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節
出了鳳藻宮,正要坐上轎輦,迎面便見去年新入宮的明貴人,看著對方恭恭敬敬地向著自己行禮,她忽地也生出一股滿足感來。 出身名門的貴女又如何,如今瞧見自己,不也一樣要老老實實地行禮問安么? 除了陛下的寵愛,權勢、地位、榮華富貴,曾經她一直想要的這些,如今基本上都得到了。這豈不是更加說明,當日她所作出的選擇并沒有錯么? 鳳藻宮里的皇后問了些小泥巴在家中的趣事,又說起了二皇子讓人哭笑不得的事跡,末了問起楊素問的兒子小灼兒。 凌玉同樣挑了些小灼兒做的讓人捧腹的趣事向她一一道來,愈發讓皇后笑聲不斷。 凌玉還是頭一回見素來端莊的她笑得這般愉悅,不似前些年那種得體矜持的淺笑,而是發自內心的歡喜,可見二皇子的出生,當真是她放下了心中包袱,正如她的jiejie凌碧一般,生了小虎子后整個人才像是真真正正輕松了。 “啊?!打架了打架了!!”小石頭與趙洵的驚叫聲忽地響起,兩人回頭一看,便見小泥巴與二皇子不知什么時候扭打在了一起,你用胖腳丫踹我,我用小rou手打你,你來我往各不相讓。 尤其是小泥巴,忽地一個翻身,圓滾滾的小身子便壓向了二皇子。二皇子不甘落后,藕節般的四肢用力地蹬著,一個用力,便把小泥巴從他身上給蹬了下去,而后‘啊啊’叫著趁機壓上去。 一旁的小石頭與趙洵叫著‘打架了打架了’,偏卻沒有上前去制止兩個愈打愈瘋的小不點。 凌玉與皇后哭笑不得,正要上前去把那兩個無法無天的小家伙抱開,忽地一個身影突然沖了進來,凌玉只覺眼前一花,對方便已經一把將又與小泥巴滾在一起的二皇子給抱了起來。 “陛下!” “父皇!” 小石頭與趙洵的叫聲先后響了起來,隨即便是聞訊而來的宮女跪了滿地的聲音。 凌玉也急忙下跪,皇后起身上前,行至抱著二皇子正皺眉與小泥巴大眼瞪小眼的趙赟身邊:“陛下怎的這會兒過來了?” 趙赟沒有回答她,愈發瞪著小泥巴。 小石頭‘咚咚咚’的幾步上前,把小泥巴從長榻上抱了起來,得意又響亮地道:“我meimei!” 二皇子在父皇懷里掙扎,沖著小泥巴又是一陣‘啊啊啊’的叫,見父皇沒有理他,而凌玉也已經上前接過女兒請罪欲退下,急得大叫:“meimei!” 他這一叫,皇后便笑了,倒是小石頭有些不高興地嘀咕:“又不是你meimei,亂叫什么!” 皇后把兒子接過,整了整他身上被扯得皺巴巴的衣裳,捏捏他的小手,含笑道:“既知是meimei,為何要與meimei動手?” 二皇子沖著小泥巴又是一聲叫:“meimei!” 小泥巴本是瞪著他的,聽他這樣叫自己,陡然別過臉去,把臉蛋藏在娘親懷里,一副不想看到他的模樣。 凌玉滿臉無奈,倒是皇后瞧得有趣,‘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最最好看,最最可愛?”趙赟望著小石頭,一臉懷疑地道。 小石頭挺了挺胸膛,脆聲回答:“是啊!” 凌玉把女兒放了下來,同樣替她整理整理衣裳,又順了順她軟軟的頭發,柔聲哄了她幾句,小丫頭便乖乖地向著趙赟拱了拱手,軟糯糯地喚:“陛下。” 發音竟也是正得很。 趙赟愣了愣,微瞇著雙眸打量眼前的小丫頭,見她臉蛋紅撲撲的,一雙烏溜溜的眼睛撲閃撲閃著,正歪著腦袋瓜子好奇地望著自己,片刻之后,轉過身后抱著娘親的腿,小身子躲在娘親身后,只探出半邊腦袋繼續望過來。 趙赟挑了挑眉,明明方才打架打得挺爽快的,這會兒倒是知道害羞了? 真是個奇怪的兇丫頭! 凌玉不欲打擾他們,連忙告辭。 皇后含笑應允:“知道你府里事兒忙,本宮也不多留你,只若是得了空,務必多帶著小泥巴進宮來,本宮很是喜歡這孩子。” 凌玉笑著應了下來,這才帶著一雙兒女退了出去。 “meimei!”見小泥巴被抱走,二皇子愈發急了,掙扎著竟是打算從長榻上下來。 “這是怎么了?方才不是打得那般厲害么?”趙赟不解地望著兒子。 趙洵連忙上前,幫著皇后哄著弟弟。 “小孩子打架,這頭打,轉頭又和好,哪能當真。”皇后嗔了他一眼,又道,“況且小泥巴那孩子也確實讓人喜歡,瑞兒哪得見這么一個與他年紀相仿的孩子,便是打架,多半也是因為心里喜歡。” 趙赟把眉頭擰得更緊了。 這是什么歪理?打架也是因為喜歡? “你可曾與小石頭打過架?”他轉過頭去問趙洵。 “打過啊!”趙洵下意識地回答,隨即便有些心虛地低下頭去不敢看他,生怕被他好一頓責罵。 是這樣的么?趙赟愈發懷疑了。 他生下來便是高人一等,那幾個皇弟在他跟前也是規規矩矩,別說與他打什么架,便連對他大聲說話都不敢。至于其他朝臣家的孩子就更加不可能了。 平江以南平定后,朝野上下都在等著大軍凱旋,凌玉與王氏同樣翹首以盼,更是不時在小泥巴耳邊說著爹爹的種種英雄事跡。 每回聽她們提到爹爹時,小石頭都會放下手邊正忙的事,搬著小凳子坐到她們身邊,托著下巴認認真真地聽著。反倒是小泥巴,聽得一會兒,覺得有些無聊,不是撅著屁股爬開了,便是打個呵欠翻過身去,用小屁股對著她們。 凌玉每每見狀,只能無奈地在那rourou的小屁股拍兩下,聽著小丫頭不滿的‘啊啊’聲微微一笑。 “也不知這孩子性子像誰,娘你早前還說像她爹,可她爹也不是那種膽大包天敢于人動手打架的性子啊?”一想到那日小丫頭與二皇子滾打在一起的情形,凌玉便忍不住一陣嘆氣。 她哥哥似她這般小的時候,還不曾干過這樣膽大包天之事呢!也不知這小丫頭是怎么回事,虧得皇后娘娘大度,陛下也難得地寬容一回,否則還真不定怎么收場。 “待她爹回來,不會被自己女兒這樣的性子唬一跳吧?”她自言自語地道,愈發期待那個人的歸來。 不曾想隔得幾日后,程紹禟率領大軍繼續南下,意欲攻下離島的消息便在京城中傳開了。 凌玉聽罷大吃一驚。 離島?如今不是齊王的地方么?陛下竟然又讓紹禟去對付齊王?! 第114章 直到大軍繼續南下, 小穆才終于明白為何之前程紹禟一直研習著水戰, 打下平州城后又特意請了當地有名的匠人過來。他原以為他是為了對仗宜州水匪作的準備, 如今看來,只怕在很早的時候, 他與陛下便已經有了攻下離島的打算。 “你可還有其他事?”見他稟完事后只是站著一動也不動,程紹禟奇怪地問。 小穆遲疑片刻:“唐大哥他還在離島么?” 程紹禟合上密函, 平靜地回答:“按探子回報, 他如今是齊王身邊最得力的護衛。齊王身邊,文有晏離,武有唐晉源,也正因為有著這兩人的全力相助,齊王才能在短短不到一年的時間便取離島萬氏而代之。” 小穆沉默。 離島原被萬氏所占據著,齊王當年兵敗逃了上島, 雖是朝廷親王, 可萬氏又豈會甘心讓出手中權柄,自然又有好一番爭奪。 “小穆,此番與離島對戰, 你便不要參與了,便留在宜州城, 協助龐大人處理戰后宜州城諸事。”程紹禟緩緩地又道。 “為什么?大哥,為什么我不能去?”小穆一聽便急了。 “你是不是怕我對唐大哥下不了手?” 程紹禟搖搖頭, 有幾分悵然地道:“我只是希望, 當日的兄弟情誼至少不要悉數褪去。” 小穆怔了怔, 很快便明白他的意思, 他是希望至少保留著自己與唐晉源的兄弟情誼,唯有如此,才能為當日鏢局的兄弟情誼留下一分實實在在的見證。 “我明白了,我會留下來協助龐大人,大哥你要一切小心,記得不論何時,嫂子與小石頭還在京城里等著你回去。” 程紹禟頷首:“你先回去歇息吧,我還有些事要處理。” “那我先走了,大哥也記得早些歇息。” 待小穆離開后,程紹禟垂下眼簾。 與齊王此仗,只許勝不許敗。否則,他再無顏面對身后跟著他出生入死的將士們,更無顏面對金鑾殿上一再寬恕自己的君王。 這一晚,離島上的齊王府書房燭光通明,齊王召集心腹臣下商議如何應對即將到來的大戰。 “朝廷大軍來勢洶洶,不知諸位可有退敵之策?”齊王身上穿著并不名貴的衣袍,經過多年的風霜,臉龐也褪去了曾經的白凈,便連曾素為人所稱頌的溫文氣度,也被沉穩冷然所取代。 離島畢竟只是一個小島,島上物產不豐,只是因為天然的地理位置,遠離了中原的種種紛爭,只是生活條件不說與京城相比,便是比之他的封地長洛城也是遠遠不及。 眾臣下你望望我,我看看你,一時誰也想不出什么行之有效的計策,便是晏離也只是皺著雙眉并沒有說話。 “程紹禟的大軍雖有勇不可擋之名,可畢竟中原與離島隔江望海的,在陸地上驍勇,在水上卻又未必了。”有人遲疑著道。 “非也,在宜州時,程紹禟的大軍便已經展現了水上作戰的厲害,咱們可不能掉以輕心。” “雖是如此,只咱們這些年來也一直在防備著朝廷會派兵前來,便是兵力不及他們,防守之力卻還是有的。” “若僅是靠防,又能防得了多時?朝廷大軍一日不退去,咱們便一日不得安生,姓萬的老匹夫不定還會使什么幺蛾子出來添亂。” ……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齊王皺著眉,望向一言不發的唐晉源:“晉源,你的意思呢?” 唐晉源抿了抿薄唇:“此仗是免不了的,以我對程……紹禟的了解,此番若不能攻下離島,他必不會善罷甘休。” 再相見之日,便是生死決戰之時。這些年來,他一直記得當年割袍斷義時,程紹禟說出的那番話。 故而,這一回,誰也避不過去,必是要切切實實地有個了斷。 齊王有些不甘,可也知道他說的是實話,此仗確是無法避免。 眾人討論了大半宿,也沒討論出個所以然來,齊王揉揉額角,無奈地揮揮手讓他們離開了。 大家都很清楚,以他們的兵力,根本無法抵抗朝廷的大軍,縱是一時占著地理位置優勢能抵擋一二,時間若是長了,終有支持不住的時候。 便是晏離也沒有想到朝廷的大軍也來得這么快,本以為至少要三年或者更長的時間。 走出書房,他仰頭望望夜空,良久,長長地嘆了口氣。 以如今齊王的兵力與朝廷大軍對戰,不亞于以卵擊石,根本毫無勝算。 當年他在兩軍陣前以恩挾報,逼著程紹禟放了齊王,這一回程紹禟恩義兩消而來,自然是全力以赴。 “先生素有足智多謀之譽,難不成此番對著即將到來的朝廷大軍竟也是束手無策么?”身后忽地響起了女子的聲音,晏離回頭,行禮道,“王妃娘娘。” 齊王妃定定地望著他,又問:“又或是先生很清楚此戰的結局,知道咱們早已到了無力回天的地步,故而才會對月長嘆?” 晏離又是一陣沉默。 齊王妃也沒有想過他會回答自己,學著他的模樣仰望著夜空喃喃地道:“其實這一日早晚也會到來的,早些塵埃落定也好,至少不用日夜提心吊膽,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有個盡頭。” 說完,她也不再看他,轉身便離開了。 回到屋里,卻發現齊王不知什么時候來了,正坐在桌旁自斟自飲,聽到腳步聲抬頭一望,見是她,臉上竟是露出了溫柔的笑容:“夜里涼,怎的不披多件衣裳才出去?” 齊王妃怔怔地望著他良久,終于緩步行至他的身邊坐下,奪下他手上的酒杯,平靜地道:“王爺這是借酒消愁么?” 齊王也不在意,只是笑笑地道:“愁?事已至此,本王哪有什么可愁的?” “只是不能為母妃報仇,縱是死了,也有些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