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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開始是因為愧疚,他害怕看見兒子痛恨的眼神,害怕兒子真的恨他恨得要死。 后來……是因為忘了。 他太忙了,他忙著生二胎——雖然沒生出來。 又忙著開拓海外市場,忙著和董事會勾心斗角,忙著轉移財產。 孟成自己也分不清自己的想法。 他確實愛兒子,這畢竟是他的獨子,小時候也是被他捧在手心里長大的。 有時候午夜夢回,他也后悔自己當年的選擇。 可是看到銀行賬戶里的錢,看到公司的流水和盈利,他又不后悔了。 如果他當時保住了兒子,答應了對方的條件,這一切就都不存在了。 他還是個普通的工薪階級,可能還要面對中年失業的危機,他不會有年輕美貌的情人,也不會有大得如同莊園一樣的別墅,更別提他的高端定制和限量手表等等了。 用兒子的一雙腿換來這些,似乎是值得的。 他的兒子……原來長這樣嗎?他已經不記得了。 兒子和他長得不像,他一直慶幸兒子更像媽,長得好看,帶出去也有面子。 “你來干嘛?”孟驁雙手環胸,微抬著下巴,不可一世地看著孟成,“成窮光蛋了,就想起我了?” 孟成看起來是個脾氣好的好好先生,也不生氣:“公司垮了,我把房子車子都賣了,沒有住的地方,就來找你了。” 他一直覺得孟驁是個好孩子,乖巧,不記仇,又有愛心,小時候看到螞蟻搬家都要繞一圈走路,害怕踩到那些可憐的小螞蟻。 既然連螞蟻都覺得可憐,那他這個已經淪落到這個地步的親爸爸,他總不可能一點都不同情,視而不見吧? 以前他覺得自己把孩子養的太善良了,善良的人在社會上會被吃的渣都不剩。 但現在,他又慶幸自己把孩子養的善良,只有這樣的孩子才會在遭遇了那樣的慘況后選擇原諒他。 孟驁笑了一聲:“怎么?來我這兒當太上皇?” 孟成:“小驁,爸沒有跟你開玩笑,公司真的倒了,你看新聞了嗎?” 孟驁坐到沙發上,他抬起了一條腿,孟成能看到褲腿下的金屬框架。 “我看到了。”孟驁微笑著,那笑容竟然跟柏易如出一轍。 孟驁曾經說柏易有時候笑的樣子一看就是滿肚子壞水,他自己竟然也學會了。 孟驁:“所以我一直在等你。” 他的眼睛有些紅,紅得十分妖異:“等你來求我。” 孟成呼吸一窒:“我知道你怪我,但是那時候我已經有公司了,如果公司破產,會有多少人下崗你知道嗎?他們不僅要養自己,還要養家,當時……我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孟驁對他的鬼話一個字都不會信。 孟成已經說謊說成精了。 他這輩子或許都沒說過幾句真話。 照他的說法,一個生意人,他要有一張不太精明也不能太老實的臉,太精明了一眼就會被看穿,太笨了也會被看穿——一個笨蛋是當不了生意人的,剛冒出頭就被按死了。 所以要拿捏的恰倒好,要讓人覺得他不蠢,卻不夠精明,稍微用點手段就能糊弄。 只有這樣,才能一步步往上爬,等爬到最頂端了,也就不用再偽裝。 他說了太多謊話,說的多了,自己也不知道幾分真幾分假。 就好像現在面對著孟驁,他其實也不知道自己對孟驁到底有多少感情。 孟驁忽然問了一個跟現在的情況不相關的問題,他問:“你有多久沒去給我媽掃過墓了?” 孟成沉默了。 他已經把她忘了,他們當時是親戚介紹的,認識不到半年就結了婚,一年就懷了孕,他當時還沒有發跡,還在當銷售員,以為自己一輩子就這樣了,對妻子雖然不算特別體貼,但也不算壞,妻子孕期反應大,他就讓她辭職在家,他從早忙到晚,掙錢養家。 他也曾經為他的小家奉獻過。 也為當一個好丈夫,好父親努力過。 但他后來有了事業,妻子又死了,以往束縛他的東西就都消失了。 他不用努力去當什么好兒子好丈夫好父親了,他可以給父母一大筆錢,讓他們在余生盡情享受,可以讓兒子上最好的學校,接受最高等的教育,以后還能送出國,讓兒子有良好的教育背景,當個人上人。 慢慢的,他的想法又變了。 他在意的東西和人越來越少,他只想享受生活。 游艇海邊別墅,香檳啤酒美人,他喜歡這些成功人士的標配。 當然,他還是很喜歡做生意,在商場沉浮,男人是一定要有事業的,只有有事業,才能一直保持活力,才能抓住青春,如果只是手握巨款混吃等死,那就變成了豬。 至于父母——他們死的時候他才回去看了一眼,親戚們都夸他有本事,父母就算死了也是笑著閉的眼。 至于兒子——他也已經很久沒有記起了。 “我忘了。”孟成說的實話,他嘆了口氣,“我已經很久沒有想起過她了。” 他的妻子是很好人,普遍意義上的好人,她會為了幾塊錢的菜錢斤斤計較,看到要飯的就繞路過去,但她沒做過一件壞事,有時候人不做壞事就算得上是個好人了。 孟驁其實也已經很久沒有想起過mama了,她很愛他,在他身上傾注了很多希望,她希望兒子能成才,考清華考北大,她希望兒子能掙大錢,她有很多希望,可是她沒能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