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聲音無比溫柔惑人，帶著微微的沙啞，纖足靈巧一點(diǎn)，便輕捷地欺身而上，靠近了他。

    而他一霎，卻竟魔障了似的，由著她湊近到眼前而忘了躲閃。

    近到咫尺之間，他看清她眼角淚痣嫵媚的紅，嬌嫩失血的絳唇姣好的形狀。

    她伸手利落地揭下了他的面具，含笑道:

    “本姑娘，想要看看你究竟長得是何樣子。”

    面具甫移開的瞬間，許是露出的，他的面容太過俊美清貴，太過年輕，也或許是與猙獰的面具形成的對比太過鮮明，四目相投之下，她竟狠狠為之怔愣失語了一霎，只定定地凝視著他一動不動。

    而他……

    他于近處凝望著那雙專注地看著他的，烏澤漣漣的鳳眸，霎那只感覺到……一種奇異而溫柔的稔熟感。

    就好像，一見如故的熟識，他認(rèn)識她，認(rèn)識了她很久很久，在很久很久以前。

    有一小會，這兩人都只是默默地凝望著對方，因?yàn)橘N得很近，氣氛有些曖昧的古怪。

    落針可聞的靜寂間，似乎都能聽得見彼此，此刻被撥亂了心弦的怦然心跳聲。

    他突地覺得面間一冷，微涼的質(zhì)感似是有清風(fēng)拂過。

    那是她清涼秀美的長指，繾綣地觸摸了他的臉，他甚至可以聞見，她雪白頸間散發(fā)的，攜清新草木氣息的奇香。

    “不是人皮面具。原來，你不丑，也沒有被毀容啊。”

    下一瞬，她回過神來，卻沒有把面具還給他，只是悠然持面具收回手，翩然退后了幾步。

    他也從片刻的怔忪中清醒過來，不自然地輕咳了一聲，退了一步，心下暗驚。

    他精擅武藝，只要有人接近，就會本能地有躲避，有出手擒住的反應(yīng)。

    可……她就這么靠近了他，揭走了面具，都撫摸到他臉上來了，他還居然還在發(fā)呆，沒有反應(yīng)。

    是魅術(shù)嗎？

    他在心里問自己。

    想到那一瞬間微涼的指觸感，他的心跳一瞬有些紊亂，臉間一熱，急忙咬了一下舌尖，收斂心神。

    不像啊……

    她卻看著比他更為從容，只是以欣長筆直的手指捏著他的面具把玩著，神態(tài)嬌媚而有幾分調(diào)皮，彎眉以手掩唇一笑，艷若薔薇。

    “老頭子經(jīng)常說，當(dāng)年把穿云箭給了個很有趣的人，我一直很好奇來著，現(xiàn)在總算見到了。”

    “你是……”

    他聞言倏然一驚，眼眸驟然一縮。

    他從來未和人提起過穿云箭，她卻知道他是箭的主人，所以，她是國師的……

    “白依依，藥王谷新一代主人。穿云箭主人，我們這就算是見過了。”

    她收了笑，正色頷首，優(yōu)雅地向他盈盈一禮。

    雖然是最得體不過的一禮，她的鳳眸卻格外明麗，似是中元放燈夜的河道，水間逐波沉浮著萬里燭火，卻整個倒影入了他的樣子。似是只一眼，便將他囚困在了那雙翦水明眸中的，一方天地間。

    他感到，自己的心再次毫無征兆地漏跳了一下。

    妖女！

    他當(dāng)時心神間只剩下如此一個念頭。

    第二次見到她，是在十天之后，他的生辰上。

    軍營紀(jì)律森嚴(yán)，自然是滴酒不能沾的，但架不住剛剛大捷，又恰逢他弱冠之年，拜成人之禮，是個極重要的生辰。

    他平素為人頗是親切，平易近人，于是一伙下屬直接開始鬧著要少飲幾杯為他慶生。他想著治軍當(dāng)張弛有度，于是允了，但依舊再三強(qiáng)調(diào)了只兩杯，不能過之，而且得分開三天，一批批來。

    換來一群人起勁的哄聲嬉鬧，“諾！王爺放心便是。”。

    冬夜，夜深如墨，繁星淡月。

    酒過兩巡，他走出庭院透氣，卻遇見了之前罹難的下屬托給他照顧的姑娘，鄭子歆小姑娘，一臉?gòu)尚叩叵蛩砻餍嫩E。

    這個姑娘比他小了太多，他是一直當(dāng)作親meimei看待，并無半分多余的情愫。加之那時戰(zhàn)事吃緊，大戰(zhàn)小戰(zhàn)不斷，他總覺得自己隨時就可能以身殉國，實(shí)在沒有什么談情說愛的心思，也不想連累了人家小姑娘，年紀(jì)輕輕當(dāng)寡婦。

    所以一番好生勸解不成，他干脆狠下心來，對她說了句：“身已許國，再許卿難”，直接快刀斬亂麻地拒絕了小姑娘，害得人家傷心地哭著跑掉了。

    雖然對小姑娘并無情意，但相處這么久了，看見她如此傷心欲絕的樣子，他的心下也有些悵然愧疚的郁郁。

    正待他輕嘆了口氣，舉杯惆悵地淺啜了一口酒液之時，他聽見輕巧的一聲嬌笑，音色美妙若珠玉琳瑯，溫柔而有微微的沙啞。

    “好一個‘身已許國，再許卿難’。quot;

    他驀然抬頭，只見一人身形纖巧綽約，盈盈坐在屋檐邊緣，一襲蒼黑利落的夜行衣，臉上覆著他猙獰的般若面具，垂落筆直的雙腿，著一雙朱紅的短靴，逍遙而俏皮地一晃一晃。

    她背后是漫天星闕浩瀚，襯得那人一雙翦水秋波般的鳳眸靈動嬌俏，像映入了滄海間漣漪粼粼的夜闌寂寥。

    他不知為何，只一眼，便認(rèn)出了……那是她，那個叫白依依的姑娘。

    “明明是生怕自己有天，沙場罹難成了河邊枯骨，連累了她，卻要故意做郎心似鐵的無情樣子，王爺真是用心良苦。”

    她笑盈盈地從屋檐上一躍而下，落下身形輕捷衣袂翩躚，頗地風(fēng)華絕代。

    “白姑娘，夜闖某的府邸，有何見教？”

    他尚記得那日對她頗不正常的心悸，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心跳，一見她就有些慌亂不穩(wěn)，但表面上卻表現(xiàn)得很鎮(zhèn)定，只是淡淡地抬眸看了她一眼，問道。

    “聽說你府上設(shè)宴，來討杯酒水喝。”

    她不以為意地取下了那個面具，露出了她美艷無雙的容貌，笑道，“怎么，不歡迎么？”

    他長眉一挑，淺笑道。

    quot;哪里。姑娘的話，隨時都?xì)g迎。quot;

    “這可是你說的。”

    她彎眉輕笑，直接皓腕輕抖，揮出一道金芒帶著風(fēng)聲尖銳直迎面向他襲來，那是一條她一直纏在纖腰間，當(dāng)作腰帶用的金色軟鞭。

    他沒想到她說動手就動手，毫無征兆，急忙飛身后退。但軟鞭卻并不是沖他而來的，鞭尾在他面龐幾寸之處陡然收勢，靈巧斜斜一卷，纏住了他手間的杯盞，被她朱唇啜笑間輕盈一收，薄而脆弱的白玉獸耳酒觥便穩(wěn)穩(wěn)落入月下那瑩白的素手間，連清澄的酒漿都絲毫未溢出星點(diǎn)。

    “本姑娘想要你手上這杯，應(yīng)該比其他的好喝。”

    “飲勝。”

    她笑得是少女的嬌俏帶著幾分得色，欣長優(yōu)美的指間把著玉酒觥，遙遙向他舉杯，祝酒示意，便直接就著他剛才喝過的位置，瀟灑地一口仰盡了杯中的殘酒。

    “白姑娘你……”

    他一瞬有些繃不住一臉清冷，她艷若丹朱的紅唇啜上他飲過的杯盞的霎那，他整個人都不好了，臉頰猛地一熱，膚白如玉間驟起了一抹驚惶的紅，掩都掩不住。

    “屠蘇酒啊。還不錯，但沒有我釀的好呢。”

    她頗為愜意地瞇著鳳眸，細(xì)細(xì)回味了一下酒韻，含笑評了一句，方才轉(zhuǎn)眸看向他。

    素手間漫不經(jīng)心地一下下拋接著他空空的酒杯，她似是才留意到了他頗不自然的表情，眼露不解，于是柳眉一挑問道。

    “王爺慌什么，這杯有毒？”

    “沒有！”

    他急忙否認(rèn)，然后方才看見了她修長的鳳眸一眨，眼底壓著一抹狡黠的笑意，方明白過來她是在故意戲弄他。“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