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沒想到公主會知道這些。

    捕頭和其他差役心中頓時對蘇觀行有了些許改觀，都說鎮國公主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任用jian邪之輩，禍亂朝堂。說是鎮國，實際鍋國。

    但如果真的像傳聞中那般，她又怎么可能知道這些“小事”呢？

    捕頭早過了懵懂無知，僅憑一腔熱血做事的年紀。他更清楚這世間從來不是非黑即白的，所以他們這一類人眼中的慘案和人命。放在達官顯赫眼中，簡直是小得不能再小的小事。

    但就是這種“小事”，鎮國公主卻能清楚說出。

    僅憑這點，便能證明公主根本不是傳聞中的那般。

    原本不知道這人是如何作惡多端的百姓，在聽了蘇觀行的話后怒氣已到極限，直到不知是誰起頭喊了句【殺了他】后，便有更多的人憤怒出聲，一時間【殺了他！】聲音此起彼伏，竟讓人忘記了之前還在同情，被作為人質的無辜少女。

    但旁人會忘記，卻不代表宋華嚴忘記，他看向現在只需要說一句【放箭！】，便能將對方以最簡單的方式殺死，但同時也會傷及那無辜少女的蘇觀行，不由微皺了眉頭，又喊了一聲【公主！】

    民意高漲，即將失控。

    江洋大盜見了，哪怕手上還拿捏了一個人質，卻已慌亂，拽著少女連連朝城門口退去，大喊著【別過來！你們真的不管這個女人的死活了嗎？！】等話語。

    蘇觀行手指轉了下團扇，再揮手后眾人聲音逐漸平息。直到這時蘇觀行才又重新看向宋華嚴，手握團扇的手微舉高，神色淡淡的看著他，淡淡開口，【有些底線是不能被突破的。戰場之上……當有覺悟！】

    神色清冷，但拈著團扇，半掩的拇指和中指間，卻有一抹亮光閃過。宋華嚴和她四目相接，卻在電石火花的剎那間似明白什么，瞬間在轉身朝向江洋大盜的同時，輕易振開原本扣著自己的差役。

    素服袍角揚起，身后蘇觀行聲音同時傳來——【弓箭手準備！】

    腳尖用力朝前掠去，離地瞬間碎石飛濺。

    江洋大盜見大勢已去，一咬牙抓著那少女便朝城墻躍去，打算在箭矢飛來時將少女當做擋箭牌，給自己爭取生機。

    亮白色微光至蘇觀行手中射出！直奔拿人抓著少女的手腕麻經。

    下一秒——

    【放箭！】

    江洋大盜悶哼一聲，在箭矢呼嘯奔至的前一刻，手腕暴起一血霧，手一松。少女便直墜而下。發帶飄揚，被強勁的箭矢瞬間斷裂空中，變成一段無主的紗慢慢墜下。

    宋華嚴在半空中接住了即將墜地的少女，便旋身踢偏了幾只流矢。帶著她安全落地。

    而江洋大盜則被射殺在空中，緊接著墜地，睜大眼當場死去。

    眾人歡呼著，不知是為了宋華嚴救了少女，還是為這個窮兇極惡的人終于死了而歡呼。

    脫困的少女不經意看見了江洋大盜的尸體，“啊！”了一聲便想撲進宋華嚴懷里躲起來，卻被他旋身避開，但在少女踉蹌即將跌倒時，還是帶著慈悲心伸手扶了把。

    等她重新站穩后才朝蘇觀行的方向看去，卻只隔著人群，看見一已慢慢離去的馬車車頂。

    似乎這里發生的一切，和她沒有任何關系。

    一想到這些。蘇觀行就覺得自己很可憐。

    不僅沒吃到好吃的小菜，回宮后還要被追著念叨。

    ……頭大。

    蘇觀行依靠回廊，團扇輕搖，就差翻白眼給宋華嚴看，【圣僧你要說什么快說吧。】

    宋華嚴抬眸看她這副樣子，不怒不惱，只是從袖中拿出某物，掌心攤開，遞至蘇觀行面前，微垂了睫毛，顯得溫軟，【多謝公主的出手相救。】

    蘇觀行搖著團扇的動作頓住，沒想到宋華嚴還真就將她暗地里彈出的珍珠，重新找了回來。

    啞然片刻后失笑搖頭，【你這個人，……你們佛門的人，都這么執拗嗎？】

    宋華嚴微微垂眸，睫毛半掩神色，【華嚴只是將公主不慎掉落的東西找回來而已。】

    行吧。

    蘇觀行聳聳肩，道了聲謝從他的手中拿走珍珠，團扇的穗墜無意掃過宋華嚴手心，留下細微瘙癢。惹得修行者睫毛微顫了下，神色如常的收回手后，便背于身后，輕輕握手成拳，似借此動作壓下奇怪的觸感。

    【沒事本宮走了。】蘇觀行隨意的揮揮團扇后，便越過他準備離開，但才走兩步便又被宋華嚴叫住，眉峰微跳后回首看向他。

    卻聽宋華嚴對她說，【公主，為何不向旁人解釋那些誤會呢？】

    蘇觀行有些意外會聽見這些。隨意的笑了笑說，【嗯，因為細細想來，其實也談不上誤會。】

    哪怕目的不同，但事情做了就是做了。就算有千萬種理由，也不是洗白自己的理由。

    再說了。蘇觀行從來不認為自己是什么好人，她做這些確實也是為了自己能活命而已。

    將這些推給系統嗎？

    可最開始契約簽訂前，系統就將要求說得清楚。現在又何必找借口來讓自己看上去清白？

    反而顯得偽善。

    做了就做了。就這樣。

    大概是沒有想到蘇觀行竟然這么干凈利落的認了那些事，絲毫不掩飾自己的野心。這讓宋華嚴不由微怔。

    初見前，他不認為傳聞有多少真相。但之后再遇蘇觀行又幾次調侃于自己，顯得如傳言中驕縱霸道。

    明明害怕蜘蛛，卻還是會隨手救起。

    殺伐果斷說著“戰場上當有覺悟。”，可又能給他救人的空間。

    明明心存良善，偏又能立刻下令斬殺他人。

    明明喜歡偷懶將奏折等朝中之事退給王，絲毫不懼怕自己的權力流失。卻又在這時向自己承認她的野心，甚至坦誠那些傳言并不是傳言。

    這些都讓宋華嚴感到看不清蘇觀行想要的。

    忍不住看著她開口勸解，【公主，放下執著，方能看破迷障。】

    對于宋華嚴的話，蘇觀行笑得坦然，她直視他，帶了些嘲弄的意味，【那請問勸人向善的圣者，你看清我的執著是什么了嗎？】

    這話問得宋華嚴愕然，竟不知如何作答。

    ——他確實只看穿了蘇觀行有執著，但執著于什么，卻并不清楚。

    對于宋華嚴臉上的神情，蘇觀行笑了笑，忍不住就是想頂兩句嘴，【你讓人放下，卻連別人手上放不下的是什么都不清楚。不顯得可笑嗎？】

    【……】

    蘇觀行又看了會兒宋華嚴，某個念頭極閃而過，還未想清楚這樣做是對是錯之前，便已經帶了幾分頑劣，朝宋華嚴近了一步，像個誘惑神壇上純潔圣者的妖女，【圣僧可知你為何看不清嗎？】

    在宋華嚴看向自己時，蘇觀行笑著又說，【那是因為你不曾自己經歷，自然看不透了。本宮要是沒記錯，佛門應是有入世、渡世、出世的說法的吧？既然是這樣……這紅塵萬里，圣僧可敢一渡？】

    宋華嚴微怔，微眨了下眼后，竟略覺耳熱，吶吶了一句【公主……】

    大概是宋華嚴此刻的表情泄露了太多個人情緒，讓蘇觀行看穿的同時也忍不住為面前人的想法，而笑著眨了眨眼，調侃，【哦？圣僧你六根不凈哦？】

    宋華嚴忙收斂剛莫名心悸的浮躁感，雙手合十，念了聲佛號。

    蘇觀行搖頭，【我不耐煩聽佛號。】頓了頓又帶著之前的頑劣看向宋華嚴，【圣僧，不若我們來打個賭吧。】

    【？】

    【如果你能試著拿起后又放下，那我就試著放下我的執念，如何？】

    【……公主想以自己為賭？】這次，宋華嚴學乖了。知道問清楚。

    蘇觀行聽了微微搖頭，笑，【我可不認為自己有這個本事，圣僧想拿起誰就拿起誰吧。對于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本宮不管。】蘇觀行說得隨意，根本不在乎他在意誰，不在意誰，【本宮只想看看……圣僧是不是真的如圣僧說的那般，能輕易放下。】

    對于這個回答宋華嚴是不知該如何作答的。

    蘇觀行見他略帶了點兒苦惱，壞心眼兒的出餿主意，【如果你實在不知從哪兒下手，那……就從今天被你救的少女入手吧。】頓了頓后蘇觀行打趣宋華嚴，【我可是聽木兮說了，那少女無依無靠，被你救了后可是跪著要給圣僧你做牛做馬的。】

    【……公主別取笑我了。】宋嚴華覺得現在情景是不是有些不對

    明明最開始是他找她的，現在怎么……又被反客為主的情況。

    【哎~】蘇觀行笑著出聲，用注音詞表示對宋華嚴的不贊同，【救命之恩，以身相許。如若情投意合，相守一生也算一莊美談。我哪有取笑您呢？圣~僧？】

    【……】連“您”都出來了還不算取笑嗎？宋華嚴著實覺得……鎮國公主性子有些頑劣。

    就在宋華嚴明顯在思考時，一直沒動靜的系統突然有新任務提示音出現在蘇觀行腦海里，系統的話頓時讓蘇觀行愣住——

    ——激發支線任務。任務開啟百分之三十、……五十、六十……

    臥槽？？？！

    蘇觀行快因為腦子里的提示音炸掉。微瞪眼看著面前的宋華嚴，立刻明白支線任務和他有關，趕緊在任務沒有百分百形成前出聲阻止，【等等！我剛才其實是……】

    ——【我答應。】

    話音剛落，系統提示音同時宣告任務啟動，正式開啟。

    任務開啟。任務人物：宋華嚴。結局更改中……

    完成。為守護，自愿犧牲。

    【……】蘇觀行因為腦子里的任務音，整個人都愣住了。

    惹得剛說了答應兩字的宋華嚴看見她這副表情，不由疑惑的開口，喊了聲【公主？】

    卻并未立刻叫回還陷在震驚里的蘇觀行。

    那時，蘇觀行還不明白“為守護，自愿犧牲”是指什么。

    直到她趕往獵山救蘇慎愿，正為誰去引開叛軍而爭執，得到通傳，說宋華嚴來了。

    才恍然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因為她一時的惡作劇，原本會順利成為“圣僧”的清圣者，為護她而替死——

    確定將迷藥倒進對方的酒杯里？是否確定？任務完成度低于百分之六十！警告！警告！

    ……確定。

    蘇觀行心中肯定。無色無味的迷藥倒進酒杯。

    她笑著遞給他，眨了眨眼，狡黠，【你敢喝嗎？圣僧？】

    全然信任，一飲而下。隨即是頹然倒于桌上。

    在處理好所有人后。蘇觀行在系統一遍遍發出“非原定自愿犧牲者、非原定自愿犧牲者，任務完成度百分之三十，及危！及危！”的警告中，喬裝成蘇慎愿的模樣。

    笑著對銅鏡中的自己一挑眉峰，【反正我這個犧牲者也是自愿的，就不要要求那么多啦！】

    ……你個白癡！

    系統發出怒吼。

    ——

    蘇觀行收回視線，垂眸片刻后竟被記憶中系統的怒罵逗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