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jié)
傅湉側(cè)臉偷偷看一前一后的兩人,抿唇笑了笑,“我覺得衛(wèi)大人是嘴硬心軟。” 衛(wèi)鞅似乎還在不滿,仍然在小聲對著秦吏嘀咕什么,秦吏沒有應(yīng)聲,但是微微垂著頭,側(cè)耳在聽的樣子。 衛(wèi)鞅引他們到后院中入座,偌大的庭院中間有一眼溫泉,溫熱的水汽逸散出來,竟然不覺得寒意了。 客人的席位就圍繞著溫泉池擺放,一人一張小幾,一張軟榻便席地而坐,溫泉池中間還搭了個不大的高臺,也就三尺見方,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池邊上還溫著酒,侍女們穿著飄逸輕薄的裙裝將溫好的酒送到客人面前。 宴會還未開始,認識的不認識的人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說話。 坐序都是排好了的,楚向天跟傅湉坐在一起,接著就是周傳青幾人。秦吏跟他們不太相熟,打了個招呼就在自己的位置坐下了,連坐姿都規(guī)規(guī)矩矩挑不出錯來,似乎周圍的熱鬧對他毫無影響。 衛(wèi)鞅作為主家還要招待客人,交代了一句讓他們帶著秦吏玩兒后就離開了。 周傳青跟聶爾東咬耳朵,眼神往秦吏那邊瞟了瞟,問他怎么回事。 聶爾東道:“就前不久,兩個人去查案,聽說中途遇了點險,是秦吏救了他,之后兩人關(guān)系就好起來了?!?/br> 秦吏跟他們出身不同,更多是同那些官員們一起,衛(wèi)鞅跟他關(guān)系好起來后,就時常帶著他一起玩,奇怪的是秦吏竟然也沒有拒絕。 第97章 周傳青沒想到還有這么一段在里面,也那怪衛(wèi)鞅態(tài)度轉(zhuǎn)變這么大。他們正小聲說著話, 就見另外一行人朝秦吏走了過去。 為首的人玉冠金帶一身錦衣, 端著端著一杯酒走到秦吏面前, 挑了挑唇笑道:“秦大人竟然也樂意來赴宴, 真是叫人驚訝?!?/br> 他身后跟著的幾個人嘻嘻哈哈的附和, 全然沒有將秦吏放在眼里。 坐的端正的秦吏側(cè)頭看他一眼, 卻沒有說話,轉(zhuǎn)過頭給自己斟了一杯酒, 仰頭喝下, 就仿佛旁邊的楚逸只是空氣。 楚逸臉色一沉, 還要再說什么, 卻被聶爾東搶過了話頭,“秦大人自斟自飲多無趣,不如坐過來一起?” 秦吏側(cè)頭想了想,當真將矮幾往聶爾東那邊挪了挪, 聶爾東舉杯敬了他一杯, 秦吏雖然依舊神情冷肅,卻仰頭喝了酒。 楚逸氣的臉色發(fā)黑,目光一轉(zhuǎn)卻看見了撐著下巴看他們喝酒的傅湉, 頓時眼神一亮,又笑吟吟的轉(zhuǎn)向傅湉道:“想必這位就是康樂侯?果然如同傳言中一般姿容秀麗, 貌比潘安?!?/br> 傅湉皺眉看他, 雖然不認得這人, 但他語氣里輕挑卻很容易分辨, 他當時就不太高興,裝作沒聽見沒理他。 他不理,卻不代表楚向天不理,楚向天向來心眼小,不悅道:“楚逸,注意你的言行,按理你該叫康樂侯一聲兄長。” 楚逸是永安王的嫡長子,永安王是先皇的兄弟,楚逸跟楚向天平輩,按長幼他得叫楚向天兄長,那么理應(yīng)也叫傅湉一聲兄長。 楚逸一向風流慣了,看見美人不管吃不吃得到嘴里嘴上都要調(diào)戲兩句,仗著他那個永安王的親爹。也沒人敢說什么,但是楚向天不是其他人,他到底還是有些忌憚,訕訕的閉上了嘴。 這時正逢管樂聲響起,賓客都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楚逸又看了傅湉,才轉(zhuǎn)身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兩列樂師抱著樂器魚貫而入,本就纏綿的樂聲和著如霧的水汽,更添靡靡。 有侍女將堵住溫泉池水口的塞子拉開,溫熱的水流傾瀉而出,片刻就將溫泉池外一道蜿蜒的曲道溢滿。 穿著飄逸裙裳的舞娘旋轉(zhuǎn)入內(nèi),赤著腳在尺寬的過道上輕盈旋轉(zhuǎn)——宴會這就開始了。 衛(wèi)鞅出現(xiàn)禮節(jié)性的說了幾句,就偷懶跑下來擠在聶爾東跟秦吏中間坐著喝酒。 “我剛才看見楚逸了,他來找你麻煩了?”衛(wèi)鞅問。 秦吏搖頭,“沒找成?!痹捯蝗鐚⒌纳?。 衛(wèi)鞅放心了,轉(zhuǎn)頭又鬧著要跟聶爾東喝酒,幾人都是多年摯友,一起哄很快就喝了起來,連傅湉都被拉著喝了好幾杯。 等到眾人酒酣時,衛(wèi)鞅才站起來,宣布還準備了另外一個新節(jié)目。 衛(wèi)鞅指指面前的曲道,道:“曲水流觴都玩膩了,今日我們換些新玩法。” 他拍拍手,就有侍女抱著一艘精致的木船走過來,小木船上還放了一枝開的正好的桃花,侍女屈膝跪在曲道源頭,將木船放在水中輕輕扶著。 “這木船要是停在誰那,誰就得做一句跟“春”有關(guān)的詩,但詩中卻不能出現(xiàn)“春”字?!?,現(xiàn)做或者前人的詩都可,他勾唇惡劣的笑笑,“如果做不出或者做錯了,就得罰酒一碗或者到中間跟舞娘跳一支舞,如何?” 這個罰則可比以前干巴巴的罰酒有意思的多,立刻就有人附和,看熱鬧的還不嫌事大,嚷道:“一碗怎么夠?至少三碗!” 衛(wèi)鞅爽快答應(yīng),“那就三碗!” 楚向天當時臉就綠了,他之前從不參與這些玩樂的宴會,現(xiàn)在才知道竟然還要酸唧唧的作詩,立刻不悅的狠狠剜了衛(wèi)鞅一眼。 衛(wèi)鞅一無所覺,還在講規(guī)則。 待他講完后,身后的樂聲又一變,變得錯落激昂起來,侍女松開手,載著桃花枝的小木船晃晃悠悠的順著水流往下流。 池中間的高臺之上,著紅衣蒙面紗的舞娘旋轉(zhuǎn)舞動,更添氣氛。 木船晃晃悠悠的飄著,樂聲轉(zhuǎn)低時,就在秦吏面前打著旋不再前進。 衛(wèi)鞅起哄,“快點,作不出來就上去跳舞?!?/br> 秦吏瞥他一眼,不疾不徐的開口,“若待上林花似錦,出門俱是看花人” “無趣?!币娝鞒鰜砹耍l(wèi)鞅撇嘴一嗤,侍女伸手將木船撥動,繼續(xù)往下飄。 眾人都興致勃勃的盯著木船,待木船又停下時,該作詩的那人脫口就道:“綠楊煙外曉寒輕,紅杏枝頭春意——”詩還未念完,他自己也反應(yīng)過來了,笑著舉杯,“我自罰?!?/br> 等著看熱鬧的眾人一陣噓聲,顯然大家都不想看罰酒,更想看人上去跟舞娘共舞。 木船繞了一圈,被人收上去,又重新被侍女從源頭放下來,這回不巧,正好停在了楚向天面前,傅湉眼皮一跳,下意識看向他。 楚向天目光陰沉的盯著那艘打著轉(zhuǎn)的木船,他的臉色太難看,眾人生怕脾氣不太好的煜王一掀桌子走了,因此也不敢起哄,喝酒的喝酒聊天的聊天,都從眼角余光里偷偷的看他。 傅湉正要開頭提示他一句,就聽他開口念道:“池上碧苔三四點,葉底黃鸝一兩聲。”聲音發(fā)沉,一聽心情就不太好。 還好,雖然是前人的詩作,但也合乎規(guī)則,小船被花枝輕撥,繼續(xù)往前飄。 下一個卻輪到了楚逸,楚逸一勾唇,目光毫不避諱的落在傅湉身上,輕挑至極,“紅酥手,黃縢酒,滿城春色宮墻柳。” 有人沒察覺他的輕挑神色,立刻道:“錯了,該罰!” 傅湉皺眉,輕輕拉住了怒極的楚向天,他倒不是不想計較,只是宴會主人是衛(wèi)鞅,不論如何,不能現(xiàn)在起沖突。 衛(wèi)鞅也察覺了楚逸的神色,湊過來怒道:“這小子是不是欠打?” 似乎是心存挑釁,楚逸喝酒時,還遙遙沖傅湉舉了舉杯,把傅湉惡心的夠嗆。 傅湉道:“等宴會完吧,現(xiàn)在人多鬧起來對你也不好?!闭f到底宴會是衛(wèi)家辦的,楚逸好歹也是王府世子,要是在這里出了事情,衛(wèi)鞅也不好交代。 衛(wèi)鞅聞言看了他一眼,見他神色比楚向天還要平靜,倒是有些詫異。這個時候還能替他著想,確實是個很周全細心的人。 “行,那等散了再說,這個委屈不會讓你白忍了,等宴散了,我們再討回來?!毙l(wèi)鞅說話間態(tài)度不自覺就親近了許多。 傅湉抿抿唇,給身邊滿臉怒意的人夾了一塊糕點,微微往他那邊側(cè)身,小聲道:“等宴散了,我去將人騙過來,你把他捉住打一頓?!?/br> 楚向天繃著臉沒忍住柔了柔,手掌在他后頸輕輕摩挲,“好?!?/br> 游戲還在繼續(xù),待到木船這回終于停到傅湉面前時,他想了想,沒有作詩,而是看著楚逸道:“相鼠有皮。人而無儀。人而無儀,不死何為? ” 這就是明擺著罵楚逸無恥了,氣氛頓時微妙起來,剛才有人注意到楚逸神色的,微微搖了搖頭,楚逸仗著永安王的勢四處惹是生非,這沒皮沒臉的模樣倒是像了永安王十分。只可惜看著好說話的康樂侯也不是軟柿子,剛才還敢調(diào)戲別人,現(xiàn)在不就被罵回來了么,還不能回嘴。畢竟人家又沒指名道姓的罵。 楚逸臉色紅紅白白,死死瞪著傅湉。 傅湉微微一笑,端起桌上酒碗無辜道:“忽然想不起來了,胡亂說了兩句,諸位莫怪?!闭f完他還笑著朝楚逸舉杯,將剛才的挑釁盡數(shù)回敬。 他酒碗還未沾唇,就被楚向天攔下,替他喝了三碗罰酒。 周傳青撫掌,夸他,“罵得好!” 傅湉笑瞇瞇的,對其他人道:“這叫先禮后兵?!毕葘⑷肆R一頓,傷其精神,然后再動手,傷其皮rou,可以說非常有章法了。 酒宴繼續(xù),外面的日頭漸漸西斜,衛(wèi)鞅掐著時間請賓客入席用晚宴,眾人三五成群的起身往前頭的庭院去。 待人走的差不多了,傅湉他們才起身,楚逸扯扯臉皮,皮笑rou不笑的朝他們走過來。 傅湉跟他們對了個臉色,大家心照不宣的笑起來。 楚逸絲毫不知自己即將被打。還試圖來找回場子,他經(jīng)常玩的的那幫少爺跟楚向天他們交集不多,因此雖然知道煜王一向被傳脾氣不好,卻從未領(lǐng)略過,還以為他是只紙老虎。 他走近后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面色陰沉的楚向天反剪雙手面朝下按在了墻上。 楚逸一愣,隨后嚷起來,“你們想干什么?放開我!” 周傳青笑瞇瞇的用扇子拍拍他的臉,“干什么?當然是打你。” 楚逸噎住,目光瞥見一旁面無表情的秦吏,膽氣又壯起來,刑部尚書一向剛正不阿,必然不會眼睜睜看著面前有人欺辱皇室子弟,遂嚷嚷道:“秦吏,你身為刑部尚書,掌管司法,難道就這么看著?‘ 秦吏面無表情的看著他,良久開口,”看到什么?我什么都沒看見。“ 衛(wèi)鞅笑著拍拍他的肩膀,”好兄弟?!叭缓笠晦D(zhuǎn)臉就笑容猙獰道:”打。“ 第98章 他們?nèi)硕鄤荼? 楚逸毫無還手之力, 其中楚向天下手最狠, 專挑看不出來但是格外痛的地方打,拳拳到rou, 楚逸一開始還能叫喚兩聲, 后來就嚷不動了,只能抱著頭狼狽的蜷縮著身體。 這邊其實鬧出的動靜不小,有人還沒離開, 聽見了動靜也不敢過來,都遠遠避開裝作不知道。 出完了氣,楚向天拿來一壺酒遞給傅湉,“你來?” 傅湉立刻明白他的意思, 圓眼睛亮了亮,毫不客氣的將一整壺透心涼的酒全澆在了楚逸頭上。 面朝下的楚逸被冷的哆嗦了一下,但他吃了虧, 不敢再反抗,這次連頭沒敢抬。 傅湉冷哼一聲,將空酒壺扔到一邊,想起那種令人惡心的眼神,氣的又踹了他一腳, 惡狠狠道:“下次再敢用那么惡心的眼神看我, 打斷你的腿?!?/br> 周傳青“嘖”了一聲, 用手肘撞了楚向天一下, 小聲道:“你教的?” 楚向天輕蔑的掃了他一眼, 鄙視道:“這叫心有靈犀?!?/br> 其他人:“……” 傅湉出完了氣,衛(wèi)鞅就將下人叫過來,指著地上一身酒氣不敢動的楚逸道:“世子喝醉摔了一跤,你們將人送回永安王府去。” 下人們諾諾應(yīng)是,將癱在地上的人直接抬了起來。 出了氣大家心情都很好,衛(wèi)鞅搖了搖扇子,“走吧,晚宴快開始了。” 待到晚宴吃完,春樂宴才真正結(jié)束,賓客們?nèi)宄扇航Y(jié)伴而回,只有跟楚逸一道的兩個人還在四處尋找楚逸的身影,最后實在找不到了才不得不找上衛(wèi)鞅詢問。 衛(wèi)鞅也沒有為難他們,笑瞇瞇的道:“世子喝醉了,我讓人先送他回去了?!?/br> 兩人將信將疑,但是又得罪不起衛(wèi)鞅,猶豫半晌還是走了。 春樂宴結(jié)束的第二日,就聽說永安王府鬧騰起來了。 永安王是宮女所生,年幼喪母,自幼便被養(yǎng)在皇后膝下,跟那時還是太子的先皇一同長大。他沒什么野心志向,從小到大便都跟在先皇屁股后頭,后來先皇登基,顧念情分對他多有照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