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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匣子已經打開了,里頭的金器一應俱全,就連原先插在明玉心頭上的那一柄金剪子,也已經洗干凈放了進去。 沉璧的目光從金剪子上掃過,嘆道:“我看明玉的用具全都舊了,才會送了一套金器,卻沒想到……” “若不是我今日問起,你是不是壓根就不打算告訴我。”魏瓔珞嘲諷一笑,“這東西……居然是你送的。” “……我不能說!”沉璧忽然抬頭看著她,“我好不容易才贏得你的信任,若是說了,你就會疏遠我!可是瓔珞,明玉做了傻事,我也隱瞞了你,但我們的初衷,都是要保護你呀!” 魏瓔珞猛然站起:“說,你刻意接近我,到底是何用意!” 沉璧:“我想和你成為最好的朋友。” 魏瓔珞:“最好的朋友,就是處處隱瞞?” 沉璧:“我沒有!” 魏瓔珞猛然拔出匣內的金剪子,用力刺入桌面,厲聲:“那你為什么要逼死明玉!” 屋子里的人都被她的舉動嚇了一跳,膽子小些的宮女已經驚叫出聲,反倒是沉璧神色如常,甚至還將手覆在她握著剪柄的手上,對她笑:“瓔珞,明玉已是無藥可救,可你要好好活著,長痛不如短痛,就算留下她,你又能留多久。一天,兩天,一個月?” 什么長痛不如短痛?魏瓔珞惱怒于她的用詞,狠狠道:“明玉如何,我如何,用不著你來多管閑事!” “你能接受她,索倫家不行呀。”沉璧溫柔道,“他們會怨她,明知道自己命不久矣,還要嫁進他們索倫家,禍害他們家的獨子。然后他們會一塊恨你,因為是你出的主意……瓔珞,我不想讓你被人怨,尤其是被你最喜歡的明玉怨,我是在幫你呀,你怎么能怪我呢?” 魏瓔珞用看瘋子的眼神看著她:“你瘋了……” 沉璧歪頭朝她一笑,笑容說不出的詭異。 又是一陣驚呼,在眾人或驚或恐的目光中,沉璧忽然拔出桌上的金剪子。 魏瓔珞大吃一驚,剛剛后退一步,就見沉璧伸手將金剪子遞來。 剪柄遞向魏瓔珞,剪尖對準她自己。 “瓔珞。”沉璧的聲音如蠱似惑,“明玉活得很痛苦,死亡對她而言,其實是一種解脫。你是人,不是神,不能擔負所有人的喜怒哀樂,送走了明玉……你就能自由!” 第一百七十九章 禁閉 魏瓔珞原先怒不可遏,此刻漸漸冷靜下來。 她終于發現了——眼前的女子,異常的危險。 天真無邪,熱情大方,似乎總是站在你這邊,替你說話,為你著想,但事后仔細回想一下……她真的是在為你著想嗎? 因她的所作所為得到好處的,真的是你自己嗎? “瓔珞。”沉璧一步步湊了過來,笑著將金剪子塞進魏瓔珞手里,“你若是不肯原諒我,就用這把剪子刺我。” 一種難以形容的危機感襲來,魏瓔珞用力掙扎道:“松手!你們還愣著干什么,阻止她啊!” 宮女們這才回過神來,紛紛圍上來,七手八腳的想要奪下剪子。 沉璧涼涼地掃了她們一眼,直接抓住魏瓔珞的右手,連同金剪子一起,往自己右肩上一戳…… “啊!!” 宮門一開,一片雜亂的腳步聲。 顯是聽見了沉璧的慘叫聲,太后扶著劉姑姑的手,連傘都來不及打,便急匆匆進了寶月樓,待見了里頭的狀況,太后臉色驟變,竟松開劉姑姑的手,撲到沉璧身旁,用手捂住她的傷處:“快去請太醫!!” 又是一陣兵荒馬亂聲。 太后將沉璧護在懷中,如同一只護犢子的母牛,誰也不許靠近。 “沉璧,你告訴我。”太后警惕地環顧四周,“發生了什么事?是誰這樣大的膽子,竟敢傷你!” 在無數目光注視下,沉璧幽幽抬頭,一雙含淚的眼眸在人群中逡巡一圈,最終定格在魏瓔珞臉上,泫然欲泣道:“瓔珞,為什么要這樣對我?” 魏瓔珞臉色一點點泛白。 “還等什么?”太后震怒道,“把令妃拿下!” 待弘歷得了消息,匆匆趕到,第一眼見著的,就是太后余怒未消的臉。 “太后。”給她行了禮之后,弘歷忙問,“容妃怎么樣了?” “太醫剛走,皇后正在里頭陪著她呢。”見弘歷立刻就要往寢殿走,太后開口叫住他,“你先別走……說!” 地上跪著大宮女遺珠,被她厲聲一喝,忙不迭的開口道:“是,是!今日令妃娘娘氣勢洶洶地趕來,指責容妃與明玉姑娘的死有關。天知道,明玉病入膏肓,無藥可醫,容妃可憐明玉,替她隱瞞了病情,便被大大遷怒了!令妃說得太激動,一時失手,刺傷了容妃!” 弘歷眉頭一皺,沉聲道:“太后,審問過其他人嗎?” 太后斜他一眼:“除了遺珠,只剩下宮女珍珠,我命人將她送去了慎行司。至于令妃,就交給皇上處置吧!” 聽出她話里的暗示,弘歷沉默片刻:“太后,朕以為您一直是喜愛瓔珞的……” 不等他說完,太后便怒聲道:“可我不能容忍她傷害和安!” 弘歷:“太后,容嬪不是和安。” “她是!”太后一口咬定,“皇上,不論誤傷,還是有意,令妃此舉,過于狂妄,她也該受到教訓了!” 外頭的動靜這樣大,自然瞞不過繼后。 她很快以探望傷勢為借口,來到沉璧身邊,微微一笑:“好厲害。” 沉璧胳膊上包扎著一圈白布,因失血而顯得有些面色蒼白,但這蒼白非但無損她的麗色,反而讓她顯得更加楚楚可憐,讓人忍不住想呵護她,照顧她,不讓她再受半點傷害,她朝繼后眨眨眼,懵懂如孩童:“您在說什么?” 繼后眼中半是欣賞半是忌憚:“令妃侍候太后,鞠躬盡瘁,圓明園三年,積累下常人難及的情誼。紫禁城里,太后就是她最大的靠山!可你,果斷踩著魏瓔珞上位,不及三個月,就讓太后視你如親,千方百計呵護著,叫人刮目相看啊!” 沉璧天真一笑:“您過譽了。” 繼后卻不敢將她的天真當真。 魏瓔珞多厲害一個人,卻被她當成猴兒耍,身邊最得力的宮女死了,失去了太后的寵愛,也失去了弘歷的信任,可以說她所擁有的一切,都被沉璧一樣一樣奪過去了。 ……只因信了她一次,就落得如此下場,你說繼后還敢不敢信她? “皇后娘娘。”沉璧拍了拍身旁,還向床內側挪動了一下,讓出一個可以坐的位置,親昵似當初對魏瓔珞,“你愿不愿跟我合作?” 繼后卻不想步魏瓔珞的后塵,故而與之保持一個安全距離,仍站在床沿,淡淡道:“我和你可是死敵,怎么能合作?” “你我應該成為朋友。”沉璧認真看著她,“因為我們有相同的敵人。” ——那個敵人的名字,叫做魏瓔珞。 繼后慢慢彎起嘴角:“容妃,本宮真是越來越喜歡你了。” 她說得對,她們兩個的確可以做朋友——在魏瓔珞死亡之前。 沉璧豎起一根指頭,貼著自己的嘴唇,噓了一聲:“皇上來了。” 二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腳步聲由遠至近,弘歷心事重重的走了進來,隨意抬了抬手,免去了繼后的禮數,然后坐到沉璧身旁,關切道:“沉璧,太醫說了,你舊傷未愈,又添新傷,切不可再任性,一定要臥床靜養。” 沉璧含笑點頭。 “太后要求嚴懲令妃,你又一向與她交好,朕想問你,應當如何處置?”弘歷注視著她,目光仿佛別有深意。 這個問題可不好回答。 就算要回答,也不能由她來回答,于是沉璧故作思考,眼角余光卻瞥向繼后,繼后收到她的目光,當即道:“皇上,令妃失去摯友忠仆,又受人挑唆,其情可憫,但她情緒激動,失手傷人,其罪難容。依臣妾看,定要重懲在背后嚼舌根的奴才,至于令妃……讓她閉門思過吧。” 這個處置雖然不算好,但也不算壞,弘歷總算露出一絲笑容:“沉璧,你以為呢?” 沉璧柔柔笑了,一副一心一意為魏瓔珞著想的模樣:“臣妾相信令妃一定不是故意傷人,請皇上從輕發落。” 弘歷松了口氣:“那就讓她好好閉門思過,你安心養傷,別想太多了。” 對魏瓔珞的處置下來了,但具體的事情可不歸弘歷管,就算想管,也管不了,他的一舉一動都被所有人注視著,若是他過于關照魏瓔珞,太后會如何想?只怕更加不會饒過她。 負責處置魏瓔珞一事的,是繼后。 以宮人唆使魏瓔珞行兇為借口,她一次性將延禧宮的宮人全部調換了,如小全子之類的老人,一夜之間沒了蹤影,剩下的都是些新面孔,與其說是來伺候魏瓔珞,倒不如說是來監視她。 一個眼生的小宮女將食盒放在桌上:“請令妃娘娘用膳。” 魏瓔珞重重咳嗽幾聲:“放下吧。” 小宮女將一雙筷子遞給她,魏瓔珞伸手去拿,結果眼前瞬間重影,半晌才抓住筷子。 “娘娘,您還好吧?”小宮女擔憂道,“是不是感染了風寒?奴才去……”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因為袁春望站在了她身后。 如一條吐著信子的蛇,他吩咐道:“你先出去吧。” 將小宮女趕出門外,他順手關上房門,極自然地往魏瓔珞面前一坐,伸手奪了她手里的筷子:“皇后已經跟容妃聯手了。” 魏瓔珞直直看著他。 繼后倒沒短了她的膳食,雖沒往日那樣豐盛,但三葷兩素還是有的,袁春望夾了一只獅子頭塞進自己嘴里,邊吃邊道:“皇上的寵愛,太后的信任,摯友的陪伴,人身的自由,一樣一樣,你全都失去了,我若是你,就該好好想想,自己為何會落到這個下場?” 魏瓔珞依舊一言不發。 似被她的模樣激怒,袁春望忽然將筷子拍在桌上,起身俯視她,冷冷道:“因為明玉——為了一個奴才,你居然跑去跟容妃對峙,才會中了圈套。” “明玉是我最好的朋友。”魏瓔珞終于開了口,“不,不僅是朋友,也是我在紫禁城里僅有的親人……” “親人?”袁春望一把捏住她的下巴,迫她昂頭看著自己的臉,那張臉又美麗又扭曲,令人愛慕又令人恐懼,“meimei,你唯一的親人不是我嗎?” 魏瓔珞掙扎道:“放手!” “明玉算什么?她為你做的,有我做的多嗎?”袁春望卻不肯放過她,手指頭如同鐵鉗一樣鉗著她的臉,咄咄逼人道,“我像親哥哥一樣呵護你,為你一次又一次放棄往上爬的機會,甚至舍下一切去圓明園陪你,可你是怎么對我的呢?瓔珞……回答我!” 魏瓔珞更加用力的掙扎起來,兩人推諉間,不慎打翻了食盒,盛菜的碟子碎成幾瓣,其中一瓣割過袁春望的手。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鮮血淋漓。 “我對不起你。”魏瓔珞的聲音將他的注意力吸了過去,他眼中的光芒剛剛亮起,便聽她冷冷道,“但你也對不起我,如今我們形容陌路,什么哥哥meimei的,以后不要再提了。” “是嗎?”袁春望眼中光芒一黯,他笑了起來。 一邊笑,一邊舉起剩下的盤子,一盤接一盤,將里頭的菜全部倒在地上。 “從今天開始。”袁春望倒完最后一盤菜,笑著宣布道,“延禧宮除了你,不會再有別人,好好享受吧。希望你無一粒水米,也能堅持不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