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傳青嘴角一抽，“我也不回去。”

    楚向天用下巴看他，“這是命令。”

    周傳青：“……”

    “一路順風(fēng)。”得意的朝兩個好友揮揮手，楚向天一夾馬腹，像來時一樣卷著煙塵離開。

    周傳青跟衛(wèi)鞅面面相覷。

    衛(wèi)鞅一揚起馬鞭，“走吧。”

    第28章

    周傳青上馬, 卻沒有跟衛(wèi)鞅一起走，馬鞭一揚就往四方鎮(zhèn)的方向跑去, 聲音從風(fēng)中遠遠傳過來，“再等我一下……”

    衛(wèi)鞅急急勒住韁繩, 氣的罵了一句, 卻也只能在原地等待。金礦的證據(jù)賬目都已經(jīng)搜集的很齊全，主犯也都被收押，但是有些細節(jié)只有周傳青他們才知道，帶個人回去總是穩(wěn)妥一點。

    在原地等了半刻鐘，遠處又傳來滾滾煙塵, 周傳青馬背上還馱著個人，衛(wèi)鞅瞇著眼睛看了看, 似乎是跟周傳青他們一起來辦案的手下。

    翻身下馬，周傳青將懵逼的下屬從馬上揪下來扔給衛(wèi)鞅, “阿四跟你回去，他全程都跟著我, 我知道他一件都不漏。”

    阿四：“啥？？？俺要去哪？”

    周傳青溫和的拍拍他的肩膀, “乖乖跟衛(wèi)大人一起回慶陽幫忙。”

    阿四被他笑的縮了縮脖子, cao著一口蜀地話慫慫的說：“回慶陽就回慶陽嘛，你笑啥子嘛, 滲的慌。”

    “這四方鎮(zhèn)是藏了金子！你們一個兩個情愿抗旨不遵也不肯回去！”衛(wèi)鞅眉毛直跳, 恨得上手把他們都揍一頓。

    “可不就埋著金礦嘛。”周傳青背著手, “反正都城遲早要派人來接管金礦的, 就當(dāng)我們留這里接應(yīng)了。”

    說著又指了指天上的太陽, “再不走，今天晚上你們就得露宿山林了。”

    抬頭看看天色，時候確實不早了，衛(wèi)鞅怒氣沖沖的上馬，對他道：“等我回慶陽，一定狠狠參你們一本！”

    周傳青神色不變，笑著拱手，“慢走，不送。”

    衛(wèi)鞅帶著大隊的人馬離開，等他們走遠，周傳青才騎著馬優(yōu)哉游哉的往四方鎮(zhèn)走去。

    ******

    喝多了酒，一覺睡到晚上，傅湉才緩緩醒轉(zhuǎn)過來，揉了揉眉心，起身倒了一杯茶醒醒酒，他到外面去透氣。天色已經(jīng)黑下來，院子里掛著喜慶的紅燈籠，傅湉看著上面的“傅”字，眼睛微微的彎了彎。

    代福在屋檐下坐著，見他從里間出來，只穿了一件單薄的中衣，趕緊回屋里拿了外袍要給他披上。

    傅湉擺擺手，讓他不要管自己，就自顧自的盤腿坐下屋檐下，捧著臉專注看著寫了一個大大“傅”字的燈籠。

    從今以后，他不再是聞湉，而是傅湉了。

    上一世的悲劇仿佛隨著這個姓氏的變更徹底割裂開來，所有不好的人和事，都跟著“聞”這個姓氏一起拋在了過往。站起身，傅湉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最后看了大紅燈籠一眼，才去洗漱歇息。

    第二日，傅湉早早就起來，前一天晚上休息的很好，滿面紅光的將自己收拾整齊，就往書房走去。他還惦記著跟周傳青的約定，因此準(zhǔn)備先去書房看一會兒書，免得周傳青來了以后，自己一問三不知，那就太丟人了一點。

    楚向天依舊早早起來在院子里打拳，傅湉跟他打了個招呼，笑起來眉眼彎彎，還露出一排整齊潔白的小牙齒，看著就特別精神。

    “怎么這么高興？”停下動作，楚向天細細的打量他，總覺得他身上有些微妙的變化，跟昨天不太一樣。

    傅湉笑瞇瞇的不說話，腳步卻很輕快的往書房走，“我去看書，要是周夫子來了，你記得喊我一下。”既然周傳青愿意教導(dǎo)自己，以后就是他的老師了，他自然要拿出尊敬師長的態(tài)度來。

    楚向天眼皮一跳，看著他高興的模樣有點心虛，“周傳青有點事……估計來不了。”

    傅湉臉上的笑容一頓，楞了一下才有些失落的垂下眼睛，“那他什么時候回來？”

    楚向天心里想的是估計不會回來了，畢竟四方鎮(zhèn)只是他們到過的無數(shù)地方中的一個，任務(wù)完成了，他也沒有留下來的必要。

    他自己要不是有些舍不得眼前的小少爺，估計也早就回了邊關(guān)。

    但人是他趕回去的，看著小少爺?shù)痛沟拿佳郏X得有必要哄一哄，“應(yīng)該過一陣就能回來了，臨時有點急事。”

    傅湉低低的“哦”了一聲，繼續(xù)往書房走，“那我先自己看著。”

    連纖瘦背影都透著失落和委屈，楚向天跟在他身后，“反正周傳青也不在，不如我來教你怎么樣？”

    他好歹也是閱遍兵書的人，太高深的他不懂，但教教小少爺應(yīng)該還是可以的。

    傅湉詫異的看他一眼，小聲嘀咕道：“難不成你也是探花么……”

    楚向天神情一僵，大手揉揉他的頭，“不是探花，但是教你足夠了。”

    傅湉乖乖在書桌邊坐下，心里卻是不信的，一個土匪窩里能出個探花都是稀奇了，怎么可能再來一個。而且楚向天一看就是沒什么學(xué)問的武夫，估計都是為了安慰自己裝的，不如自己就配合一下好了，免得他覺得沒面子，傅湉在心里偷偷想道。

    在傅湉對面坐下，楚向天看著桌面上的一摞書，“看到哪本了？”

    傅湉將《易經(jīng)》抽出來攤放在他面前，“這個。”

    楚向天看見書名眼皮就跳了一下，接過來隨便翻了兩頁，上面字拆開一個個的都認識，合在一起卻跟鬼畫符一樣，看的腦仁都疼，合上書冊，楚向天冷靜道：“我覺得還是重新找個夫子來教你比較好。”

    傅湉心里偷笑，小心覦著他的表情點頭，“嗯，明天我去跟娘說。”

    “不用了。”

    “這不是有個現(xiàn)成的嗎？”周傳青手里拿著一把折扇，從門口緩緩走進來。

    “周夫子不是出去辦事了嗎？”傅湉驚訝的瞪圓眼睛。

    “誰說的？”周傳青一臉驚詫，目光不經(jīng)意掃過楚向天時，微微瞇了瞇眼，然后一臉溫和的對傅湉道：“既然跟聞公子約好了，周某就不會輕易失信。”

    說完他又想起來傅湉已經(jīng)改了姓氏，笑著拱拱手，“不對，以后該改口叫你傅公子了。”

    傅湉站起身回禮，“叫我佑齡就好，既然你愿意教導(dǎo)我，以后我就尊稱你為夫子。”他說完還彎腰慎重的行了個大禮。

    周傳青閃身避開，沒讓他真的拜下去，“不用這么見外，我虛長你幾歲，你叫我周大哥就好。”

    傅湉就乖乖的叫了一聲周大哥。

    楚向天站在旁邊，看著他們兩人推來讓去，一副親親熱熱的樣子，黑著臉咳嗽了一聲，提醒他們這里還有第三個人在。

    他不出聲還好，一出聲傅湉就想起來他剛才騙自己的事情，氣呼呼瞪了他一眼，伸手將人往外推，“我要上課了，你先出去。”

    被他推到門口，楚向天還沒有說話，傅湉就小聲嘟囔了一句“大騙子”，然后用力的關(guān)上了門。

    楚向天：“……”

    辛辛苦苦哄好的小少爺，怎么說翻臉就翻臉？！

    楚向天磨牙，盯著給小少爺講課的好友，陰惻惻的瞇了瞇眼睛。

    周傳青跟傅湉待在書房里，他先是把傅湉看過的書都粗粗翻看了一遍，每本書的邊緣都起了毛邊，書頁上用蠅頭小字做了筆記，周傳青看了幾條，發(fā)現(xiàn)傅湉雖然基礎(chǔ)不太好，但是提出來的問題，大多都直指核心。很有幾分獨到見解。

    “悟性不錯，”夸了他一句，周傳青合上書，讓他看了看封面，“我抽幾段，看你背的怎么樣。”

    傅湉忐忑的點點頭，神情有些緊張。

    不用看書，周傳青隨便報了幾個段落，讓傅湉接著往后背。

    傅湉的反應(yīng)不快，周傳青抽選的段落，他總要回憶一會才能想起來，雖然慢一些，但是卻能一字不差的接著往下背。

    “這些書你背了多久？”周傳青神情還算滿意。

    “花朝節(jié)之后才開始看的。”傅湉有些不好意思。

    從他下決心要考科舉到現(xiàn)在，滿打滿算也不過一個月而已，能做到這個地步已經(jīng)算是非常聰明有天賦了。

    “那你知道我要你背的這些都是什么意思嗎？”

    傅湉老實的搖搖頭，他只是死記硬背，上面的很多內(nèi)容其實并不理解是什么意思。

    周傳青笑起來，倒了兩杯茶，一杯放在傅湉面前，慢悠悠道：“那就聽我給你講吧……”

    楚向天百無聊賴的靠在樹杈上，書房的窗戶大開著，從樹葉的縫隙可以看見里頭有說有笑的兩個人，看著小少爺?shù)男δ槪睦锞透堊チ怂频陌l(fā)癢，看周傳青也越發(fā)不順眼。

    但是讓他去別地眼不見為凈，他又不樂意了。

    惡狠狠將手里的樹枝折斷，楚向天心道自己怎么跟個娘們兒似的，換做以前的作風(fēng)，看上的他早就動手搶了。

    但是念頭剛起來，想起來小少爺哭的紅彤彤的眼睛，那點狠意霎時消散，楚向天心想，還是慢慢來吧，要真把小少爺弄哭了，最后心疼還是自己。

    反正千錯萬錯，都是周傳青的錯。好不容小少爺對自己態(tài)度好了點，又乖又聽話，摸摸頭就會沖他甜乎乎的笑，結(jié)果讓周傳青一句話就全給攪和沒了，他惡狠狠的磨牙，遲早把人攆回慶陽去。

    眼不見心不煩。

    屋里的兩人上課上了多久，楚向天就在窗前的樹杈子上躺了多久。周傳青很會講故事，傅湉聽他一個接著一個的典故聽得入了神，等聽完再看書本上晦澀的字句，竟然慢慢的也能理解了。

    他驚喜的捧著書，跟從前死記硬背，全靠毅力支撐不同，他倒是第一回體會到了看書的樂趣。

    喝了一口茶潤潤喉，周傳青探頭看外面的天色，卻正好撞上靠在樹杈上往下看的楚向天不爽的眼神。

    楚向天的臉色烏漆抹黑，對他比了個你等著的手勢。

    周傳青笑的溫文爾雅，裝作沒看見他的威脅，對傅湉道：“讀書也要勞逸結(jié)合，不如先去吃午飯？”

    傅湉從書中抬起臉，恍然反應(yīng)過來，急忙放下書讓代福去準(zhǔn)備午飯。

    “我給你送來了。”

    傅書月的聲音傳過來，她帶著侍女走進來，“聽代福說你今天開始上課，我就來看看，順便做了幾個你愛吃的菜。”

    傅湉視線落在身后侍女的手上，侍女手上拎著個四層大食盒，隱約還能聞到食物的香氣。

    “jiejie做的什么？”傅湉孩子氣的吸吸鼻子，將食盒接過來放在書桌上。

    “都是你喜歡吃的。”傅書月捏捏他的臉頰，柔聲囑咐道：“你小時候就不喜歡看書，要是實在看不去，也不要為難自己，我跟娘只希望你好好的就行了。”

    “嗯，我知道。”

    傅湉吸吸發(fā)酸的鼻子，掩飾的抱著食盒往外跑，“先去吃飯。”

    傅書月看著他的動作，嘴唇彎了彎，朝留下的周傳青微微福身，“佑齡就勞煩先生了。”

    “舉手之勞，無足掛齒。”周傳青回了個禮，沒有先離開的意思。

    傅書月只是擔(dān)心傅湉太勉強自己，特意過來看看，現(xiàn)在見人活蹦亂跳也就放了心，有外男在她不便久留，就向周傳青微微頷首，帶著侍女離開。

    等人走遠了，周傳青才滿面春風(fēng)的從書房出來，楚向天抱懷靠在墻邊，瞇起眼打量他，“你怎么又回來了？”

    周傳青展開紙扇搖了搖，“四方鎮(zhèn)是個好地方，比慶陽安逸多了。”

    楚向天嗤笑一聲，也不知道之前是誰跟著一起嚷嚷四方鎮(zhèn)沒樂子要回去的，明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心思轉(zhuǎn)了幾個彎，卻沒戳破周傳青的小心思，大步去找小少爺。

    傅書月做的菜色很豐盛，四層的大食盒放了一個湯五個菜還有一碟子點心，傅湉使勁吸了吸鼻子，讓代福將碗筷擺好，自己出去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