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節
兩個月后,二王聯手于長洛城率先舉起反對新皇的旗幟。 長洛城齊王府中,晏離仰望星空,掐指一算,喃喃地道:“帝星相爭,奇哉怪也……” 自三年前始,他便已經看不透星象,今夜不過是心血來潮,夜觀天象,沒想到竟又讓他看分明了。 正捧著干凈衣物從一旁經過的凌玉恰好便聽到他這話,眼眸微閃。 帝星相爭?可是指新皇趙赟與齊王趙奕? 想來應該是了,畢竟一個是這輩子的皇帝,一個是上輩子的皇帝,可不就是兩顆相爭的帝星么? “快些,王妃那還等著呢!”見她停下了腳步,前頭的侍女不耐煩地催促道。 凌玉抿了抿雙唇,一言不發地加快了腳步。 兩個月前,她逃離齊王府時不慎遇上正欲逃出京城的齊王,被他順手抓了來,一路上九死一生才終于抵達長洛城。 期間她也不是沒有想過逃跑,可是看到一路上的生靈涂炭,她又苦笑著放棄了。 跟著齊王的人馬,或許還能有一線生機,一旦逃了,別說回到京城,只怕在半路上怎么死也不知道。 終于,這輩子仍然是這一年,中原爆發了戰亂。 齊王雖是抓了她來,但倒也沒有為難她,只是把她扔到了下人處。后來不知為何,齊王妃又把她調到了身邊侍候。 如今,她便是齊王府院里的一名普通侍女,齊王妃不知出于何種心思,并沒有明言她的身份。 而當日齊王從京中王府帶出來的侍女,均死在了路上,故而如今在長洛城中的齊王府后宅,知道她身份的只有齊王妃與齊王側妃映柳。 不錯,齊王豎起反旗后不久,便將映柳從侍妾提到了側妃,畢竟映柳肚子里還懷著他的骨rou,又跟著他一路出生入死地逃到了長洛城,這名份確是應該變一變了。 第89章 到了正屋的時候, 她便看到映柳正向著齊王妃行禮問安, 而齊王妃安穩地坐著, 正端過茶盞吹了吹氤氳的熱汽, 相當坦然地看著映柳挺著幾個月大的肚子艱難地向自己行禮。 這樣的一幕凌玉并沒有少見,論理妾室有孕,正室為表示大度以及對子嗣的看重,一般會免去她每日的行禮問安,可齊王妃卻是個獨斷獨行的性子, 把這妻妾間的禮節拿捏得死死的。 凌玉不清楚映柳可曾私底下向齊王訴過委屈,又或是齊王可曾替她出過頭,反正最終一切還是照著齊王妃的意思,該守的規矩還是該守。 “王妃。”她上前去向齊王妃行了禮,又朝映柳福了福身,便聽齊王妃蹙眉問,“這去取衣裳之事, 何曾輪到你去做?掌事之人呢?” 見齊王妃已經沉下了臉欲使人去喚掌事嬤嬤,凌玉忙道:“娘娘誤會了, 是我覺著閑著也是閑著, 不如便找些事做, 這才主動提出幫忙。” 這也是她覺得有些不自在的地方,齊王妃把她調到了身邊, 但是卻又沒有讓人安排她差事, 讓她生出一種非主非客非仆的不適感來。 只是她也不是那等不識抬舉的, 知道這是齊王妃的一番好意, 不欲當真把她當作下人一般使喚。 映柳飛快地睨了凌玉一眼,而后垂下眼簾,靜靜地陪坐在一旁,一聲也不敢吭。 齊王妃如何不知她不過是替那些下人掩飾,心中微惱,只是不好發作,遂轉移話題問:“聽說玉娘乃是青河縣人氏,長洛城與青河縣相隔不遠,也算是你的半個家鄉了。” “說起來慚愧,我雖是青河縣人氏,可在此之前,竟是從來不曾到過這長洛城。”凌玉客氣地道,渾然不覺自齊王妃提到‘青河縣’時,映柳望向自己的眼神便有幾分古怪,神情更是若有所思。 齊王妃只是略微與她閑聊了幾句便讓她離開了,映柳見狀亦起身告辭。 凌玉稍稍落后她幾步出了門,不曾想那映柳的步伐愈來愈緩:“我也是今日方知,原來夫人竟是青河縣人氏,莫怪我瞧著夫人有幾分面善。” 凌玉聽她這般語氣,似是想到了什么,斟酌一下道:“難不成側妃娘娘也是青河縣人氏?” 映柳止了腳步,回身望入她的眼底深處:“當年在往青河縣路上,遇到的那對夫婦,原來竟是程將軍與夫人,不曾想我與夫人竟有這般緣分。” 凌玉意外她竟是想起了當年在路上偶遇上自己之事,不過仍是裝糊涂:“當年往青河縣路上?側妃娘娘所指的是什么時候?” 映柳見她似是想不起自己,頓時有幾分失望,但也沒有深思,畢竟她如今的模樣與當年著實想差太遠,對方不認得自己也沒有什么好奇怪的,而她自然也不愿意再提及那段并不怎么愉悅的過往,故而笑了笑:“年代久遠,夫人想不起來倒也不奇怪。” 說完,朝著她微微點頭致意,扶著侍女的手往她所居住的院落方向而去。 凌玉看著她依然纖細的背影漸漸消失在眼前,微不可見地搖了搖頭。 這段日子,她也算是見識到了齊王的后宅。正如傳聞中的那般,齊王并不是一個貪色之徒,后宅里也就只得一妻一妾,當然,在京城的時候可有其他的側妃侍妾,她便不大清楚了。 再加上如今局勢未穩,新帝隨時會派兵前來討伐,齊王可謂忙得不可開交,連進后宅的時間都難以抽得出來,自然也沒有那個尋歡作樂,另覓新人的閑情逸致。 長洛城本就是齊王的封地,在被召回京城之前 ,齊王在長洛城便已經營多年,盡管早前趙赟將齊王等兄弟困在京城,并派人接管了各自的封地,可卻不是一朝一夕便能拔去齊王植下的勢力。 也正因為此,此番齊王逃離京城,輕而易舉地便重回了封地長洛城,并且重又奪回了對長洛城的掌控。 與之相反的便是從來不曾到過自己封地的韓王,封地早已名存實亡,而他又背著一堆罪名,乃是逃竄而來,自然就更難收在封地立足,故而到后來便不得不改道前往長洛城投靠齊王,如今便也是暫住在齊王府中。 想到那個滿臉色相的韓王,她的臉上閃過一絲厭惡。 突然,一只大手從假山石后伸出,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在她還未及反應之前猛地把她壓在地上,隨即,一張充滿酒氣的嘴便湊了上來。 “美人兒,可讓本王抓住了!來,讓本王親一個!” 凌玉大驚失色,拼命掙扎著:“放開我,放開我!!” “不放,本王就是不放,來,讓本王親親!”月色下,韓王整個人醉醺醺,yin|笑直往她臉上湊。 凌玉又氣又急又怕,如何會想到這韓王如此膽大包天,竟然潛入齊王后宅意圖jian|□□子,眼看著那張臭嘴又再度拱上來,她又踢又抓又打:“畜生,放開我!畜生!!” 掙扎間,她拔下發髻上的金釵,想也不想便往對方身上扎去,只聽得一聲慘叫,趁著韓王松開自己的機會,她連滾帶爬地逃離他的身邊。 “賤人,你敢傷本王?!”韓王捂著被金釵劃傷的手臂,臉上頓現殺氣,猛地沖出幾步,一把抓住正欲逃走的凌玉的手臂,右手就要去掐她的脖子。 “你敢傷我,齊王殿下必然不會放過你!!”凌玉尖聲叫著。 果然,韓王手上動作便停了下來,陰鷙的眼神盯著她:“你是趙奕的人?” 凌玉趁機掙開他,暗地將手中的金釵握得更緊,厲聲道:“我不是齊王的人,但是相對于只能攀附著他生存的你來說,我的價值更高,若是你敢傷害我,毀了齊王殿下的布置,齊王殿下便是不會對你怎樣,只在長洛城你也別想再呆了!” 韓王的投奔于齊王來說,確是弊大于利的。只是如今齊王以新皇逼殺庶母、殘害手足、暴戾狠毒、視天下百姓如草芥等諸項罪名起兵,故而哪怕對韓王再怎么不悅,也不敢能把他拒之于門外。 而韓王與他聯名起兵,也能給天下人造成一個他友愛兄弟的形象。但這個形象卻是不堪一擊的,因為他的這個兄弟韓王,□□熏心,逼|jian庶母以致氣得先帝病情加重之事早就傳遍天下,他若再與韓王聯手,難免他朝會被他所牽連。 故而凌玉可以肯定,齊王必然不會歡迎韓王,早晚有一日會想法子將這個累贅拋開。 韓王想到自己如今的寄人籬下,處處受人所牽制,不知不覺地握緊了拳頭,眼神愈發的陰鷙。 當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 凌玉見他被引去了注意,微不可察地一點一點退去,待退出一段距離后,猛地轉身飛奔而去。 而韓王也終于反應了過來,冷笑道:“便是你是趙奕的人,本王今日還偏要玩弄玩弄,看趙奕可敢對本王做什么!!” 放下狠話后,他二話不說便邁腿朝凌玉追了過去。 凌玉察覺身后的動靜,嚇得慌不擇路,愈發拼了命似的一路狂奔,可仍舊在離前方月拱門數丈遠之處被韓王給抓住了。 “本王倒要看看,趙奕可否為了你而對本王不利!”韓王放出狠話,伸出手去就要撕她身上的衣裳。 凌玉又踢又打,手中的金釵瞬間便又在韓王手臂上劃出好幾道血痕,卻讓韓王愈發暴戾,發狠似的伸手去奪那金釵。 “賤人!本王讓你嘗嘗什么叫生不如死!” ‘嘶啦’一下,凌玉右邊袖口被他撕裂,金釵也被對方徒手奪了去,同時脖子也被人掐住。 “放、放開……”她拼命掙扎,可呼吸卻越來越艱難,脖頸上的力度愈發的緊,而她的掙扎也不知不覺間緩了下來。 “咚”的一聲悶響,脖頸上的力度驟然松開,她劇烈地咳嗽起來,同時大口大口地呼吸著。 “嫂子,嫂子,你沒事吧?!”感覺有人在她身邊不停地喚著,她喘著粗氣,眼睛糊上了不知是淚水還是汗水,透過水汽望過去,便對上了唐晉源焦急的臉。 她胡亂抹了一把臉,便看到已經昏迷在地上的韓王,臉上殺意頓現,‘噌’的一下拔出唐晉源腰間長劍,在他吃驚的眼神中毫不遲疑地持劍狠狠往地上的韓王胸口刺去。 “不可……”唐晉源制止不及,眼睜睜地看著韓王哼都不哼一聲,瞬間斃命。 “嫂子,你!”唐晉源臉色大變,沖過去奪回自己的劍,不死心地去探韓王的鼻息,確是氣絕身亡。 “嫂子,咱們闖下大禍了!!” 凌玉憑著一時憤怒殺了人,整個人初時還有幾分懵,但她冷靜下來時,遂冷笑道:“你不用怕,人是我殺的,必然不會連累你。” 在齊王府的這段時間,她早就聽聞韓王這畜生jian\yin了府中好幾名侍女,只是眾人迫于他的身份,不敢亂言,如何教他死在自己手上,她并無半點負罪之感。 唐晉源沉默片刻,眼神復雜地凝望著她,隨即一言不發地將韓王的尸體背起。 凌玉不解,快步跟了上去,卻聽對方低聲叮囑道:“嫂子,把現場痕跡抹掉。” 她怔了怔,瞬間便明白他的打算,連忙折返回來,把所有的痕跡全部抹了去,這又急急地追上了唐晉源。 “咚”的一下巨物落水聲,凌玉看著唐晉源拍了拍身上的皺褶,低聲道:“此湖連通長洛河,順著水流飄去,尸體便會掉落長洛河中。嫂子,你且記住,今日你我都沒有遇到韓王。” 凌玉用力咬了咬唇瓣,胡亂地點了點頭:“你為什么要幫我?此事本就與你無關,你只需把我綁去給齊王……如今這般……萬一事發,連你也跑不掉。” 唐晉源啞著嗓子道:“當日鏢局一幫兄弟,生死相交,如今相熟的只幸存我與程大哥二人,你是他的妻子……當日若不是我沒有提前計劃好路線,也不會讓你身陷此處。” “可是,你也因為私底下放了我而受到了牽連,論起來倒是我拖累了你。”凌玉苦笑。 第90章 當日她雖沒有成功從京城中的齊王府逃脫, 只是唐晉源這個私自欲放她走的齊王侍衛卻吃了苦頭, 盡管在一路上浴血奮戰, 護衛著齊王安全抵達了長洛城, 但還是被秋后算賬,功過相抵,被齊王調離了身邊,成了后宅里一名最普通不過的侍衛。 雖然同樣是侍衛,但是跟在主子身邊的, 與只負責守護內宅的卻是完全不一樣,跟在主子身邊,雖然危險性便高一些,但這也代表著往上爬的機會更多,前途更為光明,道路更為廣闊。 唐晉源搖搖頭:“這一切都是我的選擇,與你無關。” 其實自經歷宋超與月貴妃一事后, 他雖然職位不變,但是已經不再那么受重用, 他自然是明白這是因為自己替宋超瞞下了他與月貴妃的過往, 殿下縱然沒有明言, 但心里必然有了芥蒂。 凌玉心里卻并不好受,又問:“如今你跟著齊王到了長洛城, 那明菊與孩子呢?可也跟了過來?” 唐晉源臉色一僵, 片刻, 苦笑著搖頭:“當日事情緊急, 我著實抽不出空閑時間回去……” “所以,明菊和孩子還留在京城?!”凌玉失聲叫了起來,下一刻又壓低聲音,氣急敗壞地道,“你、你怎能把她們母子二人扔在京城,如今京中大亂,萬一她們母子有個什么三長兩短……” “不對,你沒有時間回去,卻有時間去救我?”想到這個可能,她的臉色頓時變得極為難看。 所以,在得知齊王將要逃離京城時,唐晉源沒有及時回去安置妻兒,反而選擇去救自己這個結義兄長的妻子? “并不是這樣,當時我已經與紹安兄弟及大春嫂子計劃好了,把你帶出去后,我再回去安置明菊母子,只是中途出了差錯,殿下提前從宮中回府,我……”唐晉源解釋道。 當日他偶爾遇到在齊王府門外,躊躇著欲進府而不得的程紹安與楊素問,滿腹狐疑,逼問之下方知道凌玉被齊王扣押在府里。 那個時候他其實已經收到了齊王將要離京的消息,正打算回去安置妻兒,見狀不得不改變了主意。 畢竟他也是擔心一旦齊王逃離京城,王府必然大亂,到時未必會有人還記得府里被扣押著的凌玉,故而便打算先回府將凌玉帶出來,再回去安置妻兒。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齊王提前從宮中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