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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張思芮在線閱讀 - 第21節(jié)

第21節(jié)

    張思芮一下子將他抓至跟自己眼對眼,她簡直出離憤怒了,問:“你不相信?”

    霍蔚習(xí)慣了張思芮一時體貼幫他兜風(fēng)一時好像要勒死他的畫風(fēng),他一根根掰開她的手指,敷衍道:“太臟了,我去卸個妝沖個澡,我們就回家吧。”

    張思芮蠻橫道:“不行,必須說清楚,我不背戲精這個鍋。”

    霍蔚在她臉上安撫地輕拍了拍,越過她離開。

    一直在周圍游走假裝忙碌的白多多正欲化作檸檬精飄然而去,張思芮喊住了她。她一改剛剛跟霍蔚交流時的不依不饒,平靜地問她,霍蔚最近的情緒怎么樣,有沒有焦躁的表現(xiàn)。

    白多多想了想,悄聲道:“進(jìn)組的第三天,有個帶資進(jìn)組的女演員執(zhí)意要改劇本,直接把編劇帶來了。霍蔚當(dāng)場就說,像她這樣不顧劇本的完整性、故事的連貫性,只顧自己場次和形象的演員,根本稱不上是演員,他不跟這樣鼠目寸光的人合作。”

    張思芮:“原話就這么說的?”

    白多多奮力點頭,道:“一個字沒改。女演員當(dāng)場就氣哭了。”

    張思芮鄙視了下鼠目寸光的女演員,問:“然后呢?”

    白多多道:“然后當(dāng)天收工我就回家了——我爸媽吵架要鬧離婚。但葉惠說霍蔚在房間里暴走了兩個多小時,她出去想偷偷給你打電話,但霍蔚不許,他說你太忙了,老睡不夠,不要打擾你。”

    張思芮聞言愣了愣,半響,沒再說別的,只微笑著跟白多多告別。

    霍蔚在家有時候焦慮癥發(fā)作起來也會暴走。張思芮謹(jǐn)遵醫(yī)囑,也不阻止,就在旁邊耐心陪著,偶爾伸手要他過來抱一抱。他有時候過來,有時候不,只擰眉不耐煩地瞪她。他不過來,她就過去,特別好商量。醫(yī)生說皮膚的接觸對安撫情緒效果異常顯著,所以夜里睡覺,她總是把空調(diào)調(diào)到最低檔,然后跟霍蔚抱得死緊。

    張思芮查了很多資料,也跟霍蔚的醫(yī)生溝通過了,停藥基本都會有這些反復(fù)的癥狀,她早做好了準(zhǔn)備,只是這段時間她天天跟霍蔚通電話,他一次也沒露出焦躁的跡象,她以為反復(fù)的階段這就算是徹底熬過去了。

    霍蔚洗完澡清清爽爽地出來,一出門就看到正在前面廊下的陰影里喝奶茶的張思芮。她一身不起眼的便服,從頭到腳全部行頭合在一起,也許都不敵余瓊或者葉惠的一雙鞋;她的頭發(fā)由于很長時間沒有打理,發(fā)尾亂得跟狗啃的似的,整個劇組再沒有比她亂的;她的腰椎不太好,一個姿勢稍微久一些就嚷嚷著累……她在別人眼里大概就是“一個女的”,但在他眼里,她就是跟所有人都不一樣。

    霍嘉若多年前在他砸了鋼琴以后,瞪著他氣急敗壞地問,她是不是給你下蠱了?!霍蔚低頭抹著耳朵里流出來的血,眼睛里蘸著隱約的仇恨,仇恨向來自負(fù)的霍嘉若,也仇恨不見了的張思芮,他冷冷地想,大概是的。而如今雖然是不同的心境,卻也是一樣的答案——大概是的。他想到此處,瞇起眼睛笑了,似乎就連天上遮不住毒辣陽光的稀薄流云都順眼了些。

    張思芮剛好回頭,她看到霍蔚瞇著眼睛望天的表情,暗咐白多多別不是蒙她吧,霍蔚看起來十分無害,一點也不像當(dāng)眾不給人臉的樣子。她沒有出聲打擾他,只饒有興致地默默盯著出神的霍蔚。霍蔚也二十六七了,距離三十而立沒剩幾年了,但有時候看起來還像那個奇怪的高中生。“奇怪的高中生”平常跟她并不說幾句話,偶爾上下學(xué)路上一前一后走也不說,但有一天突然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她怎么掙扎怎么哭,他都抿緊了嘴巴固執(zhí)地不放手。

    “喂,走不走?”霍蔚叫她。

    “走走走。”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夜里回臥室,張思芮再次把空調(diào)調(diào)到了十六度,即便是流火七月,也架不住大匹數(shù)空調(diào)這樣不要命地猛吹——她自己洗完澡出來狠狠打了兩個噴嚏。

    霍蔚正在床上看劇本。好習(xí)慣是需要日積月累的,而壞習(xí)慣卻總是一蹴而就的。霍蔚原來是沒有在床上看書這個習(xí)慣的,跟張思芮同居也不過幾個月,就迅速習(xí)慣并喜歡上了。張思芮眼睜睜看著他床頭的劇本越摞越厚,最后不得不搬進(jìn)來一個胡桃木斜架。

    “好不容易能回家休息一個晚上,能不能就別看了?”張思芮嘆道。

    霍蔚聞言合上劇本,默默望著她。

    張思芮用一個十分生龍活虎的姿勢跳上了床,然后壓著霍蔚的腳,要跟他比仰臥起坐。霍蔚十分無奈,但他不做,她就不起來。他只好意思意思做了十幾個。結(jié)果張思芮太牲口了,她嗤笑一聲,翻身下去一口氣做了四十個。霍蔚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跟女朋友比仰臥起坐,他感覺她太奇葩了,實在太奇葩了……但還是不服輸?shù)乩m(xù)做了六十五個。

    “喂,省著點力氣,我們上床的最終目的不是做仰臥起坐。”

    張思芮最后呼哧呼哧喘著氣笑著認(rèn)輸。

    霍蔚感覺眼前都是黑的,但不是累的,是給氣的。他真的沒有見過像張思芮這么欠的女人,也不能打,也不能罵,好像只有一句小孩子常說的“我不跟你玩了”,比較貼合他當(dāng)下惱怒的心情。

    張思芮下床去翻斗柜,半響,重新回到床上,扒拉著他的肩膀搭訕。

    “喂,生氣了?”

    “傻子才跟你生氣。”

    “喂,我們來玩兒變裝游戲吧。”

    “傻子才跟你玩弱智游戲。”

    “嘖,回頭看我一眼,買的很貴的。”

    霍蔚沒有防備地回頭一看,眼睛瞬時就深了。張思芮不太會撩撥人,也不知道得了誰的點撥,另辟蹊徑,開始砸錢買“裝備”了。霍蔚望著眼前黑色的長長的兔子耳朵,沒來得及情動,直接就笑出聲了。張思芮紅了紅臉,然后假裝沒聽到令人出戲的笑聲,咬牙繼續(xù)劇情,抓著霍蔚的肩膀就啃上去了。

    “我討厭兔子。”霍蔚在唇齒輾轉(zhuǎn)間模糊不清地道。

    “其他的店家沒貨了,你湊合下吧。”張思芮道。

    七月、八月學(xué)生放假期間,案子會比平常稍微多一些。經(jīng)不住激將的半大小子,總會因為一點點雞毛蒜皮的事兒,跟人大動干戈。大人動手只要不是特別彪的一般都知道留手,但十七八歲的小子不知道,腦子一熱,什么都敢干。趙大千身上挨的第一刀就是一個剛剛輟學(xué)的高中生扎的。所以每次有新人來報到,趙大千給的第一條忠告就是,不要高估半大小子的智力水平、不要低估半大小子的殺傷力。

    張思芮這天正跟付崇崢值班,有個臟的跟猴兒似的姑娘一瘸一拐地來報案了,跟著姑娘來的,就是個十七八歲的半大小子。

    半大小子長得精雕細(xì)琢的,眼神卻違和地橫,他望著張思芮和付崇崢,滿面寒霜道:“她來報案,我來投案。”

    兩個人是同學(xué),女生放學(xué)路上被人拖走,男生不但救下了女生,還用歹徒的刀捅了歹徒兩刀。男生捅完人本來是要撂挑子走人的,女生抖得跟篩糠似的硬是給拽住了。

    “是脫、脫我褲子的時候他捅的,是傷害正在發(fā)生,所、所以他不用負(fù)……第二、二刀也是……刀也不、不是我們帶來的……”

    女生雖然依舊控制不住地生理性顫抖,卻很有條理地解釋了事件經(jīng)過,并不斷地試圖擇出男生——能看得出來女生不是溫室里長出來的,很是懂些社會規(guī)則。雖然男生看起來一點也不領(lǐng)情的樣子。

    “什么地兒?人呢?”

    “在前頭科苑路那個公園里,靜、靜水湖湖邊。人跑、跑了……但流了很多血,也許會有醫(yī)院報警。”

    張思芮聞言深深看了女生一眼。女生咬了咬唇,倏地低下了頭。她感覺自己不應(yīng)該說“也許會有醫(yī)院報警”,顯得他們自首的目的不純。但到底只是個學(xué)生,她繃不住祈求地重新望向張思芮,但張思芮的目光已經(jīng)轉(zhuǎn)去了別處,她跟男生不期然地四目相對。男生有趣地笑了笑,她別開眼,當(dāng)沒看到。

    立刻有同事去聯(lián)系歹徒逃走方向的派出所和附近的醫(yī)院、診所。約兩個小時后,歹徒的位置被鎖定,是在西城一個二級醫(yī)院,歹徒脾臟破裂,正手術(shù)中。

    與此同時,付崇崢終于認(rèn)出那個男生——大都首富家的公子,兩年前的中考狀元。

    “放屁他叫顧午,他叫顧子午!給的電話號碼肯定也是錯的,我說怎么一直沒人接聽。”

    付崇崢怒氣沖沖地再去審訊室,他“砰”地推開門,正要破口懟人,倏地住口。他敏感地察覺男生的神態(tài)不一樣了,不再是剛來時那種橫得好像隨時準(zhǔn)備跟人動手的樣子,而是他印象里謙遜有禮的狀元樣子。男生聽到開門的動靜,轉(zhuǎn)頭靜靜望過來,十分客氣地叫他“警察叔叔”。暴躁的“警察叔叔”愣了愣,一句“臥槽”憋在喉嚨里吐不出來咽不下去。

    狀元精神分裂了?

    歹徒堅持顧子午捅第二刀的時候自己已經(jīng)停止侵害了,但女生堅持他沒有,她堅稱他當(dāng)時仍按著自己在脫自己的褲子,因為他當(dāng)時大腦神經(jīng)太興奮了,沒有及時意識到他被扎了個窟窿。

    由于事發(fā)地沒有監(jiān)控,且顧家的刑事律師專業(yè)實在過硬,顧子午最后無罪釋放。要不是路錦森強壓著,且顧子午自己也不想現(xiàn)眼,兩位業(yè)界頂級律師也許還能超常發(fā)揮,給他搏一個省級的見義勇為獎。

    張思芮結(jié)束一天的工作回到家,正打算隨便煮個泡面,就接到余瓊打來的電話。余瓊是個大忙人,極少主動聯(lián)系她,所以當(dāng)下突然越過葉惠和白多多直接打來,張思芮十分慎重,她低頭關(guān)了電磁爐,倒了一杯水出去客廳接聽。

    結(jié)果是先一步向她轉(zhuǎn)述洛杉磯那對夫妻的判決結(jié)果:丈夫是十七個月的□□,妻子十一個月,與此同時,兩人需要支付賠償金共計五萬七千二百二十一美金。

    “思芮,這筆錢不能落袋,本來他們的律師就在用他們四個孩子的生活困境博取社會同情,如果我們……”

    “不用解釋了,沒關(guān)系,怎么樣比較妥當(dāng),直接告訴我你們的結(jié)論。”

    “我們沒有做結(jié)論,只是有兩個建議,你看行不行。第一,直接捐給美國的兒童福利基金會。第二,以饋贈或接濟的形式返還給夫妻二人。”

    “我選第一。”

    余瓊頓了頓,嘗試著道:“其實同樣是得不到賠償,如果我們選擇第二個方案的話……”

    張思芮出神地盯著玄關(guān)處霍蔚沒有收進(jìn)去的灰色拖鞋,慢慢道:“你知道一個恩將仇報的人能捆住多少見義勇為的胳膊?能影響多少人的行為舉止和善惡觀?這種卑劣的人就應(yīng)該得到實實在在的教訓(xùn)。我得了他們的賠償金,再轉(zhuǎn)頭去接濟他們,真當(dāng)我是個圣母?世界上過得不如意的人多了,我為什么放著那樣的人不接濟,卻去接濟一個有劣跡的?”

    張思芮驚覺自己語氣不夠友好的時候,最后一句話已經(jīng)砸在地上了。她默默想,自己的修為看來還是不夠,情緒容易占領(lǐng)制高地,看來還得抽時間去趟市局,跟他們特聘的心理醫(yī)生聊聊。

    余瓊嘆息道:“霍蔚也選第二種方案,跟你是一樣的理由。”

    張思芮的情緒倏地就被安撫了,她抿了抿唇,半響,實在繃不住,露出隱約的笑意。

    余瓊笑道:“本來以為找你是條捷徑,好,那我明白了,我跟公司公關(guān)部說下,由他們來想辦法看看怎么能把事情的影響力降到最低吧。”

    張思芮張了張口,但察覺不合適,又閉上,隨意應(yīng)了兩聲就結(jié)束通話了。其實如果不是牽扯到霍蔚——大疆不容有任何閃失的“招牌”,她很愿意將事情鬧得越大越好,給卑劣的人都看看,如果你失掉良心,你就會跟著失去更多。

    張思芮最后泡面也懶得煮了,去冰箱里翻出一個火龍果再一杯紅棗奶,三兩口下肚,翻出斗柜里的睡衣就去洗澡了。結(jié)果洗完澡出來,正套著睡衣,一張舊的作文紙掉出來了。她疑惑地?fù)炱饋砜戳丝矗嫔蝗蛔兊檬制婀郑樣樀卣掌饋恚粑迪笳餍缘厍昧艘幌麻T,然后沒等她回應(yīng)直接推門進(jìn)來。

    “你怎么回來了?”

    “你藏什么了?”

    兩人望著對方同時開口。

    張思芮移開目光,她鎮(zhèn)定自如地將睡衣拉下來,再低頭扣緊胸前的兩粒扣子,呵欠連天地道:“啊,就一張報銷單,路局簽字以后本來應(yīng)該交給小年一起報銷的,我給忘了,塞包里帶回來了。”

    “我看看。”

    “一張報銷單有什么好看的?”

    “我想看看,給我。”

    “你是不是……哎不要搶……”

    張思芮眼睜睜看著霍蔚展開那張紙,然后僵愣當(dāng)場。

    作文紙的抬頭是兩個十分刺眼的字:遺囑

    那是張思芮的遺囑。

    遺囑上面只有非常簡單的兩塊內(nèi)容,一是財產(chǎn)分配,一是墓志銘。

    其實也沒什么財產(chǎn),也就晉市的一套房子和卡里不到兩萬塊的存款。晉市的一套房子,她麻煩組織幫忙將之賣出去,賣房所得,悉數(shù)捐至川貴藏地區(qū),幫助貧困孩子上學(xué);而卡里的兩萬存款,她則大方地表示要請所有同事在大都最好的酒店聚個餐洗個溫泉,大家吃吃喝喝鬧一鬧,然后趕緊忘了她,繼續(xù)前行。

    而墓志銘帶標(biāo)點符號共十個字,十分簡練:沒什么意思,我走了。

    張思芮小心翼翼觀察霍蔚的表情,試圖解釋:“是當(dāng)時第一次出比較危險的任務(wù),我心態(tài)有些崩了,蹲人的時候,付崇崢一慫恿,我就寫了……回來被趙局一頓狠批。其實現(xiàn)在想想,那兩個嫌疑人根本沒什么看頭,卸了武器就跟個貓兒似的,付崇崢一腳能踹出去好幾米,我比他差點,但也不在話下。”

    霍蔚深深看了她一眼,轉(zhuǎn)身就往外走。

    張思芮哪敢真給他走。她一躍而上伏在他背上,就跟生根了似的,粘得特別瓷實。

    霍蔚眼前起了霧,他平聲道:“我去喝水,你下來。”

    張思芮摟著他的脖子,埋頭努力地蹭他,道:“我看著你喝。”

    霍蔚慢慢走到斗柜前,他托了托張思芮的屁.股,緩緩拉開了抽屜,頓了頓,再緩緩關(guān)上。抽屜里是他之前沒吃完的治療焦慮癥的藥。他剛剛斷藥的時候特別難受,但也從來沒到要來開抽屜望梅止渴的地步。

    張思芮也不知道應(yīng)該安慰些什么,辭職好像是最有效的辦法,但她舍不得,也不光是一些比較偉光正的原因,也在于她習(xí)慣了現(xiàn)在的生活模式和工作模式,習(xí)慣了韓捷、付崇崢、周小年這一群人。

    良久之后,她略有些蒼白地解釋道:“霍蔚,其實我的工作就是累了點,也沒有那么危險的。”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生活似乎就是個大型打臉現(xiàn)場。張思芮的遺囑曝光以后,她跟霍蔚之間就開始有了罅隙。而這罅隙還沒來得及給時間彌合,張思芮就遇險了,準(zhǔn)確地來說,是張思芮和付崇崢一起遇險了。

    張思芮忍著劇烈的頭痛睜開眼睛,第一時間觀察周圍的環(huán)境。是一個廢舊的倉庫,倉庫最深處堆著十來個罩滿油污的油桶,油桶旁邊有兩大塊農(nóng)村用來曬谷子的塑料布,西北角有個掉漆的座鐘,座鐘的指針滴滴答答在走著,乍一聽像是子彈上膛的聲音。沒有人看著他們,大約是自信繩子綁得結(jié)實,或是自信位置偏遠(yuǎn),他們喊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

    付崇崢沉睡中突然咳嗽起來,張思芮一點點伸長腿,輕輕去踹他的腳尖,但付崇崢兀自歪著腦袋咳嗽,沒有給予半點回應(yīng)。

    霍蔚現(xiàn)在在做什么呢?張思芮繼續(xù)觀察著四周、輕踹著付崇崢,有一瞬間突然走神這樣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