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
凌玉這下可真的意外極了:“那她可曾與你說過什么?” “說過的話可多著呢,但多是與留芳堂相關之事,還有便是女子護膚養顏的問題,這些都難不倒我,自然會如實告知她。” “聽你這般道來,她的行為也沒有什么不妥之處啊!”凌玉詫異。 “我沒說她行為有什么不妥之處,只是、只是她的態度,不是與尋常的客人一樣,有幾分刻意賣好的滋味在里頭。”楊素問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全不過是她心里頭的真實感覺。 凌玉思量了半晌,這才給她支主意:“不管她打的什么主意,你且順著她便是,她要套近乎,你便掌握著分寸隨她去便是,畢竟她可是齊王府里的金貴人,不是咱們能輕易動的。” 聽她這般說法與凌大春對自己所說的大同小異,楊素問忍不住取笑道:“果真不愧是兄妹,這腦子里想的東西都是差不多的。” 便是齊王也有些搞不懂映柳為何懷著身孕還不時往那留芳堂而去,論理,上一回她的小產多少與留芳堂所出的回春膏有些關系,雖然無憑無據不能隨意追究別人的責任,但總會在心里留下疙瘩才是,何至于還要主動與她們打交道! 只是,當他從映柳口中得知,這一切都是麗妃示意她有意為之外,別的什么原因暫且探不出,可僅此一條,也足夠讓他吃驚了。 “麗妃娘娘還讓王妃多與那程夫人來往,只是王妃近來事忙,一時抽不得空前來而已。” “母妃為何會有此決定?”齊王思前想后都沒個章程,心里疑云頓時更盛。 “婢妾也不是很清楚,娘娘每回讓婢妾以腹中孩兒為由,向凌娘子打探她父親生親之事,婢妾猜測,大概是娘娘不放心婢妾腹中孩兒。” “而楊太醫生前乃是宮中醫術最高明的太醫,凌娘子又是他唯一的女兒,年紀輕輕的還能調配出風靡京城的玉容膏與回春膏,可見承繼了楊太醫的醫術,故而娘娘才會讓婢妾多與她接觸的吧!”映柳猜測著回答。 齊王沒有說話,只是沉思片刻,這才搖頭道:“不會,不會是這樣的原因,母妃若是放心不下你腹中孩兒,大可以每日派宮中得力太醫前來為你把平安脈,何至于讓你親自來來回回地跑?” “再一層,楊太醫是楊太醫,他醫術再高明,也不代表著身為他的女兒亦會有同樣高明的醫術。況且我早就聽聞,那凌娘子除了在胭脂水粉香膏之物上頗有研究外,其余醫術皆是平平。” 齊王百思不得其解,半晌,這才對著映柳道:“想必你也累了,先回去歇息吧!我還有事,晚上便不去瞧你了。” 說完,急急忙忙走出屋去,也沒有留意到映柳有幾分失望的神情。 映柳輕撫著仍舊瞧不出異樣的腹部,良久,苦澀地勾了勾嘴角。 都說麗妃娘娘重視她腹中孩兒,其實她半點也不這樣認為,若是當真重視,又豈會明知她懷著身孕,仍舊讓她想方設法往那留芳堂而去? 歸根到底,還是嫌棄自己的出身,瞧不上自己所生的孩兒,若是這孩子托生在王妃的肚子里,她必然只會是另一種態度。 麗妃對兒子的到來并不意外,瞅著天熙帝服了藥后沉沉睡去,吩咐宮女好生照看著,這才引著齊王到了太極宮花園里的亭子處。 母子二人在此談話,同時亦可留意周遭環境,不怕有人會偷聽,這段日子以來,每每他們有話要說時,便會選擇到此處來。 齊王迫不及待地道明了來意,末了皺眉道:“映柳如今懷著孩兒的骨rou,母妃若有什么事情要吩咐人去做,大可讓旁人前去。她早前曾滑過一胎,身子骨已是大不如前,著實不能再隨意走動。” 麗妃的臉色有幾分不好看,兒媳婦出身高性子傲嘴巴狠臉皮厚,她不能拿她怎樣便是,如今一個小小的侍妾,她能讓她替自己辦事,是她的福氣,如今聽著倒是她的罪過了? “如今孩子還未曾生下來了,這架子倒要先擺起來了?曹氏囂張跋扈,我無可奈何,如今她一個侍妾,我還使喚不起來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為了她腹中孩兒著想……母妃也希望早日抱上孫兒不是?再說她一個沒見過什么世面的女子,能幫得了母妃什么忙?母妃若有要辦之事,不如直接吩咐孩兒?”齊王見狀連忙安慰。 麗妃到底也是心疼未來孫兒的,又見兒子作低伏小,心里那股不痛快便也消了幾分,只一想到正事,臉色又不禁凝重起來。 她環顧四周,入目之處除了及膝高的花木盆栽外,便只有她們母子二人,壓低聲音道:“當年先皇后有孕,我奉旨進宮陪伴她,有一晚,皇后忽覺腹中疼痛,急急喚來太醫診治……” 她一五一十地說起了當年那樁事,仔細地將自己的懷疑一一道來:“出那樣大的血,孩子十有八九活不下來,皇后也因此臥床了數月,到足月生產那夜,恰逢暴雨,鳳藻宮中守衛森嚴,而我也被關在屋里輕易不準外出。” “可盡管如此,我分明還是瞧見了有個身影,懷中抱著一個襁褓,步伐匆匆地從皇后寢宮里出來。” 齊王眼皮一跳,腦子里頓時便閃過了一個可怕的念頭,臉色也微微發白:“母妃是懷疑……” “是,我懷疑先皇后腹中孩兒根本就沒有保住,自那晚大出血之后,她便一直臥床不起,除了太醫與她身邊的心腹宮女外,便連我也輕易接近不得,若說這當中沒個什么貓膩,我是絕對不會相信的。”麗妃終于說出了積壓在心中多年的懷疑。 “當年替皇后診治的太醫,便是楊伯川?”齊王又問。 “不錯,正是他。太子出生不到一個月,他便辭官離開了京城,你說,這難道還不夠可疑么?” “此事事關重大,母妃可曾對旁人說過?”齊王臉色凝重。 “我如何敢對旁人說?自是把這些事爛在肚子里。若不是如今那趙赟步步緊逼,欺人太甚,我也不會再提起當年這樁事。” “奕兒,若是皇后當年的孩子根本沒有保住,這趙赟便根本不是皇室骨rou,又有什么資格壓在你頭上,將來承繼帝位!”麗妃眸中閃過一絲狠厲。 齊王心口一跳,想到趙赟掌權后對自己的處處打壓,袖中雙手漸漸攥緊。 良久,他深深地吸了口氣,低聲道:“此事孩兒知道了,必然會去查個水落石出,母妃便不用再cao心,只安心侍奉父皇。假若、假若一切果如母妃所懷疑這般,太子便根本不是太子……” 太子若不是太子,自然該回到他原本的位置,趙氏江山更是不能交給這樣一個來歷不明之人! 他心中暗暗作了決定。 如此看來,他沒能離開京城返回封地反倒是樁好事,至少,讓他可以有機會查個明白! 西南郡大軍再度失利的消息傳回來時,朝堂上對程紹禟的質疑愈發厲害了,若不是朝臣們仍抓不透太子對程紹禟的態度,只怕便直接把大軍失利的原因歸究于程紹禟的頭上。 可盡管如此,一個又一個的朝臣跳出來,直指定遠將軍領軍經驗不足,才能有限,實不能統領朝廷大軍與西戎名將塔魯對戰,還請太子殿下另派大將前去主事云云。 畢竟,一個初出茅廬的年輕將領,一個是馳名沙場的西戎名將,從一開始,這場戰事的結局便不容樂觀了。 自然亦有朝臣指出,我方將士雖有折損,但西戎將士折損得卻是更多,如何只能說我方失利,應是勢均力敵才是。 雙方當場便吵了起來,直吵得面紅耳赤,大殿上頓時便鬧作一團。 趙赟陰沉著臉,額上青筋頻頻跳動著,卻是沒有出聲制止。 齊王默不作聲,只是不時望向上首的那人。 撇開他身世上的存疑不談,如此任人為親,絲毫不顧將士與百姓死活之人,當真能為一國之君? 接到齊王妃的帖子時,凌玉正叮囑程紹安行事要謹慎,千萬莫要讓人發現這些人與定遠將軍府的關系。 程紹安拍著胸脯道:“大嫂你放心,那些人彼此都不認得,我也從不曾在他們跟前露過臉,況且,動動嘴皮子罵幾句便能小賺一筆,這樣天大的好事,他們高興還來不及呢,哪還想其他。” 凌玉頷首。 不管怎樣,她都不能讓輿論一邊倒地對程紹禟不利,至少,表面看來如此。 接過茯苓遞過來的帖子一望,她便詫異極了。 好好的齊王妃邀請自己做什么?賞花?她自問這輩子和齊王府可沒有什么交集才是。 第85章 “齊王妃請你去王府做什么?”程紹安好奇地問。 凌玉將那帖子遞給他, 他接過一看, 臉色頓時變得有幾分古怪:“賞花宴?在這節骨眼上, 她倒有心情辦什么宴花宴?這些皇室貴族的夫人當真讓人莫名奇妙。” “這話在外頭可不能亂說。”凌玉提醒道。 “放心,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如何不明白這個道理。”程紹安搖搖頭, 把帖子還給她。 “那大嫂你去么?” “王妃親自下的帖子, 我如何敢不去?不但自己要去,連素問嫂嫂也要一起去。”凌玉嘆了口氣。 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她著實不愿與齊王府有什么接觸。 “大春嫂子也要去?”程紹安有些意外。 “帖子上都寫明了讓我與素問嫂嫂一起,如何能免得了,自是要一起去才是。”凌玉也想不明白好好的齊王妃下帖子請她們姑嫂二人做什么, 若是彼此的關系親近些如太子妃, 倒也不是會太過于意外,只如今…… 她搖搖頭, 還是命茯苓親自到凌大春與楊素問家中一趟,將此事告知了楊素問。 次日,姑嫂二人便坐上了往齊王府的轎輦。 一路進了王府,落了轎, 凌玉竟意外地看到齊王侍妾映柳親自來迎接她們。 看著映柳上前見禮時,她下意識地側身避過:“柳姑娘客氣, 不敢當。” 這可是上輩子的皇后娘娘, 雖然這輩子大抵不會再有那樣天大的福氣了, 但她還是不能坦然接受她的禮。 “王妃一直在等著兩位夫人, 請隨我來。”映柳仿佛沒有察覺她的不自在, 含笑引著她們往前而去。 “小玉,貌似齊王妃并不曾邀請太多人前來。”楊素問低聲道。 凌玉自下轎時便也察覺了。 若是賓客多的話,她還會稍稍安心些,說明齊王妃許是瞧在程紹禟的份上才會客氣地邀請她前來,可如今只得這屈指可數的幾人,她這心里便不禁敲起了邊鼓。 “好些日子不見,兩位夫人瞧著倒是清減了不少。”花廳里,齊王妃高坐上首,看到她們進來,嘴角微微彎了彎,緩緩地道。 “娘娘倒是瞧著愈發容光煥發了。”凌玉與楊素問向她行禮問安,客氣地謝過了她的賜座。 廳內,除卻她們兩人與齊王妃外,還有四五名夫人,凌玉瞧著齊王妃對她們的態度似是有幾分冷淡,瞧著還不如待自己客氣周全,難免有幾分詫異,只是不便多言,也只能故作不知。 “原來是定遠將軍夫人,當真是久仰了。”坐得離齊王妃最近的一名女子,亦是在場當中最為年長的,率先含笑沖著凌玉道。 凌玉不知對方身份,同樣客氣地回了話,緊接著,另外幾人亦陸陸續續發聲,眾人彼此行禮見過,凌玉才知道她們這些多是齊王妃娘家靖安侯府里的夫人。 最為年長的那位,則是靖安侯世子夫人,齊王妃的隔房嫂嫂。 “園子里那株‘素人妝’今日開花了,大嫂是個惜花人,想必不會錯過,不如我領諸位前去觀賞觀賞這珍貴的異種牡丹?”齊王妃道。 靖安侯世子夫人一聽便再也坐不住了,連忙起身道:“如此我倒真有眼福了。” 凌玉也有幾分好奇,想要瞧瞧這異種牡丹到底長得什么模樣,與尋常的牡丹又有什么不同,楊素問的想法也與她一般無二,二人走在最后,跟著出了花廳。 齊王是個愛花之人,園子里種滿了各種奇花異草,有不少凌玉根本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只是瞧著這些珍稀的花草贊嘆不已。 唯有真正的富貴人家,方有此等心思閑情侍候這些精貴之物,凌玉暗道。 “兩位夫人,王妃有請。”前方靖安侯府世子夫人等人全然被滿園子的奇花異草吸引了注意力,凌玉與楊素問走在最后,忽見齊王妃身邊的一名侍女走過來行禮道。 她順著那侍女所指方向望去,果然便見在不遠處的水榭處,齊王妃正朝自己這邊望過來,許是察覺她回望過去的視線,還朝她微微點了點頭致意。 凌玉與楊素問彼此對望一眼,均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疑惑不解,只是誰也沒有多問,跟在那侍女身后往水榭方向而去。 “兩位必定奇怪我為何會請你們來。”齊王妃端過茶盞啜飲了幾口香茶,用帕子拭了拭嘴角,開門見山地道。 凌玉也沒有想到她竟是這般直接了當,干脆也坦然道:“確是有些奇怪。” 齊王妃似乎很滿意她的直言,嘴角微微揚了個弧度,又道:“如今朝野上下誰人不知定遠將軍乃是太子殿下跟前紅人,滿朝大臣,在太子殿下跟前,也沒一個能及得上他,此番程將軍若是能大敗西戎軍,這日后之前程,必是不可限量。我雖貴為王妃,奈何卻是個不爭氣的,為著日后身家性命著想,欲與夫人結個善緣倒也算不上奇怪吧?” “王妃說笑了,著實不敢當。”凌玉猜不透她的真實用意,更想不明白她此話的真假,連忙又是一番謙虛客氣。 齊王妃笑了笑,倒也沒有再執著于此,望向她身邊靜靜地坐著的楊素問,問道:“府里的侍妾映柳早前被診出再度有孕,只她曾經小產過,身子骨大不如前,對她腹中孩兒,殿下與我均寄予厚望。” “原來映柳姑娘又有了身孕,當真是恭喜了。”楊素問忙道。 齊王妃坦然地受了她這聲道賀,繼續道:“令尊生前乃是宮中醫術最為高明的太醫,深受陛下與諸位娘娘贊賞,他雖已然過世,只聽聞遺留下一本手札,不知凌夫人可否借此手札一閱,也好教那映柳遵從調養身子,為齊王殿下順利誕下麟兒?” 凌玉呼吸一窒,終于恍然。 只怕這才是今日這場‘賞花宴’的真正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