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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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如何等?嫁了人就是一輩子,我總不能叫他等我一輩子吧?”她是在含沙射影,現實其實比她口中的更蒼涼,人家眼里根本就沒有她,她卻還在這兒自欺欺人。 沉央附和著點點頭,感情可不就是這樣嘛,一個錯付了,耽誤的往往是兩個人,開弓沒有回頭箭,再大的遺憾,此生也沒法兒彌補了。 “那你打算什么時候跟夫君說?”她抱著小酒壇,滋味兒甜咪西的,一會兒一口的停不下來,臉上已經漸紅漸暈顯出了顏色,“我想他應該是同意的吧。” 納玉扣住她懷里的酒壇子,“等王爺回來我就跟他說……好了,你別再喝了,這酒上頭,再喝下去,一會兒王爺回來了,又該怪我了。” “沒事,喝不多,我醒著呢。”嘴都喝瓢了還說喝不多,納玉按住瓶口,拿過了酒壇子,見她坐在炕桌上搖搖欲墜,忙伸手去扶她。 “那瀛洲先生跟你說他的事了嗎?”這酒就這點兒不好,才品出滋味兒來,就上頭了,她眼前天旋地轉,索性靠在納玉身上,腦袋里混沌,想到什么就說什么,沒個章程。 納玉緊小心她的肚子,調換了個舒服的姿勢讓她靠著,接茬又道,“是嫻姑娘的事吧,他都跟我說了,我倒不覺得有什么,他這么多年身邊只有這一個女人,這個男人也是夠癡情的了,我覺得挺好。” 她晃著沉甸甸的腦袋點頭,“嗯,是夠癡情的了……” 說話已經開始大舌頭了,不留神牙齒磕了下嘴唇,疼的她直吸溜,納玉笑,卻也無可奈何,末了又聽她憤憤得道,“皇帝是壞人,這么壞的人怎么能做……做皇帝呢?” 想是因為蔚敏的事吧,納玉跟著嘆口氣,在她手上拍兩下,“老話說傻人有傻福,這話真沒錯,你才是咱們之間最有福氣的,有個那么疼你的夫君,處處想著護你周全,那是別人羨慕不來的,你可得好好兒珍惜。” 她嗯一聲,撇著嘴委屈開了,“疼……確實很疼。” 醉酒的人和清醒的人活在兩個不同的世界,納玉一時沒醒過神來,沒聽出她說的“疼”跟她說的“疼”差在哪兒。 “我叫你的丫頭進來伺候你歇了吧,眼下天兒冷,不好久坐,還是早些睡吧。” 她惘惘怔怔的抬頭看了眼窗外,天才摸黑,還早呢,搖搖頭,不肯了,“夫君還沒回來呢,我等他回來。” “等他回來看你吃醉酒的樣子嗎?”納玉撈個軟枕讓她靠著,“我也該走了,回頭再過來找你說話。” 轉出門叫尚香進去伺候她入睡,趁著亮白月色,她踏進一地斑駁月影中,心事冗雜,樁樁件件累摞在一起,壓的她快喘不過氣來,也不知馮夜白能不能找到她弟弟,若是能,那這害人的事,她就能就此罷手了。 第四百二十二章他的為官之道 馮夜白今兒進京述職,頭一開始進展尚算順利,綏寧查貪大快人心,再后面的事就是走過場了,欽差當前,哪一個不是苦唧唧的要錢花?安頓災民是一筆大開銷,沒有朝廷幫扶,單靠他們人微力薄的,想要整頓好災民,根本不可能。 皇帝聽了,又敲桌子叫板,把底下人罵了一通又問起他宿王派人去綏寧任職的事。 他據實相告了,見皇帝面色不愉,隱有發作前兆,索性沉默到底,任由皇帝揣測懷疑。 裕德將軍早前給皇帝呈上過一封折子,至今不見皇帝提及,拱手上前道,“微臣早前曾上報皇上,宿王暗中與安平、安平兩位藩王過從甚密,而這兩位藩王數月前就有動作,暗地里招兵買馬,微臣懷疑,宿王聯合兩位藩王意圖攻進京師,是否要出兵,還請皇上示下。” 皇帝打眼看馮夜白,“王爺的意思呢?此時出兵如何?” 他道,“微臣不懂軍務,何時出兵,是否得宜,微臣不敢妄言,將軍久經沙場,微臣以為,將軍所言,自有道理。” 不妄斷,不上諫,只帶耳朵不帶嘴,遇事只會推諉,這就是他的為官之道,叫人想抓住他的一點把柄都不能,三十六計使在他身上就像一拳打進棉花里,不聲不響,根本傷不到他。本以為能借著這次出巡,讓他跟宿王擦起火掐架干起來,可他倒好,去了一點兒不多管閑事,甚至差事當的也很是敷衍,一天換一個地兒,絕不多逗留,隨行的禁軍有勁兒沒處使,甚至這一個多月連刀都沒拔過。 宿王的反應也叫人摸不清,按說遂寧那次就該有所動作了,可他愣是給憋回去了,兩邊兒不瘟不火,皇帝雖然起疑這兩個之間是不是有些什么,可抓不住證據,憑空臆斷又恐有偏頗,現在又傳出兩位藩王的事,這一樁接一件的,實在叫他頭疼。 “朕每回問你你都推說不知道,拿不出主意來,你可別一徑推諉,在這兒糊弄朕啊!”皇帝不耐煩了,“你這趟蒙城之行就沒有發現宿王那兒有什么不妥?” 馮夜白拱手道,“不知皇上具指哪方面不妥?您只讓臣探訪受災情況,臣謹遵圣旨不敢違抗,并未往蒙城去,一路看到的也只是百姓流離失所,食不果腹之苦,至于宿王那兒究竟有何不妥……恕臣無能,不能為皇上分憂。” 好個聰明人,這時候跟他裝糊涂扯一板一眼,皇帝恨的咬牙切齒,轉頭又問裕德將軍,“可探清兩位藩王那兒私下囤了多少兵馬?” 裕德將軍答的支支吾吾,模棱兩可,派去的探子沒一個活著回來的,具體囤了多少兵,也只能靠推測,沭陽富饒,除了每年向朝廷繳貢,自己還能余下不少,照此推斷,積攢上幾年,招募個十來萬兵馬還是足夠的,汾陽雖比不上沭陽,可也差不到哪兒去,一家兒囤個十來萬,再算上宿王的那些人,滿打滿算總有個二三十萬吧! 第四百二十三章你以為你還有活路嗎 兵家講究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連敵人的底細都摸不清就貿貿然出兵,勝算少說得削弱一半兒,可又不能眼睜睜看著藩王壯大,若宿王真與兩位藩王聯手,京師恐怕難保。 皇帝也終于嘗出了危機感,負手站起來,在寶座前走來走去,末了震袖喝道,“再派人去探,這次務必要探出個底細來,另著軍機處幾位將軍來見朕,京師重地,豈容他們一幫亂臣賊子作亂?馮夜白留下,散朝吧。” 眾人惶惶卻行退出太和殿,馮夜白攏起兩條眉,見皇帝從寶座上下來了,微一躬身,“皇上還有何事吩咐?” 皇帝也不跟他打啞謎了,踱來踱去道,“朕知道你聰明,從前學《國事》的時候你就最會舉一反三,朕叫你去探訪民情,你會不知道朕的用意?朕知道,你心高氣傲對朕懷恨在心不愿幫朕,可事關國體,茲事體大,私人恩怨暫且可以放一放,朕也不妨告訴你,先帝留下的那道圣旨,的確是道冊封新君的圣旨,不過里頭劃了兩個人名兒,一個是宿王,另一個就是你,你覺得這件事宿王會不知道?你好好兒想想,現如今不止是朕,你也是他的頭號敵人,他要造反要登基稱帝,圣旨于他就是最大的阻礙,但凡有這個苗頭,不管是不是,都得及早掐了,到時京師淪陷,你以為你還有活路嗎?” 暗里算計他不成,現在又改懷柔想要拉攏他,一面說他聰明,一面又拿他當傻子,他自己跟宿王對陣,想拿自己當槍使,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盤。 “皇上說的是,可那道圣旨臣雖然沒有看過,卻也知道,臣并非皇家血脈,自古冊立君王,也沒有冊封外姓的道理,皇上多慮了。” 真當他那么好騙嗎?他隨隨便便的一兩句話他就能上鉤?這皇帝到現在已經是病急亂投醫了,知道自己招人恨,還找個仇人幫他,就不怕自己死得更快? 皇帝板起了臉,“先帝在位時,太后可謂是寵冠六宮,沒人比她更受皇帝寵愛,而你,打小就文韜武略樣樣精通,人說愛屋及烏,他可是拿你當自己親兒子對待的,江山社稷是大鄴的傳承,只要保得住江山,他下去了,列祖列宗也不會怪他撒手的早,只要有治世之才,皇帝由誰做并不重要。” 馮夜白靜靜聽他說,不置一詞,皇帝恨透了他這幅悶嘴葫蘆的樣子,雷打不動,甭管你跟他說什么,他都是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一點兒不上心,或者也不是不上心,而是不屑。 他名義上是為人臣子,可姿態卻放的一點兒都不低,傲骨壓不下去,縱使對你恭敬也叫人一點兒都不受用。 “朕看那個裕德就是個莽夫,讓他去探探人家的底他都探不到,朕看不如就由你去吧,這次可別在敷衍朕了,行軍打仗出不得半點兒差錯,動輒就牽一發而動全身,你可得給朕瞧仔細了,若是出了岔子,朕可是要治罪的。” 第四百二十四章江山美人都要 這是硬逼著他往刀尖兒上走,他幾次三番的敷衍,皇帝不耐煩了,不想著削他的職,怕削了之后無人可用,死他一個無關痛癢,朝廷現在千瘡百孔,任何一個浪頭拍過來都能攪和的天翻地覆,接下來的每一步都要倍加小心。 皇帝知道他肯定又要推諉,多少回了,也早就摸清了他那點兒心思,還是下圣旨壓他一頭來的痛快,多少話都給他堵在腔子里,憋也憋死他。 馮夜白應了聲,又問起蔚敏的事,“現在大婚恐怕不妥,奏章臣都呈給您看了,底下百姓個個兒怨聲載道,現在鋪張著給郡主大婚,叫底下人怎么看您,他們吃不飽穿不暖,您卻在這兒普天同慶,落下了話把子,帝王名聲恐會受損。” 這話說的一點兒都不客氣,心里頭窩著火,話說出來更像是訓斥。 皇帝卻道,“原早就該大婚的,可后頭事趕事的忘了cao辦,現在蔚敏有孕,不及早cao辦,難不成等孩子落地了才行禮?” 這上頭他有私心,最后這婚禮肯定成不了,眼下就是造勢,想證明他這個皇帝沒有二心,之后他兩個不管誰出事,都跟他搭不上邊兒,怎么處置還不是由著他? 假死那一套,他祖宗輩的就有人用過,他現在拿來效仿也算師出有名,江山他要,美人兒他也要,這件事不容人駁。 馮夜白又問,“臣聽說前段時間郡主差點兒小產,不知皇上可查出了是什么原因不曾?” 皇帝答的從善如流,“自然查過了,說是在園子里散步的時候腳下滑了,朕已經懲戒過她身邊的奴才了,現在已經將養的差不多了,身子好著呢,你就不要cao心這些了,還是多想想政事吧,朕給你的時間了不多。” 是怕他看出什么端倪吧! 馮夜白應是,“皇上交給臣的事,臣定當盡力而為,只是還請皇上讓臣見一見郡主,不看一眼,臣萬難放心。” 皇帝說,“她在宮里不短不缺的,太醫院那幫老學究成天跟在她身后轉,皇后懷孕都沒她這陣仗,有朕捧著她,你還有什么可不放心的,雖說你們是兄妹,可畢竟一個已婚,一個已嫁,避嫌還是要的,你去看她,不合適。” 不合適?是怕搭上話了,他這不好想轍吧?蔚敏前一次差點兒滑胎,除了他動手腳,闔宮上下還有誰敢? 他又道,“既然臣不能去看,那郡馬總能進宮探望吧,雖說有規矩郡主郡馬成親前不得見面,可此一時彼一時,他們之間孩子都有了,那些規矩也該適當的松一松了,皇上是圣明仁君,這點兒倫常,還是會顧及的吧!” 他一句話把皇帝的措辭也給說了,他想拿倫理綱常做借口,他就拿這個來堵他的嘴,人家夫妻敦睦是人倫,別說他是皇帝了,他就是天王老子也無權干涉。 皇帝這回可難住了,這張嘴真是讓他恨出了心頭血,好好兒的非要跟他作對,待時機成熟,一定要除掉這個麻煩。 第四百二十五章請王爺成全 皇帝不讓他去看蔚敏,他也硬闖不得,只好拂拂袖子作罷。回回進宮都夾帶一肚子氣,他才回來,又要他往沭陽去,這回勢必得探出個什么結果來,否則皇帝那頭這回咬定了不松口,肯定得扯下他一塊兒rou來。 他回去時,納玉在院子里等他,沉央晚上喝了點兒酒,已經睡下了,納玉沒瞞他,舉著酒壇子,沖他歉疚的笑笑,“我問過大夫了,大夫說少喝些沒事,她喝的時候我就在邊兒上,就吃了幾口,助眠的,不礙事。” 馮夜白剛還有火待發作,這會兒平息下去了,也拿的出耐心與她同坐。 “你弟弟我已經派人去找了,不日便會有結果。”他想她應當是為這件事來的,不等她開口問,自己就先提了。 納玉含笑道謝,垂眼看著桌上的青花杯,若有所思,“王爺,我有話要跟您說。” 馮夜白覷她一眼,自斟一杯酒,“什么話?” 這件事并不難以啟齒,馮夜白對她沒感情,自然也不會在意她跟誰在一起,所以要說的話,心里沒負擔,也不猶豫,大大方方問他,“王爺之前說待日后功成身退定會為我覓得佳偶良緣,不知這話還做不做數?” 他腦海里一閃而過沉央吃醉酒的模樣,沉頓一會兒才道,“自然算數。” 那就無所顧忌了,納玉淡眉彎彎,抿出臉頰兩個淺淺的梨渦,“既然算數,那我想請王爺――成全我和瀛洲。” 馮夜白一口酒險些噴出來,“瀛洲?”倒不是說他兩個不合適,只是這消息來的太突然,這兩根之前從未有過交集,甚至都沒見過面,今兒她突然來說要跟瀛洲在一起,他自然是挺意外的。 納玉被他這反應驚著了,心里咯噔一下,忙問,“王爺是不同意嗎?” 他茶盞捏在手心里轉來轉去說,“不是,你別多想,我沒有不同意,只是……只是奇怪你們二人是如何走到一起的。” 納玉小女兒姿態道,“前段時間我身子不適,舊疾反復,聽說瀛洲先生神醫圣手,便請他為我診脈,這一來二去的,便……王爺不知道,女人的心都是春日里冰化的水,稍微一點兒暖日融融就能通照到底,愛一個人可能不是因為他文韜武略,才貌兼備,但一定是因為他對我好,瀛洲待我好,而我也……我也不想再在不可能的人身上浪費時間。” 男人說聰明也聰明,說糊涂也糊涂,馮夜白是個聰明人,可在男女之事上,卻并沒有外人想的那么通透,他從前只顧享樂,身邊女人換來換去沒一個帶感情的,后來愛上沉央,這傻姑娘沒心眼兒,從頭痛到尾,心思也不用他猜,甚至不會無理取鬧,所以女人海一樣的心思,他有時候是很難看懂的。 先前只當納玉說的心里有人了是托詞,沒想到居然是真的,不過想開了也好,他答應她的,也就能兌現了。 納玉和瀛洲,他樂見其成,他媳婦兒身邊就這么一個有兜搭的男人,打發走了也好,打發走了他也安心。 第四百二十六章那也是你兒子你不愛他嗎 沉央半夜慢悠悠醒來,摸摸身邊,空空如也,被褥里頭是涼的,她撐著腰坐起來,屋里烏漆嘛黑的,什么也看不清,才想摸索著把燈點上,正前方探來一只手,擒住她手腕,把胳膊拽回來。 “夫君?” 她叫了一聲,沒人答應,接著又被掐著腋下抱起來,屁股一起一落,坐在了一雙腿上。 “你怎么了?怎么不說話?”她怕掉下去,拿手勾住他脖頸往前挪了挪。 “想點燈就叫一聲,外頭都有人守夜的,屋里頭這么黑,萬一摔著碰著了怎么辦?”他溫柔責備,身上淡淡的甜酒味兒一陣一陣鉆進她鼻子里,沉央仔細嗅了嗅,很熟悉。 “納玉都跟你說了嗎?” “見過了。”他說,“既然他們互相喜歡,我沒有不成全的道理。” 她黑夜里點點頭,點完了才想起來他看不見,嗯一聲,慢慢道,“我也這樣覺得,瀛洲先生也是個很癡情的人,他既然喜歡納玉就一定會對她好的。” 馮夜白抬腿把她掂兩下,“你不生氣?” “我為什么要生氣?”腦子里倏然一個念頭飄散過去,她攢了拳頭來打他,“你還懷疑我跟瀛洲先生?你……你簡直不可理喻!” 她想不出什么話來罵他了,氣的語滯,呼哧呼哧的喘氣兒。 馮夜白笑兩聲,低頭去尋她的唇,沉央躲開了,拿手推他,“起開,我要睡覺!” 她跟瀛洲分明沒什么的,他倒好,一次又一次的誤會她,說的她倒像是那種朝三暮四的女人似的,她沒做過的事,憑什么要受他這樣懷疑? 他自知玩笑開過了頭,更不肯放她了,“真生氣了?我逗你玩兒呢,今天這事兒,她要是沒先來找你,也不會過來找我的,我相信你,我相信你是愛我的,對不對?” 沉央偏要跟他對著來,毫不猶豫,脫口道,“錯了,我不愛你。” 這下可好,一顆熱騰騰的心凍進了冰窖,他變得委屈巴巴起來,“真的一點兒都不愛我?不愛我為什么要跟我生兒子?我記得你說過你喜歡我的。” 她振振有詞,“我是說過喜歡你,但是我喜歡你也可以喜歡別人,我可以喜歡很多人,但愛只能給一個人。” 他拿臉蹭她,“看在兒子的面兒上,你就不能愛我一下?你找了個這么好的丈夫,怎么還處處嫌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