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紹安嘻嘻一笑，倒也沒有反駁她這番話。

    天色漸漸暗沉了下來，府里各處也陸陸續續點起了燈，程紹禟只覺得雙腿站得快要沒了知覺，才終于聽到屋內傳出嬰孩落地的哭聲。

    “是位小公子，是位小公子！”緊接著，穩婆歡喜的叫聲也傳了出來。

    程紹禟終于松了口氣。

    “哎呦，倒真讓小泥巴給說中了，果真是個弟弟。”程紹安不禁笑了。

    “夫人怎樣了？怎的沒了聲音？”程紹禟臉上的笑容還來不及揚起，便又忙追問。

    “母子平安，大嫂此刻有些脫力，這會正在歇息呢！大哥不必擔心。”從屋里出來的蘇凝珊聽到這話，含笑回答道。

    “小木頭，是小木頭么？”得到消息的小石頭抱著小泥巴急匆匆地過來，遠遠聽到蘇凝珊這話，迫不及待地問。

    “是，是小木頭，小泥巴的弟弟小木頭！”蘇凝珊笑著又道。

    “我就知道必是弟弟！”小泥巴一聽便得意了，掙扎著要從哥哥的懷里下來，就想要沖進門去看看新得的弟弟，王氏已經笑得合不攏嘴地抱著小孫兒出現了。

    程紹禟一馬當先便沖過去：“娘，小玉怎樣了？”

    “好好好，都好著呢，快來瞧瞧咱們的小木頭。”王氏笑呵呵地道。

    “我要瞧瞧小木頭，我要瞧瞧小木頭！！”程紹禟的視線正落在那小小的襁褓上，小泥巴已經迫不及待地踮起了腳尖，大聲叫著要看弟弟。

    小石頭表面瞧來倒是沉穩些，只眼睛閃閃發光，分明也是充滿了期待。

    王氏立即微微伏低身子，也好讓小兄妹倆能看看新得的小弟弟，程紹禟則邁著大步進了屋，瞬間便對上了凌玉雖然疲憊卻漾滿了笑容的臉龐。

    “可見到小木頭了？”她含笑問。

    “見到了。”程紹禟快步過去，坐到了床沿上，握著她的手柔聲道，“辛苦你了。”

    沒有親眼看到，他都不知道婦人生產是那樣痛苦之事，她每一聲痛呼，都似往他心上扎一刀。

    但他更清楚，這世間上永遠沒有什么感同身受，她受到的痛苦，必然比自己能感受到的更嚴重。

    凌玉微微一笑，倒也沒有矯情地說什么‘不辛苦’，而是很干脆地點點頭：“是啊，辛苦死了，這小子和他的哥哥一樣鬧騰，不似生他jiejie那般輕松。”

    程紹禟聽得愈發心疼，凌玉見他臉上的愧疚之色愈發濃了，終于沒忍住笑出聲來，而后才道：“我有些累，先睡一會兒。”

    程紹禟在她額上親了親：“好，你先睡會兒，我來看著他們幾個。”

    鎮國公再得一子的喜訊很快便傳開了，小家伙滿月那日，上門道賀的賓客絡繹不絕，比之當年小泥巴的更甚。

    “這孩子生來便是享福命。”王氏抱著已經慢慢長開了的小孫兒，感嘆地道。

    小石頭生在家里最困難的時候，小泥巴倒是好一些，出生時程紹禟已經是朝廷舉足輕重的大將了，唯有小木頭，出生在程家最富貴顯赫之時。

    四歲的小泥巴已經相當有小jiejie的模樣了，一聽她這般說便小大人似的道：“阿奶說得對，小木頭就是要享福的。”

    蘇凝珊笑著摟過她，捏捏她紅撲撲的圓臉蛋：“咱們的小泥巴也是有福之人。”

    小泥巴得意地搖頭晃腦，機靈地道：“嬸嬸也是有福之人。”

    “是啊，嬸嬸也是有福之人。”蘇凝珊輕撫了撫腹部，感受里面正孕育著的小生命，臉上揚著幸福的笑容。

    突然，外間傳來一陣sao動，凌玉正要讓人前去看個究竟，便見青黛笑著進來稟道：“夫人，大殿下、二殿下駕臨。”

    凌玉一聽便笑了。

    而小石頭已經高興地迎了出去，倒是小泥巴還是坐在椅上晃著雙腿。

    除了皇長子趙洵、皇次子趙瑞外，一起來的還有小石頭那幾位同窗，不過片刻間，正堂里便響著孩子們吱吱喳喳的說話聲，尤其以四歲的二皇子的聲音最為響亮。

    “小泥巴和小泥巴的弟弟呢？”

    “我們在這兒呢！”隨即，小泥巴清脆卻又有幾分得意的聲音便從門外傳了進來，孩子們回頭一看，便見凌玉抱著一個襁褓，身后跟著蹦蹦跳跳的小泥巴走了進來。

    大伙兒‘呼啦’一下便圍了上去，往日瞧來已是學有幾分大人沉穩的半大孩子，這會兒七嘴八舌地說著。

    “磊哥兒，這是你弟弟么？長得可真像你啊！”

    “我瞧著像國公爺多些。”

    “廢話，磊哥兒和國公爺像，他弟弟像他不也是等同于像國公爺了么？”

    “這小娃娃叫什么名字？不會叫石頭他弟吧？”

    “石頭他弟不就是石子么？”

    ……

    “讓我瞧瞧，讓我瞧瞧！”個子最矮的二皇子踮著腳尖也瞧不見，急得直跳腳。

    趙洵見狀，干脆便把他給抱了起來。小家伙在兄長懷里伸著脖子，凌玉噙笑把小木頭送到他跟前，讓他能看得更清楚些。

    “沒有小泥巴好看！”小家伙皺著小眉頭看了好一會兒，終于下了結論。

    凌玉啞然失笑，倒是邁步進來的程紹禟聽罷皺了皺眉，望望抱著皇弟的趙洵，看看他懷里的趙瑞，又在小石頭與小泥巴臉上掃了一眼，再想到今早朝堂上那番關于立儲的言論，若有所思。

    皇長子雖非嫡子，但這些年卻一直養于皇后膝下，與嫡子無異，便是陛下對他也是相當重視，否則也不會親自選了人教導他讀書習武。

    而皇長子也沒有讓他失望，勤懇好學，認真刻苦，讓負責教導他的庚太傅贊不絕口。

    旁人倒也罷了，庚太傅乃是陛下嫡親母舅，他的話陛下總是能聽幾分的。再者，這幾年陪伴著皇長子一起念書習武的，還有不少朝廷重臣家的嫡子，這些孩子自幼相處，關系瞧著也相當和睦。

    他自然也看得出，今早朝堂上那番立儲言論，大抵是有人存心試探陛下態度。但不管如何，不管有意無意，皇長子身邊的助力不知不覺間便已經積蓄了不少。

    不見如今連本被陛下厭棄的皇長子母族謝府，門可羅雀多年，如今也漸漸有了幾分熱鬧。一直被禁足的崔嬪，宮里也無人敢慢待于她。

    他也算是看著皇長子長大的，對這個乖巧的孩子也是心存憐惜，但他更清楚，同樣是嫡子出身的陛下，對嫡庶卻是相當看重的。

    有了元配皇后所出的嫡子，這個嫡子同樣聰明伶俐，雖然如今年紀尚幼，可陛下正值壯年，自然可以慢慢看著他長成，何需急于一時。

    他什么都不怕，就怕如今心思純凈的皇長子，不知什么時候便被沾染上了對權勢的渴望。

    若因此走了彎道，只怕……

    第127章

    “小石子是男娃, 男娃哪用在意相貌如何。”昌哥兒道。

    “他不是小石子，是小木頭！”小泥巴聽了一會兒, 忽地大聲糾正道。

    “小木頭？小木頭？！”半大的孩子們瞪大了眼睛，齊唰唰地望向小石頭。

    小石頭學著他爹的模樣清了清嗓子：“是這樣沒錯，他不叫小石子，叫小木頭。”

    “小木頭？”趙洵也不禁笑了。

    “名字也沒有小泥巴好聽！”二皇子又脆聲叫道。

    “小木頭也好聽！”小泥巴雖然喜歡人家夸她, 不過這會兒她最喜歡的是弟弟小木頭，自然是要幫著他的。

    凌玉忍著笑聽著孩子們的童言童語，好一會兒才把小木頭交給了奶嬤嬤抱下去，又吩咐下人端來精致的點心招呼他們吃。

    趙洵與趙瑞畢竟是宮里的皇子, 只在鎮國公府逗留了小半個時辰, 便有宮中內侍過來提醒他們該回宮了。

    二皇子正玩得興起, 聞言不高興地噘起了嘴, 拉著趙洵的手撒嬌地搖了搖：“皇兄，再玩一會兒嘛！”

    趙洵有些遲疑, 可還是堅定地搖了搖頭：“不行，出宮前你答應過母后什么？男子漢一言九鼎，說過的話便要做到。”

    二皇子皺了皺小臉, 嘟囔著道：“好吧，回宮便回宮。”

    兩位殿下起駕回宮，程紹禟看著趙洵牽著二皇子的小手, 又親自把他抱上了回宮的車駕，這才跟著坐了上去。

    他想，雖說天家無情, 只是這對小兄弟們若是能一輩子似如今這般，兄友弟恭，互相扶持，也算是不負了陛下與皇后一番心血。

    “皇兄，什么時候我才能也有弟弟呢？”踏在往鳳藻宮的宮道上，二皇子蹦蹦跳跳地問。

    “這個嘛……嗯，估計要看父皇與母后的意思。”趙洵想了片刻，認認真真地回答道。

    “那我讓母后再給我生個弟弟，就跟小泥巴的一樣。”二皇子稚氣地道。

    “好，讓母后再給咱們生個弟弟，比小木頭還要可愛的弟弟。”趙洵笑著點頭。

    兄弟倆說說笑笑地走出了好長一段距離，迎面便看到了御駕正朝這邊而來，趙洵臉上的笑意當下便凝住了，倒是二皇子眼睛一亮，掙開他的手高高興興地迎了上去：“父皇！”

    趙赟此時也發現了他們，看著撒歡似的跑過來的次子，眸中飛快地閃過一絲笑意，只很快便又斂了下去。

    “兒臣參見父皇！”趙洵緩步上前，恭恭敬敬地行禮問安。

    趙赟點點頭：“從鎮國公府里回來？”

    “是。”

    趙赟又是‘嗯’了一聲，父子二人再無話。

    二皇子咬著手指頭，歪著腦袋瓜子一會兒看看父皇，一會兒又瞧瞧皇兄，眼睛撲閃撲閃的。

    “又咬手指頭，可是嫌上回罰得太輕？”趙赟眼角余光掃到他的模樣，當即便沉下了臉，喝道。

    二皇子‘嗖’的一下把雙手縮到了身后，一臉無辜地望著他。

    趙赟瞪了他一眼，看著他討好地沖自己直笑，無奈地搖搖頭，吩咐長子：“你們母后在宮里等著你呢，快回去吧！”

    “是，兒臣先行告退。”趙洵再度行了禮，這才牽著二皇子的小手繼續往鳳藻宮而去。

    “你覺得大殿下如何？”站在原地看著那對兄弟的身影漸漸遠去，趙赟皺眉沉思著，忽地問身后的夏公公。

    “大殿下性情溫和，尊長愛幼，小小年紀便已有君子之風。”夏公公斟酌片刻，緩緩地道。

    “君子之風……”趙赟玩昧地道。

    正是因為他小小年紀便已有了君子之風，倒是讓某些人起了不必要的心思。

    不過，如此也好……

    饒得是跟在他身邊多年，可夏公公卻猜不透他的心思，故而更加恭敬地垂著頭。

    兩位皇子畢竟年幼，離長大成人還有些時候，朝臣們在朝堂上提了幾回后，見趙赟毫不理會，自然也不敢再提，畢竟誰都怕不知什么時候便觸怒了他。

    而過得幾日，未滿五歲的二皇子便被啟元帝扔給了庚太傅，讓他跟著皇長子等一幫比他年長好幾歲的半大孩子讀書習武。

    凌玉聽后滿是詫異：“陛下難道沒有從朝廷大臣府中，挑選幾個年紀相仿的孩子陪伴二殿下么？”

    “陛下顯然并無此意。”程紹禟隨口回答，皺眉望著沖他流著哈喇子的小木頭，父子二人大眼瞪小眼。

    “……如此也好，小孩子跟著大孩子，大殿下又是那樣的性子，想來二殿下能學得更好。”凌玉略思忖片刻，道。

    “嗯，如今二殿下每日除了讀書習武，還要到御書房里應付陛下不時的抽考。”程紹禟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