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節
楊楠甚至打算再過一陣送楊揚去上個全日制的自考,或者去學一門什么技術。 她想,再讓他在社會上摸爬滾打一番,再體會一下世道的艱辛,也就會更珍惜學習的機會。 她沒有再想上一次那個可以說是改變了他們整個家族命運的打架,但它,還是來了。 不過這一次不再是楊揚打架,而是救人。 他這一次找的房子是個大雜院,這樣的地方房租便宜,但魚龍混雜,什么人都有不說,還非常混亂,什么小偷小摸就不說了,打架斗毆都是經常的。 這一天就是一對小兩口吵架,吵著吵著就動手了,大家都見慣了,也沒人管,后來那男的就動刀了。這一下大家都害怕了,有報警的有勸的,但沒有人敢上前,只有楊揚上去了,他應該也是想去勸的,結果就被那男的砍了一刀,這一刀砍的并不重,但也把楊揚砍出了火,劈頭就打了下來,再之后越打越厲害,最后是楊揚受了傷,對方更是進了重癥。 “楊小姐,雖然令弟是救人,但也差不多是防衛過當了。”負責處理此事的警察看著她,面帶同情,還是道,“你要做好準備。” “……他也受傷了。”楊揚受傷并不重,但也有六七個刀口,全身包的像木乃伊。 “但沒有對方嚴重。” 楊楠沒有再說什么,只是低低的而又沉沉的,嘆了口氣。 在后世,有一個很出名的新聞事件,一個出獄的黑、社會,先打了被他欺負的路人多少拳,最后又拿刀去砍,路人被逼無奈之下反擊,殺了那位大哥,還差點被說是防衛過當——事實上那路人在一開始也是被收監了,后來是輿論嚴重,又有清晰的錄像,這才在多少天之后被判了個正當防衛。 楊揚這個是救人不錯,但是不是防衛過當,還真的要看怎么判了。 這時候,當然有很多話可以說:難道救人的,一定要比施暴者受更嚴重的傷才算是見義勇為?難道在那種情況下,不動是更好的選擇?如果法律這么判定了,那以后誰還會見義勇為?誰還會沖上去?她的弟弟是憑著一腔熱血沖上去的,現在也躺到了病床上,就說沒有生命危險,也是被砍了幾刀,在這種情況下還要被嚴密看守?等到好了之后還有可能被判刑收監?正義何在?公理何在! 這些話就在嘴邊,但她到底都沒有說出來,這些事,是對面的警察也無能為力的,從對方的表情和語氣中,能夠聽出對方的同情與理解,那又何必把一腔怒火沖向他? 她抿了下嘴,轉向李玄禎,正要開口,對方已經拍了拍她的手:“沒有事的。” 她垂下眼,只覺得眼眶發熱。 李玄禎說沒有事,那自然,就是沒有事的,只是他和她,好像又畫了一個圓,回到了圓點。 再之后的事情,楊楠有些恍惚。 楊揚受傷不重,刀傷就是這樣,不怕砍就怕刺,只要不是砍到主動脈這樣的地方,那真是砍上幾刀,也就是樣子嚇人,只要救治及時,輕易不會有大事。他運氣不錯,雖然一共受了六刀,都沒有傷到要害,反而是對方,就被他劈了一刀,傷到了大動脈,不過經過及時救治,倒也穩定住了病情,只是對方的家屬不依不撓,一開始死活都不愿意出重癥,非說人還危險,出來可能喪命。 不過到底,是出來了; 楊揚這邊本來有警察,然后不知道什么時候也撤了。 沒有起訴,沒有收監,就是靜靜的養傷與救治。 “姐,你是不是認識什么大人物啊?”在快要出院的時候,楊揚忍不住道,楊楠看向他。 楊揚被她一看,有些害怕,總覺得他姐這目光有些不太對頭,但這一段他姐對他著實不錯,每天都來看他不說,也沒絲毫訓斥,更同他一起,瞞住了父母,他本來以為他姐要訓他的,結果沒有,反而說,雖然他做事的方法不對,心卻是好的。 這話,太溫暖了有沒有! 所以他雖然心中忐忑,還是道:“昨天有個警察找我做筆錄,錄完讓我簽了字,然后對我說,這次要不是你認識大人物,我鬧不好就要坐牢呢,奶奶的,我這救了人還要坐牢,真是沒天理了!姐,你放心,我以后做事一定三思!那什么,你到底認識了什么大人物啊!” “你傷好了是吧?” 楊揚一怔,楊楠一笑:“你這段時間一直躺床上,身體一定酸沉,我給你松快松快吧。” 楊揚立刻反應了過來:“哎呀姐不要啊不要啊,我刀口疼,哎喲哎喲疼死我了——” 楊楠笑著,眼瞼卻垂了下來,大人物啊…… 第91章 君子如水 楊楠知道這次的事是不怪楊揚的,雖然只從事件本身來說,會帶來很多麻煩,但對就是對,錯就是錯。 什么時候,救人,也不能說是錯的。 起碼不是那種要被批評性的錯誤。 但這次如果不是李玄禎,這件事,就是一灘爛泥。 李玄禎把所有的事都給攔了下來。 當天晚上,第一流的律師就來了,上級領導的電話也打過來了。 對方家屬只鬧到她面前一次,之后,就再沒出現過。 楊揚的醫藥費從來都是充足的,醫院每天都會發一個賬單,上面的錢從來沒少于一個數。 護工也是當天就出現的,用的理由也很充分:“這事,還是我們男的來的好。” 她的生活幾乎沒有改變,愿意的話,天天來看看楊揚,不愿意的話,不來看也沒關系。 護工給他拿了個最新的psp和能上網的手機,一邊玩游戲一邊上qq,端的是不寂寞。 拒絕嗎?拒絕哪一項? 償還嗎?償還什么? 把賬單上的錢給李玄禎?這么想著,自己都覺得諷刺。 楊楠是不想想太多的,但這些東西就自動的在她腦海中翻滾。 她每天還是堅持跑步、訓練,人卻越來越沉默,在李玄禎面前還是照常說話,卻很少再主動,神情也有了變化,李玄禎一開始只當她為這事煩心,這種事說起來也是夠郁悶的,明明自家這邊是做了好事,卻像犯了錯似的被折騰,小姑娘沒有遇到過這種事,郁悶也是當然的,但是慢慢的,他就察覺到了不一樣,楊楠的郁悶不像是對這個事情,或者不單單是因為這個事情,還有很多別的因素。 他一開始還以為是王總來sao擾她,楊楠卻搖了頭:“多了兩個廣告,我讓鄭姐推了。” 王總那邊是兩個廣告,還有一些別的試探,但這也沒必要說了。 “那小楠是因為什么不開心呢?” “沒有啊。” 李玄禎看著她,心說你這一天比一天瘦,眼見下頜都尖了,手腕本來就是一只手就能完全抓住,現在還能更細,怎么可能是沒有事?再這樣下去,你這身體怎么受得了? 但楊楠不說,他又猜不出來,想了想,這一天,就把她帶到了山上,對楊楠的說法是:“這里有個老和尚泡了一手好茶。” 楊楠一開始還不知道要去哪兒,聽他這么一說也就恍然,不過心中還是有些詫異。 李玄禎有一個法號明了的和尚朋友,她不知道這朋友是在什么時候認識的,因為她一開始并不知道有這么一個人,后來知道雖然次數不多,但每年他都會過去一兩次,有時候三四次。她后來還開玩笑:“以前看電視,那些富豪最喜歡同和尚、道士來往,我還以為是假的,想不到是真的。” 當時李玄禎一笑,拍了拍她的頭。 “你去拜佛,求的是什么?” “我不是去拜佛。” “咦?” “是去敬畏。”說這一句的時候,李玄禎看著直直的看著她,眼眸幽深,“這世間,總有一些,你控制不了的事情。” 她沒有說話,心中則不免吐槽——這世間怎么可能有人控制的了所有事情?也就是你們這號掌握了太多事情的人有這種想法,一般人那是絕對不會想的。 后來她分析,李玄禎找那明了,應該有那么幾分是給自己放假的意思。 畢竟明了呆的地方夠幽靜,茶也泡的真好,雖然好打機鋒,但也打的有趣,所以李玄禎一開始就把這和尚瞞下來了——別說她,陶力孟正都不知道。 后來她是怎么知道的? 哦,是那一次她說要從湯品跳下去,李玄禎當時沒有什么表示,但之后,就把她給帶過來了——應該是想讓她在這里受受佛法熏陶,別沒事想自殺? 這一次他又帶她過來,是覺得她現在精神也有問題嗎? 楊楠也覺得自己的精神不太對,雖然不認為明了能幫她解決了,但也沒有反對。 明了和尚的道場不大,路卻不好走,雖然有臺階,卻陡峭綿延,楊楠天天鍛煉,走上去也有點喘,不過真爬上去了,一覽眾山小,就有那么點豁然開朗了,李玄禎見了一笑,他上一次爬上來也是有一種神清氣爽。 他對于神佛一般,不是說不信,而是那畢竟是另外一個世界的事情,自己做事,問心無愧也就好了,所以在必要的場合,他也會上香捐款,平時卻不會沒事去拜佛的。 也是他前段時間心情郁悶——他雖然在楊楠面前沒有怎么表露,但楊楠拒絕了他的車子,他還是有些惱火的,其實楊楠不過是堅持了一貫的方針,但那一次,就讓他格外不舒服,不舒服到,他甚至坐不到琴房里。 他也沒想過什么求佛禮拜,就是散散心,在這山上胡亂的走走,卻誤打誤撞的走到了這么一處地方,既然碰上了也算緣分,就去上了柱香,然后,就被主持邀請喝茶了。 他知道這主持是個眼尖的,也沒有在意,不過是多捐點香火錢的事,誰知道老和尚卻泡了一手好茶,卻是令他非常意外。 爬了山,喝了茶,他那股郁悶之氣竟少了大半,他自我分析,那就是人在身體疲憊的時候,思想就不容易亂,然后安靜有利于心神穩定,所以這一次見楊楠明顯心中有事,就把她也帶來了,此時見楊楠爬了山,神色就有些不同,也是高興。 那明了見了他更是高興。 明了也是個真修的,倒也不貪戀富貴榮華,但他們寺廟小,不出名,位置又不好,香火錢甚是了了,李玄禎上次一出手幾乎就夠他們半年的開銷,這次再見他,那更是歡喜。他是個通透的,見李玄禎對楊楠關懷仔細,時時留意她的神色,心中明白這女孩要比李玄禎本人還重要,所以就多看了她兩眼。 第一眼沒看出什么,就覺得這女孩氣質獨特,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用他們佛家的話好像是在此處又不在此處。 第二眼,就覺得這女孩是真有心結。 看出這一點,他不由得看了眼旁邊的李玄禎。他是不知道李玄禎身份的,但居移氣養移體,一個人最不容易掩蓋的,就是自身的氣勢,特別是李玄禎帶的人,而那些人又對他的態度……很多事不用說,也就知道了,要不他上次怎么會巴巴的叫住李玄禎喝茶,雖說眾生平等吧,但他買茶葉也是要錢的。 李玄禎這樣的身份,對這女孩又這么疼愛,那這女孩有什么煩心事也由他解決了,而現在沒解決,這煩心事,八成就在他身上了。 他旁觀者清,在這一點上,看的倒比李玄禎明白。 他想了想,泡上茶,閑聊似的道:“敢問李施主可成親了?” 李玄禎一怔,搖搖頭。 “那是佳期臨近?” 李玄禎看了楊楠一眼,苦笑了一下,又搖搖頭。 明了微微一怔,也納悶了起來,他見楊楠年歲還小,李玄禎雖然看不出年紀,卻明顯是比她大的,還以為是在愁苦婚外情,他也不怕叫破了難堪——如果真有這事,兩人必然是都知道的,他自有后面的話接著。但現在看來卻完全不是這么回事。他一時也想不到什么原因,就不再提這個事,轉而說說佛法,說說茶水,倒是也引的楊楠轉移了注意力,而且因為他佛法說的有趣,她還問了兩三句。 一壺水喝完,兩人告辭,明了想了想道:“我有一句閑語,楊施主不妨聽聽?” “大師請說。” “君子如水,隨方就圓,無處不自在。” 楊楠一怔,低下頭:“多謝大師。” 她說著,微微一笑,明了覺得她這笑有些古怪,但一時也想不通哪里古怪,他這話有些像萬能油,說是沒用吧,但引著人往這方面想,也是有用的。他怎么也不會想到,楊楠這是感嘆——上一次,明了見了她,也是給了她這么一句。 這一句,卻像是粘到了她身上。 下山要輕松一些,不過兩人也沒有快走,就是慢慢的溜達了下去,李玄禎見她興致不錯,就道:“這和尚挺有意思,小楠有時間,我們以后常來。” “我下周就要到甘肅了。”他們那個沖關節目,最后的大決戰是在甘肅,基本就是四個隊伍從不同的地方出發,路過幾個綠洲,最后在節目組規定的終點處匯合,先到的隊伍獲勝,節目組為那個隊伍代表的地區捐贈一縮希望小學。這也是為什么他們早先就決定這一次的收入要拿出一部分做慈善——他們要贏了,固然有節目組捐,如果輸了的話,也不能不捐啊!參加這樣的節目,總是要有所表示的,何況也是真不好意思辜負期待。 “等你這個節目完了再說。”李玄禎看著她,猶豫了一下,還是道,“這個活動完了,休息一段時間吧。” 楊楠沒有說話。 “我知道小楠有遠大目標,但也不急于這一時。”李玄禎笑著摸了摸她的頭,“這一段時間,小楠也累了。” 楊楠看著他,搖搖頭:“我的第二首歌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