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程寶珠笑了笑,其實,她對黃氏和陸恭俠的惡劣也不過是冰山一角,她私下對陸恭俠的那簡直……也不知陸恭樺上輩子是怎么忍下來的。 程寶珠細細抿了口茶,微笑著看著逐漸晃動的海棠花影,能再次擁有陸恭樺何嘗不是一種的幸福?! ☆、004 “這是我們陸家的傳家玉鐲,如今寶珠你嫁到府里半年了,這鐲子也該傳給你了。”黃氏一臉認真的將一個裝在錦盒里的玉鐲子推到了徐明月的跟前。 看到程寶珠沒有推辭,便臉上的掛笑,道:“我們陸家這鐲子代代相傳,每代都是傳給嫡妻。雖說這樣式不怎么好看,但有著辟邪護身的功用。” 先前黃氏還擔憂這玉鐲子怕是要爛在手里了,今個兒看程寶珠的態度,倒是覺得終于不用憂愁了。 想到這兒,黃氏便親手將鐲子套在了程寶珠的腕子上,“我初初嫁到府里時,總是發夢,帶了這鐲子竟壓下了夢魘。你好好戴著,指不定就富貴雙全,福澤無邊了。”黃氏一邊說一邊執起程寶珠細瑩的腕子,眉開眼笑的夸張好姑娘…… 程寶珠笑著將手輕輕抽出來,赤紅著臉頰,抬手攏了攏肩上的發。 正在這時,黃氏的丫鬟急匆匆的小跑進門,跪在地上哭道:“夫人,三小姐原來是……是跟按察使司知事家的公子……私奔……私奔了,現被按察使司大人給送回來了。” 三小姐陸瑛紈是陸恭樺的親妹,是黃氏快三十歲上有的,所以一直寵溺無度。只是這三小姐陸瑛紈倒是個實誠性子,被按察使司知事家的那個紈绔公子哄了三言兩語,就猛地生出一種飛蛾撲火的瘋狂感。 也顧不得旁的,直接跟他遠走高飛去了棣州。 只是想不到剛到棣州沒多久,那紈绔公子哥就圖窮匕見,富貴窩里出來的公子哥兒,沒有家里撐著,自然錢財上吃緊,再加上客棧以及平日的開銷用度,一下讓風度翩翩的公子哥兒垮了。原本想著出賣苦力,沒成想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這下倒是真的讓按察使司家的公子絕望了。 都是十幾歲的少年,總是把生死看的太過容易,他拉著陸瑛紈的手相約要吞下砒.霜,等著下一世投生在皇家。 看到按察使司家的公子一口氣將那些□□往嘴里灌,陸瑛紈也打開了紙包,用指甲劃了一點點放在舌上,作勢要陪他生死與共。 只是剛吞下一丟丟,卻見那公子哥兒一腳踢開破爛的房門,一口吐掉那些砒.霜粉末,情緒激動的漱口大喊救命…… 唰的一聲大門被踹開,按察使司暴喝一聲,拔出腰間的長鞭重重的打在公子哥兒身上,隨后大步走到陸瑛紈身前,目光森冷道:“你以為你二哥在朝里做大理寺卿就可以為所欲為?!你可以死,何苦拉著老夫的獨子上路!!?你也不嫌辱沒你們陸家的名聲!” 陸瑛紈看向紈绔公子哥兒,只聽得那男子上氣不接下氣兒道:“爹,是這妖……妖女逼我的!我不想死。” 聽到這句話,陸瑛紈的淚瞬間就跌了下來。 若不是按察使司老爺子顧及大局,陸瑛紈怕是真的就客死棣州了。 黃氏聽到丫鬟的描述,瞬間就氣黑了臉,和鐵不成鋼的一把甩開陸瑛紈的手,只留陸瑛紈跪在地上哭的梨花帶雨。 程寶珠放下手里的茶盞,主動將陸瑛紈扶起來,掏出帕子輕輕的擦著她眼角的淚。 “二嫂……”陸瑛紈的情緒瀕臨崩潰,看到素來對他們橫眉冷對的程寶珠,這般待她,不由的紅了眼圈兒,淚珠簌簌的落著,“崔尚一定是有苦衷的,他說好跟我一生一世的,定然是按察使司逼迫他那般說的。我不怪他。” 程寶珠不知該如何勸解這小姑娘,全然一副實誠心腸,被人賣了還給別人數錢。若是以前的程寶珠定然會一五一十的把傷疤揭給她看,只是看到她眸底那股子睥倪一切的執念,程寶珠一下想起了陸恭樺。 是不是,他對自己,也是這般執念? 程寶珠嘆了一口氣,黃氏卻氣的勒上了抹額,手掌重重的拍著軟榻,“都怪我,怪我慣的你沒個邊兒!蠢鈍!簡直不知所謂,傳了出去,你讓你二哥如何在朝廷立足?!你讓我們陸家如何在長安抬起頭來?!” 程寶珠拍了拍哭的哽咽的陸瑛紈,轉身朝著黃氏道:“按察使司崔大人的府邸距離我們陸府足足有十里遠,好端端的怎么會認識瑛紈?” 聽到這句,黃氏跟程寶珠對視一眼,“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在背后……設……”話未說完,黃氏便緊緊攥起了手掌。 “把瑛紈院子里服侍的丫鬟帶過來!”程寶珠坐在正堂的梨花木椅上,手指上的扳指被日光一照,散發著端穆恭肅的光澤,全然一副當家主母的姿態。 黃氏看到程寶珠這般,不由的欣慰感動,她自己在這個年紀也斷斷沒有這等冷靜和智慧,有程寶珠在,她忽然覺得很放心。 門口的簾子被掀開,緊接著兩個貼身服侍的丫鬟跪在了地上。 程寶珠靜靜的聽著兩個丫鬟的陳述,右邊兒嚇的畏畏縮縮的,支吾了半天也沒說出什么。倒是左邊兒那個行為舉止落落大方,講話也極為細膩。 “你就是冰雯?”程寶珠抬眼打量了左邊兒那個丫鬟一眼,隨后面無表情的撥著茶盅里的浮茶。 “回少夫人,奴婢正是冰雯。”她側身看到陸瑛紈,忽然眼底一陣躲閃。 陸瑛紈最喜歡用的便是冰雯,冰雯是個聰明的丫鬟,拿捏陸瑛紈的喜好拿捏的極為精準,平日里也總是花心思討好陸瑛紈,全然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樣。 左不過半年,冰雯便博得了三小姐陸瑛紈的信任,做什么都會詢問她的意見。 程寶珠放下茶盅,一雙眉眼細細的打量冰雯腕子上的那個瑪瑙鐲子。 正在這時,冰雯卻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捂著腕子上的鐲子,直接撲跪到陸瑛紈的腳下,抽泣道:“三小姐,奴婢終于見到您了。” 在北齊這等小姐公子私奔的事兒不是沒有,出了這等事故,作為一個丫鬟也不值得這般大驚小怪。 “奴婢就怕小姐出事……沒了小姐,奴婢也真的不想活了。”冰雯哭哭啼啼的抱著陸瑛紈的小腿,陸瑛紈見她如此“忠仆”模樣,頓時也哭了起來,不知道的還以為真有什么莫大的交情一般。 程寶珠冷冷勾唇,示意護院一把扯開冰雯,陸瑛紈驚詫的要護著,卻被程寶珠瞪了一眼。 陸瑛紈訕訕的蜷縮在一旁,看著程寶珠走到冰雯的跟前。 “你這鐲子可是何姨娘賞賜的?”程寶珠抬手撥弄著冰雯腕子上的鐲子,輕描淡寫的問了一句。 冰雯身子一怔,隨后面色蒼白的激動搖頭。 這時,出門的陸恭俠又折回院子,盯著程寶珠看了好半晌。 看到程寶珠一針見血的指出冰雯腕子上的鐲子來歷,陸恭俠對程寶珠刻板的印象漸漸的在動搖。 他頷首,主動走到程寶珠的身邊,淡淡道:“這是何姨娘的鐲子?你怎么知道的?” 程寶珠轉身睨了陸恭俠一眼,將丫鬟手里的長鞭遞到掌心,不冷不熱道:“你打她一百大鞭,不就知道了?!” 知道程寶珠這是故意諷刺他亂下定論,陸恭俠清咳了一聲,吃癟的往后退一步,“我總算你大哥,難道非得恭樺問你,你才老老實實回答?” 程寶珠看著那只瑪瑙鐲子,略略回憶了一下何姨娘的事兒。 何姨娘這個人狡詐,又擅長花言巧語。雖說程寶珠并沒有跟她交過手,只是程寶珠卻記得上輩子何姨娘陷害陸瑛紈的事兒。 那時,陸瑛紈也是中毒回府,她裝模作樣和陸老爺一起進屋探視。 誰料一進屋,就看到陸瑛紈吊在房梁上,腳下的凳子東倒西歪的,地上也一團血跡。 何姨娘頗有心計,見到陸老爺著急救陸瑛紈,便裝作害怕暈厥倒在了地上。 陸老爺焦急的要命,也顧不上何姨娘,直接急匆匆跑出去宣人請郎中去了。 誰料,陸老爺一出門,何姨娘便睜開了眼,她彎身撿起地上的白綾,重重勒在還有半口氣兒的陸瑛紈脖頸上…… 雖說后來,陸恭樺查出整件案子的來龍去脈,也狠狠報復了何姨娘。只是陸瑛紈的暴斃,卻是黃氏和陸家無法挽回的傷痛。 程寶珠捏著腕子上的鐲子,眉頭緊緊皺著,上輩子她不懂得珍惜陸恭樺,是她糊涂。 如今,上天見憐給她一次重生的機會,她決不會讓何姨娘出來興風作浪! ☆、005 待將冰雯押到柴房后,黃氏便拉著程寶珠的手嘆氣,“都怪我管教瑛紈不嚴,讓你cao勞這些家事……” 程寶珠淡淡一笑,“都是一家人,也不用說兩家話,母親您不必介懷。” 話是這般說,但是程寶珠當年和陸家一門可是劃分的清清楚楚的,他們做什么,她都瞧不上眼。記得那時,陸恭樺還未升到大理寺卿的位置,那時大理寺有個同僚的母親染了重病,陸家剛定居長安不長時間,也不識得什么神醫,便請程寶珠從中幫助一二。 程寶珠雖說當時看不慣陸家,但是在救人性命上還是熱心的,便不厭其煩地泛著白各地的醫館,最后找到了徐氏醫館。 只是,徐郎中還未診脈,徐明月視線就從病人身上落到黃氏的臉上,黃氏滿頭滿腦的汗,唇角也微微的抖著。 看到門外站著的面色惶惶的同僚,程寶珠這才恍然大悟,他們陸家這是用醫治同僚母親為籌碼,逼迫那位同僚。 程寶珠睨了黃氏一眼,冷笑搖頭道:“拐彎抹角的這般算計人,婆婆倒是好腦筋!”說完將徐郎中一把拽出來,“去將軍府找我爹,一刻都不許停留!” 黃氏滿臉焦急的拉著程寶珠的手,盡力平靜道:“寶珠,你先讓郎中診病,剩下的我慢慢的說給你聽。” 看到黃氏還在堅持,程寶珠胸中更像是燃了火似,憤怒的直接甩開黃氏的手,“救好了,再被你們拿捏著逼迫,與其如此,倒不如死了的好!”說完便起身離開,毫不理會黃氏的尷尬。 “你以為你多好,你若真好就不該見死不救! ”陸恭俠抬腿擋在程寶珠的身前,冷笑一聲,“你知道里面的淵源么?自以為是的耿直。” “我便是再自以為是,也斷斷不會拿著旁人的母親生死做籌碼,去要挾同朝為官的人!”程寶珠氣的臉色發紅,武將家族出身的女孩兒,總歸無法理解文人之間的勾心斗角。 “同朝為官?!”陸恭俠猛地站起,緊緊皺眉,瞪著程寶珠道:“他是個罪人,手里十幾條命案,能治的了他的只有他母親。” “你總是耿直從容,是因為你被恭樺保護的太好。”陸恭俠逼近程寶珠,冷冷道:“誰都希望干凈,可是朝堂之上,廟宇之中必須步步為營,今日不拿這婦人擒了那狗罪人,他日被誣陷的就是恭樺!” 程寶珠那時厭惡陸家厭惡的要命,自然不會認真聽陸恭俠的話,只是單純的覺得他們文人就是只會做些勾心斗角的骯臟事。 如今,經了上輩子那些顛沛流離,程寶珠才真正明白了陸恭俠說的話。 她任性、耿直,是因為陸恭樺一直都在,饒是她做了什么,他都跟在后面給她收拾爛攤子。說起來,不是觀念不和,而是她從來沒站在他們的角度去思考問題。 程寶珠正想著過去那些不知事的時節,忽然聽到黃氏在廂房訓斥陸瑛紈,黃氏是書香門第最終女兒家的清白,如今出了這等私奔的事兒,自然不會輕易的放下,所以言語間也是尖銳的很。 陸瑛紈本來就被紈绔子弟騙了個干凈,如今被自己母親一說,更是覺得無地自容,恨不得一頭撞死在門柱上。 程寶珠看不下去,便走到黃氏跟前,溫和道:“年少都有不知事的時候,總要經歷些什么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且現在不是訓斥瑛紈的時候,而是處理好按察使司家那邊兒,還要把背后設計瑛紈的人找出來。盡量把私奔這事兒壓下,要不瑛紈的聲譽就真的沒了……” 黃氏聽到程寶珠的話,手指微微一怔,隨后嘆了口氣,“我這活了四十歲的人倒真是不如你們這些年青人了。得了,瑛紈就教給你這個做嫂嫂的了。” 程寶珠看到黃氏妥協的模樣,不由的一笑,她起身拉起陸瑛紈,認真道:“現在你要改頭換面,做回真正的自己。” 說完,程寶珠便招呼錦兒給陸瑛紈梳理妝容。 這邊兒,靜嫻苑的何姨娘卻有些心煩意亂,原本她把陸瑛紈和按察使司家的那個廢物點心安排的妥妥當當,不消得半月,陸瑛紈私奔的消息就會傳遍長安,到時她就可以徹底擊敗黃氏,完全地掌握陸家。 誰料半路殺出個程寶珠,不僅動用她娘家安遠將軍府的勢力壓下私奔的消息,還破壞她的計謀。 如今冰雯被程寶珠押在柴房,甚至程寶珠還查出了冰雯手上帶著自己的瑪瑙珠串的事兒,這的確讓她有些措手不及。 原先她從來沒把程寶珠放在心上,是因為先前的程寶珠似乎根本無意關心陸府的事,而且對陸恭樺也是敬而遠之,不肯親近。她覺得兩人處成這樣,遲早有一天,程寶珠會跟陸恭樺和離的。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她程寶珠竟忽然轉了性。 何姨娘捻著手里的佛珠,心里盤算著整件事兒的得失。說實話她非常不想救冰雯那個賤婢,只是冷眼旁觀,那賤婢怕是會把她設計陸瑛紈跟按察使司家公子私奔的計謀全都泄露出去。到時證據確鑿,自己在陸府就徹底的敗了…… 想到這兒,何姨娘緊緊攥著手掌,深吸了一口氣急匆匆的去了黃氏的臻園。 丫鬟低眉順眼的進門,通稟何姨娘來了,程寶珠聽到是何姨娘,不由的帶著幾分好奇打量著簾子掀開的地方, 只見何姨娘梳著流蘇髻,頭頂斜插著一支五蝠捧壽簪,淡淡的柳眉,薄薄的唇,只一眼就覺得有股獨特的風韻。雖說程寶珠從心底偏向婆婆黃氏一些,但說句心里話,若是她是男人,她也會更喜歡何姨娘這般嬌潤艷麗的。 何姨娘跟黃氏寒暄了兩句,聽到冰雯這里,就皺眉佯裝生氣,“那串瑪瑙手串兒,是我做姑娘時最喜歡的,前陣子我還想戴,不成想竟被冰雯那個賤婢偷走了,這樣的賤婢,豈能饒恕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