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
公告前有官兵拿著冊子在登記,一開始只有零星的人,過了兩天聽去的人說確實有吃有喝,工錢按照開采的金礦數量給錢后,報名的人就越來越多。 金礦開采逐漸進入正軌,然而這并不是傅湉關心的事情,他更關心的是,官府再次征召青壯,準備在四方鎮修建碼頭。 其實四戶河寬且深,少有嶙峋的彎道,是非常適合水運的河道,只是地方偏,外面沒有船只過來,里面也沒什么需要運出去的,加上前任官員昏憒,因此并沒有將這一點利用起來。 直到工部幾番勘探,確定了現有的金礦儲藏量少見的大,且在不遠處的另一處淺灘上又發現了一處半裸露的金礦床之后,就立馬將修建碼頭的事項提上了日程。至于開鑿運河,還需要寫奏折遞上去等待都城商議。 傅湉聽見了消息,甚至帶著人親自到四戶河邊上去轉了一圈,周傳青還說有可能會鑿通四戶河跟灃水,不管是真是假,這對傅湉無疑都是個好消息。 楚向天不知道他為什么這么高興,從聽見這個消息后,傅湉就一副天上掉了餡餅模樣,勾的他也跟著跑了過來。 工部的人正在河邊勘測,在評估碼頭建在哪里最合適,傅湉看著忙碌的官兵,心里漫上一層又一層喜悅。 他研究過不少防治旱災的方法,開鑿運河無疑是最有效的,南北水脈溝通后,兩邊的排洪抗旱的大大提升,而且水運比陸路運輸更快更安全,運河鑿通后,即使旱災持續兩年,他們還可以通過水路快速的運糧過來。 上一世持續兩三年的旱災,由南方而起,北方因為有灃水反而相對情況沒有那么嚴峻,傅湉心里噼里啪啦的打著小算盤,整個人像一株吸飽了水分的植株,充滿了干勁兒。 工部侍郎帶著人勘測好三個碼頭的選址地點,擦了擦額頭的汗,就準備先帶人回去。 剛爬上河堤,就看見了傅湉身邊的楚向天,他下意識的想過來行禮,卻被楚向天一個眼神死死釘在了原地。 反應迅速的收回手,工部侍郎帶著人扭頭就往另一條道飛快離開, 傅湉莫名其妙,“他們剛剛是不是想過來?” 楚向天冷靜道:“沒有,你看錯了。” 第49章 傅湉踮腳往官兵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 心理多少還是有點犯嘀咕,怎么跑的這么快, 跟見了鬼似的。 楚向天怕他多心,趕緊轉移了話題, “還看嗎?” “回去吧。”他一說, 傅湉想起來還得回去吃午飯,就將方才的事情扔到了腦后。 兩人說說笑笑往回走,卻見傅家的大門口站著個格外眼熟的人。 傅湉臉上的笑容淡下來,彎起來的嘴角拉平,抿成一條直線, “聞博禮,你在這里干什么?” 太長時間沒有看到這人, 傅湉幾乎將他完全忘在了腦后,卻沒想到這人又跟蒼蠅似的鉆了出來。 聞博禮比之前看起來憔悴蒼老了許多, 衣裳頭發倒是收拾的整整齊齊的,只是數月的牢獄之災磋磨了他的銳氣, 原本溫潤的君子之氣蕩然無存, 只剩下徹頭徹尾的虛偽油膩, 讓人看了就胃部不適。 聞博禮也看見了他,他愣了一下才走過來, 瞇起眼睛打量傅湉, 似乎不認識這個兒子了, 片刻后才虛偽的笑道:“不過兩月不見, 你看起來長大了不少。” 他甚至還想伸手拍拍傅湉的肩膀, 卻在半路上被楚向天截住了手。 傅湉立刻站遠了一點,眼中是毫不掩飾的嫌惡,冷著臉又問了一遍,“你來這里干什么?” “我想回來看你們……還有你母親。” 聞博禮臉上露出些愧疚的神情,“在牢里的這些日子,我想了許多事情,也很后悔……是我對不起你們母子。” “你要是真的覺得對不起母親,就不應該再來打擾他。”傅湉嘲諷的看著他,“還是你以為說兩句面子話認個錯,就能進傅家的大門了?” 傅湉絲毫不留情面,戳破了他冠冕堂皇的謊言,“少了你,我跟母親jiejie,過的好得很。” 一甩袖子,傅湉走進門內,冷冷的看著聞博禮道:“自己走或者我讓人趕你走,你選一個。” 聞博禮表情瞬間猙獰,一瞬后又勉強擠出個扭曲又虛假的笑容,“我是真的知道錯了,只是想當面跟琴娘道歉。” “來福,將人趕走。” 傅湉卻并不愿意跟他多說,連多看一眼都覺得礙眼,直接讓門房來趕人。 高大壯實的門房擼起袖子出來,虎虎生威的瞪著聞博禮。 知道今天討不到好了,聞博禮識趣的自己離開。 走到轉角處,傅家的宅子被墻遮擋,聞博禮臉上端著的假笑瞬間垮塌,混濁雙眼中充滿了懊悔、惱怒跟怨憤的復雜情緒。 他在牢里待了近兩個月,那里面的日子簡直不是人過的,兩個月的時間比兩年還要難挨,而他落到這樣的境地,他的妻子跟兒女,卻沒有來探望過一次。 他怨恨傅有琴的絕情,卻又無比懊悔自己當初的選擇,在牢里時,他一次次的設想,如果他沒有被白瑞荷迷惑,而是好好跟傅有琴過日子,那他就還是風光的聞家家主,而不是前途盡毀的階下囚。 怨恨跟悔恨在他心里扭曲出兩股力量,幾乎將他撕裂成兩半,一半瘋狂叫囂著要報復,一半則悔恨著想要挽回。 蒼老的臉上神情扭曲,遲遲沒等到他的白瑞荷尋過來,被他臉上的神情嚇了一跳。 猶豫了片刻才重新帶上笑容朝他走過去,“聞哥,見到jiejie了嗎?” 聞博禮扭頭看她,面上猙獰的神色還沒完全褪去,目光陰冷了看了她一會兒,直到白瑞荷臉上的笑容逐漸僵硬,他才收起臉上的怨毒,開口道:“她總會見我的。” 白瑞荷心臟咚咚跳,她覺得剛才的聞博禮像地獄爬上來的惡鬼,但現在她跟兒子還得靠著聞博禮,因此硬是擠出來一個笑,親熱的攙住他道:“明兒已經找好了宅子,就等你過去看看了,要是滿意的話,我們就可以住下來,有個自己的家……” 聞博禮回頭看了一眼,一聲不吭的跟她一起離開。 ****** 傅湉沒有告訴傅有琴聞博禮已經被放出來甚至還找上了門的事情。 雖然他很希望聞博禮在里面待上一輩子,但是當初的貪墨案實際跟聞博禮牽扯并不深,能關上兩個月都是因為衛鞅特意交待過,又加上新縣令遲遲沒上任,這才耽擱了將人放出來的時間。 兩個月過的太快,以至于傅湉都忘了還有聞博禮這號人。 刻意略過了這段并不愉快的插曲,傅湉本來以為聞博禮該識相的躲遠一點,誰知道第二天,他又出現在了傅家大門口。 看模樣是回去精心收拾過,臉上的頹喪一掃而空,他懷里抱著一束不知名的野花,捏著一封信神情殷切的看向門口。 于是準備跟傅湉一起出門的傅有琴一眼就看見了他。 傅有琴腳步頓了頓,眉心緩緩蹙起,然后再不看他一眼,扶著傅湉的手上了馬車。 聞博禮見他們裝作沒看見自己的樣子,臉上表情僵了一下,隨后又笑起來,抱著花擋在馬車前。 “琴娘,你連見都不愿意見我一眼嗎?我只是想來跟你道歉。” 車內傅有琴沒有做聲,低聲問傅湉,“什么時候開始的?” “昨天。”傅湉道。 傅有琴揉揉眉心,聞博禮這副模樣看似懺悔,不過是換了個花樣來玩苦rou計而已。 聞博禮年少時家境貧寒,買不起貴重的禮物,就在每日太陽還沒升起的時候,去摘一捧最新鮮還帶著露水的野花送給她。 年少相愛時覺得這大概是最美好的事情,但現在被聞博禮拿出來,只覺得令人反胃。 “走吧,不要管他。” 馬夫得了命令,拉拉韁繩,馬兒揚起馬蹄,也不管前方還站著人,直直朝聞博禮踏過去。 聞博禮急急閃身避開,手上的花跟信卻掉了一地,被馬蹄和車輪軋過。 …… 本來以為有了這次的經歷,聞博禮就不會再來自取其辱了,誰知道他竟然每天都抱著一捧花過來等著。 門房得過交待,不讓他靠近大門,他就遠遠站在一出門就能看到的地方等著。 傅湉煩不勝煩,氣的幾乎要讓楚向天去把他打一頓。 “不如去莊子上住一陣吧。”傅湉道:“正好我想去莊子上看看。”否則每天看著聞博禮那張虛偽的臉,飯都少吃兩碗。 傅有琴倒是沒有那么大反應,認清聞博禮的真面目后,她就覺得,這人為達目的,做什么都是可能的。 沉吟了一下,這天氣越來熱,去莊子上避避暑也不錯,她點頭,“我去讓人收拾東西。” …… 第二天一早,一輛馬車跟三匹馬就緩緩往鎮外的莊子行去。 傅湉騎著馬,跟楚向天并肩走在一起,眼神時不時往后面瞟。 周傳青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今天看見朵花看見只鳥都要情感豐沛的吟詩一首,傅湉雖然看了很多書,但他還是不會作詩,所以聽得頭疼。 楚向天看他臉皺成一團的樣子失笑,傅湉轉頭兇惡的瞪他一眼,“笑什么,你會嗎?” 楚向天一噎,小聲嘀咕了一句小少爺真是越來越不怕自己。 要去的莊子在西北邊,距離四方鎮差不多小半個時辰,一行人慢悠悠的過去,正好可以吃個午飯。 莊子管事提前接到了消息,帶著莊子里人老早就在門口候著。 傅湉將傅有琴跟傅書月扶下馬車,幾人被簇擁著進去。 這座莊子比上次召集管事們的莊子要小一些,不過內部卻修建的很別致,宅子前后是兩個很大院子,后院的小湖泊是引的活水,湖上建了一座蜿蜒的木橋,木橋終點連著一座八角亭,起風時亭邊的帷幔輕舞,倒是別有一番趣味。 眾人先去吃了飯,莊子上的廚師手藝比不上傅家的大廚,但是勝在原材料新鮮口感好,因此一行人吃也滿意。 吃過午飯,傅有琴跟傅書月先回后院休息,傅湉沒有午睡的習慣,就讓管事找了人給自己的帶路,溜溜達達的去莊子外閑逛。 莊子外面連著的是農田,這個時節中稻已經陸續開始插秧,傅湉看著田地里綠油油的秧苗,嘴角就不自覺的翹了翹。 這些可能都是未來兩年生存保證,背著手沿著田埂走了一圈,問道:“這一畝田地能產多少?” 引路的下人回答道:“好些將近三石,差些的兩石有余。” 莊子擁有的田地將近八百畝,如果按照一畝地兩石算,那就這一座莊子、一季中稻就有一千六百石糧食收成。 如果加上其他的莊子,收成更加可觀。 傅湉默默計算著,這些糧食少部分送到鋪子里去賣,剩下的大部分,都要暫停售賣,囤起來為即將到來的大旱做準備。 第50章 田地一片連著一片往遠處鋪展開, 新耕過的泥土松軟,秧苗已經下了大半, 偶爾有還在勞作的農戶彎著脊背插秧。 傅湉來了興致,不顧下人的勸阻, 執意往田埂上行去。 田埂兩邊長著雜草, 泥土地凹凸不平,做向導的下人唯恐他出了事情,連聲勸阻。 傅湉嫌他太吵,干脆將人趕了回去。 他其實是想試一試自己那有些奇異的能力。 既然能聽懂花草說話,那這些稻子呢?是不是也能聽懂。 不過從他到了田里開始, 似乎就沒聽見過有說話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