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工做皇帝養我啊 第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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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當了這么多年太子的人,論名正言順,論長幼次序,論朝中勢力,蘭奕臻當時趁著蘭奕歡皇位還沒坐穩,都尚有一爭之力。 但他并沒有,就那樣痛痛快快的,屈膝臣服了自己的弟弟。 后來,更是自請戍守邊關,不結黨,不營私,出生入死,從無二話。 總之,這個兄長跟他素來不是一個陣營的人,但識趣、聰明,蘭奕歡也一直沒有薄待他。 ——只是時常看不懂他的性子。 他生辰,蘭奕臻回京賀壽,帶了滿滿一大箱子的珍稀藥材當作賀禮,全都對他的癥,但人來了,禮送了,也不上前說話,只是獨自坐在暗處的席位上喝酒。 周圍一圈人,硬是沒敢往他那邊坐的。 蘭奕歡眼睜睜瞧著高廣盛去傳了話,李尚書家那名李小姐粉面含春地捧著酒過去了,依稀聽著是在說,“小女對王爺……陛下說……”,但尚未說得幾句話,蘭奕臻便霍然起身,把李小姐嚇了一跳。 他卻一言不發,徑直朝著御座這邊過來了。 李小姐別說敬酒,連思王殿下一片擦肩而過的衣角都沒沾著。 “陛下。”蘭奕臻說,“臣無意成家,還請陛下不要費心此事了。” 他語氣不重,也沒什么表情,但蘭奕歡隱隱能覺察出來,這位兄長似乎正在生氣。 跟李家有仇?還是有什么難言之隱被觸痛了? 蘭奕歡其實覺得蘭奕臻可能因為害怕被自己猜忌,所以才不敢成家留下子嗣,畢竟蘭奕臻比他大八歲,今年已經三十有三,府上卻甚至連個侍妾都沒有,極不正常。 他不大舒服,胸口一陣陣發悶,便往軟枕上靠了靠,說道:“皇兄若是對李小姐無意,朕也不勉強。但皇兄已過而立之年,卻仍舊形單影只,朕十分掛慮。這樣吧,番邦這次新送了幾名歌姬入宮——” 蘭奕歡本來是想,他如今身體不好,那些歌姬在宮中也只能備受冷落,怪可憐的,還不如給姑娘們找個好歸宿,但話還沒說完,蘭奕臻已霍然抬頭,沉聲道:“陛下!” 這一聲,帶著幾分說不出的沉怒和痛意。 蘭奕歡心想,好兇,難道有隱疾。 作為明君,他從善如流,善解人意:“哦,不要就算了,朕留著自賞也是一樣。” 蘭奕臻道:“你——” 一個字剛剛出口,模糊的幾乎讓人沒聽出來他說了什么,但他便很快地深吸了一口氣,重新低下頭去:“陛下恕罪,是臣失態了。臣已有心上人,雖求之不得,但也畢生不負,請陛下見諒。” 說罷之后,蘭奕臻屈膝行禮:“臣告退。” 怪不得先皇在世的時候,總說太子是孤拐性子,冷心冷肝,瞧瞧,想給他找個伴,活像要殺他全家。 其實蘭奕歡真沒別的意思,他就是想在還活著的時候多干幾件好事罷了。 除此之外,宴會散了席,他還打算去探望一下太后。 太后是他的親生母親,先帝在位時為貴妃之位,育有五皇子蘭奕勝、七皇子蘭奕歡兩子,后來蘭奕歡登基,就加封了太后。 雖然蘭奕歡從小就能感覺到母妃好像不大喜歡他,他登基之后,因為埋怨他搶了五皇兄的位置,更是沒個好臉色。 不過見上一面少一面,所以能見還是見一見。 想著天色已晚,他不欲擾了母親安眠,就避開宮女太監,自己進了寢宮,打算看上一面就走。 不料進去之后,五皇兄竟還沒走,正與母妃低聲敘話。 “娘,兒子知道您心疼我,但這事急不來。看皇上那氣色,也撐不了多久了,我們就再等一等吧,這樣,也不至于落個謀逆的名聲。” 接著是太后的聲音:“歡兒的身子一向都不好,但偏生他這孩子命硬。就說去年那場病,哀家都以為他撐不過去了,誰知思王帶了個大夫進宮,硬是把他從鬼門關拉了回來,這回,也說不好啊。” 說完之后,她又覺得失言,低聲道:“阿彌陀佛,哀家真不該這樣說自己的兒子,哀家只是替你委屈。” 五皇子沉默了一會,說道:“……娘,兒子明白。” 蘭奕歡站在那里聽了會,輕輕把身上的斗篷攏緊了一些。 他想了想,逼緊嗓子,隔窗驚呼道:“天啊,你們真是大逆不道,竟懷有如此狡詐毒辣的心思,我要告訴皇上去!” 里面的兩人顯然被驚住了,同時閉口不言,片刻,五皇子才沉聲低喝道:“誰?!” 蘭奕歡飛身而去。 他當年武功精絕,可是實實在在千軍萬馬中殺出來的,如今身子不好了,沒怎么炫技,但硬提一口氣,也能飛檐走壁。 蘭奕歡出了太后寢宮,想著太后和五皇子定然少說得嚇沒了半條命,抓心撓肝地想知道偷聽那人到底是誰,有沒有當真來找他告密。 但偏生,這個人他們不敢搜,這件事他們不敢查。 小時候愛玩的惡作劇,到如今仍然能把人耍的團團轉。 蘭奕歡不禁笑了,笑了一會,他搖了搖頭,又忽地把臉埋在了手中,脊背靠上身后暗紅色的宮墻。 他歇了好一會,體力才稍微恢復,繞回了側門外,讓等在那里的侍從用軟轎抬他回御書房,又吩咐今夜之事誰也不要外傳。 高廣盛原本已經去了寢宮布置,此時又趕來了御書房,向他稟道:“陛下,方才太后遣人來探望您,還送了親手做的壽面,老奴說您因著身體不適,已經歇下了。” 蘭奕歡點了點頭,咳嗽幾聲,說道:“你親自走一趟,宣思王緊急入宮見朕。” 高廣盛走到他身后為他捶背,揉了揉眼睛,低聲說:“陛下,奴才去了,那誰在您身邊呢?” 蘭奕歡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你這奴才,也把自個看的忒重要了,朕還能缺了人伺候不成?誰也不許驚動,不然就閹了你。” 饒是心里難受,已經被閹了二十幾年的高廣盛還是忍俊不禁,見皇帝還在說笑,他心下也輕松了幾分,躬身回道:“是、是,奴才必不愿再挨這第二刀了。” 高廣盛走后,蘭奕歡才顫巍巍地扶著桌子站起身,從書架后面的暗格中拿了一份詔書出來。 這本來是準備傳位給五皇子的遺詔。 只是在此之前蘭奕歡就一直猶豫,覺得自己這位五哥不是能擔當大位之人,可他也知道,太后畢生心心念念惦記的,就是此事。 但今日,他不再猶豫了,為君者,不怕心狠手辣,就怕狹隘自私,蘭奕勝想奪位,又不敢堂堂正正地跟自己較量,只會跑到母后那里等著自己什么時候去死,不是條漢子。 蘭奕歡順手在“皇五子蘭奕勝”幾個字上畫了只王八,將詔書攤至末尾,又龍飛鳳舞地寫了一行字: “哈哈,看見傳位給你,高興嗎?可惜是逗你的,你不配,欽此。” 毀了這份旨意,蘭奕歡又拿了一份空白詔書,直接照著抄下來,只是名字上,改成了“思王蘭奕臻”。 把兩份詔書都安置好,他終于忍不住,伏在桌上咳的昏天黑地,等抬起頭來,桌面鋪的宣紙上已然有幾點腥紅的血珠暈染開來。 …… 蘭奕臻聽說皇上召見,沒問緣由,以最快的速度匆匆趕到了御書房。 明亮的燈火下,他這才看清,皇上的臉色比先前還要蒼白,唯有雙唇,帶著不正常的艷色。 他正持著毛筆,在一張宣紙上作畫,紙面上已勾畫出了朵朵明艷盛開的紅梅。 蘭奕臻終于沒忍住,道:“陛下若身體不適,便早點歇息吧。” 蘭奕歡道:“高廣盛,你出去,把門關好。” 高廣盛出去之后,他也畫完了梅花的最后一筆,端詳片刻,輕輕吹干,笑著說道:“這幅遺作乃是朕之心血,便贈予皇兄吧。” “遺作”二字出口,蘭奕臻一震,脫口道:“陛下!” 蘭奕歡笑道:“你不要急,這點小玩意算不得什么。” 他抬起手,冰冷的手指抓住了蘭奕臻的手腕,一雙美目在燈火下亮的驚人:“二哥,說來,這個位置當初本就該是你的。” “——朕今天也還給你,你要不要?” 蘭奕臻反手抓住他,咬牙道:“不!你怎么了?為什么突然說這些?” 蘭奕歡奇道:“這是皇位啊,你不要?” “我不要,我要你活著!” 蘭奕歡不禁在心中暗自感嘆。 人比人,氣死人。 同樣是皇兄,看看人家多沉得住氣,把為臣為兄的本分盡到了最后。 但不管蘭奕臻是真的還是演的,其實他心里有幾分寬慰,好歹是有個親人,還愿意說,想讓他活著。 只是一生至此,皇權帝業,錦繡江山,該有的都已經夠了,若有來世,他也想過一過平常人的日子,不愿再生帝王家。 蘭奕歡誠懇道:“哥,不要也得要,主要是咱家沒別人了啊。” 說到這里,他又忍不住嘆氣:“唉,你也沒個子嗣,不知道是什么毛病,要是短命死了,往后還得亂,拜托你可得活得長點啊。” 他覺得渾身的體力仿佛在急劇流失,幾乎要抓不住蘭奕臻的手,想了想又補充說:“善待高廣盛,他一直本分謙謹,我死后放他出宮吧。” 神志漸漸模糊,朦朧中,感到有人用力抱著自己,耳畔的聲音忽遠忽近,仿佛有些發顫:“你若是死了,我絕不再活,讓你的盤算都落空!我是你的兄長,我不接你的位!” 蘭奕歡迷迷糊糊地想,這就演過了哈。 一個人只有一條命,何其寶貴,又怎是輕易說不要便不要的。 他眼下應該是被蘭奕臻抱著,對方比他大了八歲,卻高大結實,手臂有力,委實令人羨慕,偏生這人還要在他跟前顯擺。 蘭奕歡心中起了點戲弄的心思,提起最后一口氣,學著方才李小姐的語氣,無比rou麻:“二哥,聽到你這么說,我很高興,其實我對你……我對你……” 蘭奕臻顫聲道:“你對我什么?” ——咦,這反應,好像跟剛才不大一樣? 蘭奕歡有些好奇,忍不住想要奮力睜眼,再看一看對方的神情,卻感到自己的身子仿佛輕飄飄地浮了起來。 一切疼痛與虛弱都消失了,他的身體久違的輕松,整個人懸浮在了半空中。 他終于死了。 而腳下,匆匆趕來的太醫無奈搖頭,蘭奕臻抱住他那具被病痛折磨已久的軀殼,手臂越收越緊,肩頭顫抖著將臉埋在了蘭奕歡的身上。 蘭奕歡聽見他發出沉悶的慟哭聲,竟似滿是痛苦絕望。 他愕然,忍不住上前拍一拍兄長的肩膀,這時卻有一陣風吹過,帶著他的身子飄飄蕩蕩,向著窗外飛去。 最后的視線中,是桌上那支沾了他血跡的朱筆被風骨碌碌吹落,劃在蘭奕臻的手臂上,蜿蜒如同血痕。 風中飄來一陣空靈的樂聲,一道男女莫辨的聲音在樂聲中輕柔地響起: “蘭奕歡,你乃一代明君,有安社稷、補造化之功,現因萬民請愿,特賜爾重生之機緣……” “如今是大雍正平二十七年,你六歲。” 第2章 許我再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