宗首肯”。 傅湉也是知道的,但是他對婚事沒有楚向天的那種急切感,左右成不成婚兩人都睡的一張床,不過是缺個儀式罷了。 但是楚向天卻執拗的很,貼著他的耳朵低聲道:“不如康樂候將我娶回家,我以后隨你埋在傅家祖墳,受傅家子孫后代供奉。” 傅湉一樂,扭過身體捏住他的鼻子,嘟囔道:“我都與你成親了,以后傅家還哪里來的子孫后代,怕不是我們倆都要做個孤魂野鬼。” 楚向天一聽他這話滿肚子的酸水就變成了甜的,蹭著他的耳朵低低道:“說的也是,不過日后多……說不定也能揣上一個……” “……”傅湉被他說的臉通紅,拐了他一手肘,推開他轉身去了里間。 ****** 周傳青回去后,親手寫好了婚書,由官媒送到官媒署去蓋印,待一切都準備好,五月二十八,便正式到傅家下婚書。 大楚習俗,下婚書時男女雙方父母長輩均要到場,為兩人做媒的官媒人也要在場,在雙方長輩以及官媒人見證之下,女方在婚書上簽上自己的姓名,再按上手印,這門婚事便再不能更改。 這是個極其莊重的儀式,這一日,周傳青換上了莊重的深色禮服,騎著高頭大馬到了康樂侯府。 侯府正門打開,周家人從正門入,然后依舊被引到正堂去。 傅湉跟傅有琴作為女方家人,已經神情莊嚴的等在正堂。兩家人面對坐定,官媒人站在上首,將婚書宣讀一遍,然后問:“男方、女方可有異議?” 兩家人同時搖頭,官媒人頷首,說了一串吉利話之后,才道:“請傅家小姐簽婚書。” 在屏風之后等待的傅書月這才走出來,提筆挨著周傳青的名字寫上了自己的姓名,放筆之后再按上手印,官媒人將婚書收起來送到周傳青手中,口中念道:“婚事已定,莫可更改,郎君娘子,相伴白首。” 周傳青鄭重接過婚書,將其放入準備好的紅木盒中,肅容道:“永不更改。” 隨行的周家管事此時送上用紅荷包裝著的喜銀,官媒人收下,所有儀式才算結束。 下婚書之后,男方便要離開,不過婚事已定,這時候便不再需要像之前一樣避嫌,周傳青上前低低跟傅書月說了幾句話,才一步三回頭的離開。 …… 傅書月的婚事定下來之后,傅湉便打算著該回四方鎮一趟,周家的聘禮還有傅書月的嫁妝都在四方鎮,四方鎮路途遙遠,屆時傅書月必定要從侯府出嫁,因此是該盡快將東西全部運過來。 傅湉合計了一下,決定六月下旬再回四方鎮。 六月初十是太后誕辰,得等誕辰過后才能啟程。距離誕辰還有一些時候,傅湉便一邊準備帶回四方鎮的伴手禮,一邊搜羅著稀奇物件,給太后挑選賀壽禮。 趁著楚向天去了城外大營,難得清閑的傅湉帶著代福去去了坊市上逛逛,慶陽城這幾日很熱鬧,一個是牡丹花會還未結束,一個是即將到來的太后誕辰,走在朱雀大街上,隨處可見喜氣洋洋的百姓。 前些日子忙于訂婚的事情,傅湉一直沒有機會出來逛逛,知道牡丹花會還有最后幾日后,傅湉就搞不猶豫帶著代福直奔花會。 慶陽的牡丹花會跟南明郡又有不同,這里的花會不是哪一個人主辦的,而是由幾大花商輪流主持,也不限于哪一處牡丹園,而是在東市的中心位置單獨圈出來一塊地方,從各地趕來的花商花匠們就帶著自己培育的牡丹在此展示。 原本牡丹花會就是由小部分聚集在一起賣花的商人們辦起來的,后來名氣越來越大,參與的人也越來越多,牡丹花會便由單純的花市變成了一種展示或者交流會。 各地的養花人愛花人聚集在這里,或是將自家的花帶出來宣揚一番,或是跟同行交流一下牡丹種植的經驗,還有則是借由花會打出名氣后,將培育的牡丹賣出去。 大楚愛花之人眾多,一株品相好的牡丹花,可價值千金。 傅湉去的時候,正好就趕上一株魏紫的拍賣。 魏紫是花中之后,紫紅顏色,花瓣重疊,一向為人所追捧,在上明鎮時,傅湉見過的那兩株牡丹,其中一株就是魏紫。但現在拍賣的這株魏紫,卻比傅湉見過的那一株品相要更好。 圓盤大的花朵呈現雍容的深紫色,飽滿厚實的花瓣重重疊疊,是完美的皇冠形狀,而且還有一點是別人感覺不到傅湉卻能感覺到的,這株魏紫很有活力,幾乎是生氣勃發。 這是一看見后就自發在腦海中出現的印象,傅湉對植物一向敏感,足以證明這是一株難得的極品牡丹。 傅湉想起來楚向天說過,太后極愛牡丹,長壽宮中的花園里,種的全是各色牡丹,他想了想,覺得將這株牡丹買回去送給太后做賀禮剛剛好。 第101章 牡丹已經在競拍之中, 傅湉到的時候拍賣剛剛開始, 據牡丹的主人介紹, 這是一株花齡近二十年的老牡丹了,一直被照料的格外好, 今年被帶過來, 立時成了牡丹花會的壓軸花后。 有不少提前得到消息的人,憋著氣就等著這株牡丹現身。 叫價的人很多,拍賣價格直接從一千兩銀起, 一開始還是五百兩五百兩的往上加, 后來有人不耐煩, 一口氣叫到了五千兩。 人群倒抽一口冷氣, 叫出五千兩的是個富商模樣的男人,他得意的環視一圈, 對臺上的牡丹志在必得。 “六千兩。”竊竊私語的人群中忽然又響起一道渾厚的男聲,傅湉還在觀察形勢, 聽見這道聲音神情動了動,往聲音的來源處看去。 竟然還真的是個熟面孔。 之前就說過, 除了傅家嫡支,旁支都各自出去闖蕩,而其中發展的最好要數傅湉的二伯傅正德這一支,正是在慶陽經商。 傅正德的曾祖跟傅家曾祖是親兄弟,傅有琴要叫他一聲二堂兄, 而傅湉則要叫一聲二伯。就在去年祭祖時傅正德還回來過來, 只是當時因為傅書月的事情, 兩家并不是十分愉快。 沒想到現在在這里又遇上了。 “六千兩,還有沒有人出價?”牡丹主人滿臉喜意的看著下方的人群,此時喊價的人只有寥寥幾個,但是每一次叫價,都會將牡丹的價格更推高一層,作為賣家,他自然是歡喜無比的。 “七千五百兩。”傅正德前面叫價的那人又加了五百兩,聲音中已經帶上了猶豫,現在價格如果再加,他可能就要退出競價了。 一直沉默的傅湉這才開口,“九千兩。” 他周圍的人群一陣嘩然,都震驚的看著這個一直沒有出聲的少年人。 傅湉忽略掉那些探究的視線,對這株魏紫志在必得。 傅正德聽見“九千兩”時就一愣,隨后反應過來這聲音明顯還是個少年人,見喧嘩的中心站著一人,確實還是少年模樣,只是人群遮擋,無法看清面容。 他咬咬牙,繼續加價,“九千五百兩。” 這株魏紫他一定要買到,初十就是太后誕辰,聽聞太后極愛牡丹,這株魏紫的品相極佳,十年都難得一見,他早就托人跟永安王世子搭上了關系,只要世子將這牡丹送到太后跟前,必定能討得太后歡心,到時候世子幫忙在太后面前美言幾句,他也能爭一爭這慶陽皇商的名額。 兩人雖然目的都不同,但想送的人確是一樣的。 傅湉不缺錢,就缺一份合適的壽禮,現在東西擺在面前,讓他放棄是不可能的,更何況傅正德當初在慶陽還羞辱過傅書月,傅湉還得記在心里呢,要讓他謙讓長輩更加不可能。 于是他又毫不客氣加了一千兩。 牡丹主人的嗓子都差點叫破了,“一萬一千兩!” 傅正德一窒,終于再次看向喧嘩的中心,他撥開人群走到傅湉面前,“這位小兄弟,這株牡丹對我極其重要,可否——” 他話說到一半,神情動作忽然僵住,震驚道:“佑齡?你怎么在這里?” 隨后又極快的反應過來,堆上了滿臉的笑容,“你第一次來慶陽吧?待會跟我去府里坐坐,這株牡丹你拍著玩的?二伯要做大用途,你就別搗亂了……” 不等傅湉回話,他一個人連珠炮似的全說完了,完了還笑吟吟滿臉慈愛的拍拍傅湉肩膀,似乎早就忘了在四方鎮時,兩人的關系并不是很融洽,他還有些隱隱的瞧不起。 傅湉神情未變,抬手制止住他的動作,“二伯,公在公,私在私人,這牡丹……還是價高者得。” 牡丹主人見他們兩人認識,還扼腕了一下,沒想到這少年竟然不肯讓,要繼續拍,便連忙幫腔道:“是是,這位老爺,一萬一千兩,您加不加?” 傅正德神情一陣扭曲,差點連笑容都維持不住,皮笑rou不笑的道:“你買來也就是放著好看,你要是喜歡,二伯再給你尋其他的。” 傅湉搖頭,似笑非笑的看著他,“二伯又怎么知道我買來就是放在家里好看,說不定是要送給其他人呢,只有這株魏紫的品相,才能配得上我要送的那人,我不會相讓。” 傅正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