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次，我們所在的難民營非常危險。項目主管說，大家都有父母子女，他能理解。如果害怕，就乘來送物資的小飛機離開，立即回國。當時我們全都覺得肯定要與至少幾個同事告別，于是去了停機坪。結果，飛機降落、卸下物資、又起飛，沒有人走。”

    最后一個，在較貧窮的幾個非洲國家當過產科醫生。

    “去年我在塞拉利昂。”她說，“婦女分娩死亡率是1/8……那些姑娘那么年輕。而且，在文化中，女性地位非常……哎幾乎等于生育工具，有時好不容易救回對方，她卻覺得沒有zigong不如死掉……于是我們一邊覺得愚昧不堪，一邊全力保住zigong。因為，就算沒有生育能力，她們也會覺得，還有希望。”

    夏九嘉一路聽到許多故事，第一次接觸到這個小眾群體。

    這讓他想記錄下來。

    以前，他好像沒這種感覺。

    他用手機搜索許久，找到一些深度報道，但看過后，覺得，大多比較表面，不像自己這樣，細聊十幾小時，掌握大量信息，擁有許多感受。還有一些，雖然十分深入，但也總歸是有自己剛剛知道、對方卻不知道的東西。

    他有點想把“自己剛剛知道、對方卻不知道”的這一部分當作故事講給大家，不想它們靜悄悄地藏匿于時間縫隙。

    回到酒店，他被一股強烈沖動用力推搡，打開word，噼里啪啦敲下整整五千個字，描述白天對話內容，用三個醫生的個人經歷當文章主線，以小見大，盡自己最大努力表現了“無國界醫生”這個群體。

    寫完，他將這篇文章發到朋友圈里。夏永和有個公眾號，主要都是旅游相關，介紹各國景點、講述出行事項……夏九嘉便發在那里，再轉到朋友圈，說：【一點見聞，自己寫的。借別人的賬號來發。】

    僅僅過去十來分鐘，便收到了許多點贊。去年語文老師余忠善還評價：

    【文采斐然。】

    沈曦立即轉發，寫：【永遠愛同桌，永遠支持同桌。】

    夏永和看見，也立即轉到自己的朋友圈，同時語氣有點自豪：【還在上高二的兒子寫的，關于無國界醫生組織的。】

    因為次次都要同團的，他朋友圈里面人多。不到一個小時，便有一大堆的留言：

    【……高二？？？】

    【作為一個網絡寫手，不得不說，文筆比我強太多了……】

    此外還有：

    【倒第一次了解這個特殊職業。】

    【我才知道中國也有無國界醫生orz……】

    【媽呀……】

    【好佩服……】

    夏九嘉手里抱著夏永和手機看著，覺得……有點滿足。

    第62章 假期（三）

    初六, 他們去了一個部落。這里的人還保持著最原始的生活方式, 住樹屋和草屋, 吃生rou，喝生血，身穿紅色長袍, 據說可以驅獸。耳朵穿洞，“越大越美”。然而奇怪的是，即使看著與現代人格格不入, 他們卻都喜歡管游客要美元——看來這地球上誰都知道美元是多好的東西。

    初七, 去體驗熱氣球。起的很早，等的很久。一開始, 兩個人要躺在側放的籃子里，而后, 隨著氣球升空，整體都豎起來, 人便也站立了。這天無風，非常平穩，草原一望無際, 碧色鋪向天邊, 但卻并不茫茫，一個一個黑色小點點綴期間，那是草原上的動物。晨曦照射大地，好像一層金粉，風起時有碧濤金浪, 動物們也若隱若現，夏九嘉自己來不及看，一直拍攝照片，想把最美好的畫面發給沈曦。

    晚上驅車回內羅畢，在公路上看到落日，又大又圓，通紅通紅，好像老電影中那些經典場景。

    …………

    初八返程，初九到家，一共可以休息四天，2月18號便要開學。

    剛一到家，夏九嘉就發送短信，叫沈曦到自己家來。

    未曾料到沈曦一路投胎似的趕趕趕趕，才過15分鐘，便咣咣敲門，讓夏永和十分驚訝，感覺難以相信。

    夏九嘉將沈曦迎進自己房間，從柜上拿起一包禮物，遞給沈曦，有木雕，有咖啡，有紅茶，當然還有那“坦桑藍”。

    沈曦問：“這……？”

    夏九嘉說：“寶石。我查了下，電影《泰坦尼克號》里，那顆海洋之心并不是藍寶石，而是asprey  garrard用坦桑石假扮、頂替的。”

    他沒有再多講，因為沈曦一定明白這段解釋還有含義。

    “凍寶……”沈曦看著自己手中被打磨過的橢圓形的小石頭，十分感動，裝回袋子，揣進屁兜，而后笑道，“巧了巧了，我也有個假藍寶石。”

    “？？？”

    沈曦神神秘秘，拿出一個盒子，說：“這個給你。”

    “這是什么？”

    “硫酸銅結晶。”

    “……硫酸銅結晶？……哪兒弄來的？”

    沈曦回答：“上上學期不是做了化學實驗？在硫酸銅溶液當中滴加氫氧化鈉溶液，稍等，藍色溶液變白色溶液，有藍色絮狀物產生。”

    十分簡單和基礎的化學式——2naoh加cuso4=na2so4加cu(oh)2↓。

    cuso4是藍色溶液，cu(oh)2是藍色絮狀物。

    夏九嘉問：“……然后呢？”

    “然后嗎？”沈曦說，“我沒有做實驗，沒什么意思……把硫酸銅粉末拿回來做結晶。”

    “…………”“散打王”會把課本要求的實驗攢到一起，每兩個月帶著學生去實驗樓做上一堆。到時少做一兩個，老師并不會發現。

    沈曦繼續：“制作并不太難，只是很花時間……先把五水合硫酸銅撒到熱水里面攪拌，放置幾天等待溶液自己結晶。然后呢，再挑一個大小、形狀都合適的晶體出來，用線的一頭綁住，線另一頭系在筷子上面，筷子橫在杯口，吊起晶體，讓它懸在硫酸銅溶液當中，不要沉了。每五天濾掉一次溶液雜質，晶體便會慢慢長大，等它長到足夠尺寸便撈出來，涂一層指甲油或者汽油，就好了。”

    夏九嘉：“……”他忽然想起來了。當時兩人桌子相鄰，沈曦確實沒做，還用一張白紙包起那些粉末、夾在書里，接著發呆，看自己一步一步完成實驗。他問“你在干嘛？”沈曦卻說“是秘密”。

    沈曦：“我想呢，咱們倆在高中相識，那……留下來點實驗用品，做成“寶石”，也很有趣。畢竟它是“寶石”，和書本不一樣，非常漂亮，可以掛在房間、車里，做成裝飾，讓人一直看著。”

    夏九嘉嘆一口氣，說：“你真傻。”

    沈曦不置可否，打開盒子。

    夏九嘉一瞥，有點愣住。

    不小一塊，至少養了15天，并且是個模模糊糊的心形。

    普魯士藍，非常透亮，毫無雜質。

    里面有一根線，可以直接拎起。

    沈曦說：“我挑出兩塊心形的養，不過到了最后，還是與想的不太一樣……”

    夏九嘉搖了搖頭，攥著那塊硫酸銅結晶，走到書桌的前面，拉開第一個抽屜并從里面拿出一個精巧的戒指盒，打開，將兩個裝在小塑料包中的戒指輕輕捏起、放到桌上，接著打開中間隔板，沈曦看見下面那層有條細細的金項鏈，也包著。而夏九嘉，便把硫酸銅晶體放在金項鏈旁邊，扣回上面隔板、擺回兩枚戒指——一個金的，一個鉆的，只是鉆石非常小，沈曦估摸也就0.2或者0.3克拉。

    沈曦問：“這是……？”

    夏九嘉說：“我mama留下來的戒指、項鏈。金項鏈、金戒指是20年前結婚時爺爺奶奶給的。后來鉆戒流行，爸爸給她升級，買了一個小的。mama天天戴著，直到去世之前才摘下來，留給我們當作紀念。”

    “凍兒……”

    夏九嘉十分平靜：“所以，這個盒子里面都是重要首飾，傳下來的。如果以后有養子養女，或者干兒子干閨女，也是要傳給他的。”

    “凍兒……”

    沒等夏九嘉反應過來，沈曦忽然撲來，握著夏九嘉細細的腰，把他摔到一邊床上，拖鞋都甩飛了。他剛豎起一邊膝蓋，沈曦便撲上來，卡住他的另一條腿，死死壓著他的胸膛，低頭鎖住他的眼睛，問：“已經這么喜歡我了？”

    “……”夏九嘉嘴硬道：“一般。”

    趁著床軟，沈曦塞進兩條胳膊，摟住夏九嘉腰，低頭就吻。

    夏九嘉本能覺得對方有點嚇人，說：“別。我爸在呢，別太囂張。”他爸給沈曦做飯，他跟沈曦接吻，有點兒不像話，畢竟早戀加同性戀。

    “……嗯。”沈曦停在距離嘴唇一厘米處。兩人微微偏頭，垂著眸子，交換呼吸，只是沒有真正碰觸。沒有幾秒，夏九嘉有些口干舌燥。

    沒有想到，繼續感受對方呼吸，沈曦忽然受不了了，頭一低，舔在對方下巴上面。夏九嘉下巴頦尖，他就從那開始，沿著下頜，順著凸出的骨頭，用舌尖一路上去，最后到達耳下，不敢舔弄對方耳垂，便在耳垂下面、下頜結束處一下下挖，又一下下啜。

    腰被對方提起，被牢牢貼著，臉又被這樣親法，夏九嘉沒忍住，在沒有意識到的情況之下，雙膝一分，還發出了一聲“啊——”

    接著覺得那“啊”聽著弱小無助又可憐，心里生氣，一推沈曦：“我去幫我爸做飯。”

    “哦……”

    全都是家常菜。一個火爆大頭菜，一個土豆燉豆角，一條鯽魚。夏永和說：“剛回來，沒有買菜，對付對付。”

    沈曦十分乖巧：“謝謝。已經很豐盛了，我爸不會做魚。”

    吃完，夏九嘉幫忙收拾碗筷，抹干桌面，與沈曦一起坐在客廳看電視，一個一個換臺，最后停在電影頻道。其實十分無聊，但也覺得溫馨。

    因為時差沒換過來，夏九嘉看著看著，覺得困，又不想走，最后沒有忍住，頭一歪，靠在沈曦肩上淺淺地睡過去。

    “……”沈曦一看，怕聲音吵，長臂一伸，將遙控器拖到身邊，把電視輕輕關了。

    夏九嘉睡了很久，沈曦覺得沒意思，拿起身邊手機，打開一個游戲，進入主界面。

    然而……開始以后，沈曦才發現了一個嚴重問題。

    水晶皮凍靠著他肩，他擔心吵醒皮凍，不敢大幅動作，只能輕輕點擊、輕輕抬手，緩緩移到手機屏幕其他地方，再輕輕點擊、輕輕抬手。

    于是，走位、出招，都非常……菜。

    他被噴得體無完膚：

    【一個人帶崩四路。】

    【不會玩可以掛機。】

    【你信佛？不殺人。】

    【清明節踏青來了？】

    【夏沈曦，你是機器人？】

    【這個水平……建議改打魯班。】

    【爛。】

    還有什么：

    【河道小怪走位都比你強很多】

    【還不舍得離開，打算在這蓋房子？】

    【我可求求您了，快卸載游戲吧。】

    聽到這些，沈曦沒有任何反應，認罵。

    只是，在看到有人罵“笨蛋！”“大笨蛋！”“壞蛋！”“大壞蛋！”等等詞的時候，他坐不住，義正辭嚴地道：

    【不要撒嬌，我有主了。】

    對方幾個氣到不行，怒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