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
“夠了夠了,再多就裝不下了。” 裝了滿滿一兜的螺螄,蘇芩趕緊朝斐濟揮手。也不知這小小的池子,哪里來的這般多螺螄。 斐濟最后捧出一大捧螺螄,扔到那外衫兜子里。 蘇芩吸了吸口水,“咱們是醬爆還是清炒?” “下酒。”男人滿身濕漉的從池子里出來,身上的長褲都濕了,深深的印出一片水漬,貼在那雙大長腿上,露出下面一雙沾著水漬,修長白皙的腳掌。 蘇芩看一眼男人的腳,然后再看一眼自己的腳。 覺得這男人的腳怎么就這么大呢?一只就抵得上她兩只。 “下酒?這怎么做?”蘇芩眨了眨眼,沒吃過。 男人勾唇,動作習慣一如往常。 “徐老頭跟你那祖父一般,喜酒,卻易醉,稱三杯倒。而且善口腹之欲,最喜清明螺螄。” 男人說話時壓著聲音,句句酥麻的鉆進蘇芩耳內。 蘇芩如醍醐灌頂。 這廝怎么就這么壞呢?不過胳膊肘往里拐,她喜歡。 第82章 天色已晚, 已至亥時三刻。 徐府內外掛上盞盞紅紗籠燈,氤氳媚色, 猶如隨風翩舞的月下紅裙美人。 像徐玠這等讀書人,最是喜歡在晚間夜深人靜時讀書習字, 獨得樂趣。只是今日,他卻無心享受此樂趣,手中持書卷, 心思已飄遠。 中庭內, 石桌旁,坐著個身姿纖細的美人。 美人面前擺著一盤肥美的大螺絲, 澆杏花酒燉煮爆炒而成, 噴香撲鼻,勾人舌欲。 月色朦朧,蘇芩端起一把烏銀洋鏨自斟壺,慢吞吞的往十錦琺瑯杯內倒了一碗酒。烏銀洋鏨自斟壺里頭裝著新釀好的杏花酒,悠悠蕩在由細膩花樣拼成的十錦琺瑯杯內, 猶如天上瓊漿玉液。 小泥金碟兒內置著幾塊玉米面杏子果蒸餅, 薄如布, 白若雪, 外澆雪蜜桂花,香甜可口。 蘇芩咬一口餅, 再吃一口酒,最后嘬一個螺絲,快活似神仙。 徐玠咽了咽口水, “砰”的一下將南書院的槅扇給關上了。卻不防晚間太靜,蘇芩嘬螺螄的聲音“啾啾啾”的傳過來,就跟春日鳥叫似得歡愉。還有那陣陣飄香的杏花酒,盈盈繞繞的鉆著他的鼻子往里去。 酒帶花香,細膩潤喉,勾的徐玠連一個字都看不下去了。 蘇芩吃了小半盤螺螄,又吃了半杯酒,終于見徐玠從南書院內走了出來。她趕緊端正身子,兩只白嫩小手捧著玉米面杏子果蒸餅小小咬一口,餅上顯出一片月牙似得痕跡。 徐玠攏袖,坐到蘇芩對面,看一眼那肥美的大螺螄,再看一眼裝在十錦琺瑯杯內的杏花酒,喉嚨滾動,胡須直翹。 “徐老先生這么晚了,怎么還沒歇息?”蘇芩明知故問。 徐玠輕咳一聲,仰頭看天。 江天一色,毫無纖塵,皎皎空中,明月輕懸。 徐玠抬手,敲了敲石桌。 蘇芩睜著一雙黑烏烏的大眼睛,神色無辜。 徐玠斜睨一眼蘇芩。皺起老臉:怎么這般不知趣? “倒酒。”終于,徐玠憋不住道。 蘇芩抿唇輕笑,白嫩面頰上揚起兩彎梨渦。她從寬袖內取出另外一只十錦琺瑯杯,替徐玠倒上酒。 徐玠神色一頓,看一眼蘇芩。這是有備而來呀。 蘇芩將倒好酒的十錦琺瑯杯推向徐玠,纖纖素手托住下顎。“本是在等世子爺共享良辰美景,卻不想等來了你這個老頭。” 蘇芩只吃了半杯酒,白膩面頰上便帶上了細膩紅暈。隱有血絲順肌理蔓延,青絲半垂,姿態懶散。 徐玠看一眼蘇芩,心道:他還怕一個小丫頭不成。 端起十錦琺瑯杯,徐玠終于嘗到了心心念念許久的瓊漿玉液。 三杯美酒下肚,再加上那盤肥美螺螄內吸飽了杏花酒的螺螄rou,徐玠已有些飄飄然起來。他突然起身,站到石墩上,仰頭舉杯,“呼啦”一下灌入一杯杏花酒,卻不防動作太大,澆了滿臉,濕了衣襟。 一大把年紀了,還做這么危險的動作,蘇芩有些擔心,趕緊上去要把人攙扶下來,卻不防徐玠指著蘇芩道:“我這孫女,最像我。只可惜了,卻是個女兒身。” 這是在說徐柔? 徐玠又嘆,“少恭啊,你說說,那蘇老頭的孫女有什么好的?你心心念念的,連柔兒都瞧不上。我看那蘇三,除了一副皮囊外,一無是處。就那牛脾氣,跟她那祖父倒是個頂個的像。” 蘇芩想,若不是她還有事要問,一定要用餅將這老頭的嘴給堵上。 “徐老頭。”蘇芩張嘴。 徐玠一梗脖子,渾身通紅,滿身酒氣。“叫什么呢?還看到吃酒呢嗎?小丫頭就是不懂事。” 說完,徐玠晃晃悠悠的下去,也不要那十錦琺瑯杯了,徑直端起那把烏銀洋鏨自斟壺,就“咕嚕咕嚕”的往嘴里灌酒。 蘇芩看的膽戰心驚,生恐這老頭吃多了,出什么事,便趕緊上去搶酒壺。 “行了行了,沒有了,吃螺螄吧。”蘇芩勸道。 徐玠坐下來,歪著腦袋,雙目直直的看向那盤螺螄,然后突然咧嘴笑,端起來就往嘴里倒。 “徐老頭!”蘇芩急的跳腳,一把搶過去,螺螄湯晃出來半許,將她身上的裙衫都給打濕了,黏膩膩的帶著杏花酒香。 斐濟那廝到底給她出的什么鬼主意,她這還沒問出來呢,就要被這老頭給折騰死了。 “徐老頭,我祖父是怎么死的?”“砰”的一下扔掉手里的螺螄盤子,蘇芩上前,一把攥住徐玠的衣襟使勁晃。 徐玠搖頭晃腦的歪著身子,倒在石桌上,似是醉死了過去。 “哎,徐老頭!”蘇芩繼續晃。 斐濟從蘇芩身后出來,看到蘇芩的動作,嘆息一聲,將人攬住。徐玠軟綿綿的倒在石桌上,打起了呼嚕。 “不是說了,只給吃三杯酒的嗎?”斐濟掏出帕子,替蘇芩擦了擦裙衫上的湯漬。 蘇芩蹙眉,一張小臉皺的死緊。 “誰知道這老頭酒量這么差。那現在怎么辦,什么都沒問出來,還白浪費一壺好酒。” “不急。”斐濟上前,看一眼那尚存半盞杏花酒的十錦琺瑯杯,置到徐玠鼻下。 杏花酒香,沁人心脾。 原本醉死過去的徐老頭突然身子一凜,竟睜開了眼。 蘇芩擠開斐濟,興沖沖道:“徐老頭,我祖父是怎么死的?” 徐玠雙眸動了動,面色有一瞬猶疑,他伸手,欲觸杯,那十錦琺瑯杯被男人握著,往后一拉。 徐玠撲了個空。他黏黏糊糊,磨磨蹭蹭的抖著胡須,吐出兩個字,“郴王。”便趕緊一把搶過了斐濟手里的十錦琺瑯杯,“咕嚕嚕”的灌下去,然后抱著酒杯,心滿意足的倒在石桌上。 “郴王?郴王什么?”蘇芩急切的一把攥住徐玠。 “醉死過去了。”斐濟將人拉回來,攬在懷里。 蘇芩改攥住斐濟的寬袖,雙眸怔怔,泛著淚漬。“斐濟,徐老頭剛才,說的是郴王嗎?” 所以真是郴王,殺了她的祖父? 其實蘇芩一直有這樣的猜想,可是她不敢深想下去。畢竟蘇府一心一意幫襯郴王多年,郴王若真是這般恩將仇報之人,那祖父在九泉之下,該有多寒心。 “此事真假,就要姀姀親自去論證了。” 斐濟垂眸,神色定定的看向懷中的小姑娘,說話時聲音平穩清晰,似乎早就料到今日一事一般。 蘇芩張了張嘴,聲音哽咽道:“斐濟,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那你為什么不告訴我?” 男人面色平靜。他伸手,替蘇芩撥開粘在面頰上的青絲碎發。 “若我那時跟姀姀說了,姀姀會信我嗎?” 自然是……不會信的。 就是現在,蘇芩還有些恍惚不愿信。畢竟只是徐玠吃醉了酒后吐出的話,其中真假,尚要斟酌一二分。 但郴王跟祖父的死,是脫不得干系了。 …… 青帷馬車內,蘇芩怔怔坐著,暗暗攥緊一雙手。 “小主子,到了。”青山停下馬車,往里喊道。 蘇芩坐在馬車廂內沒有動。她伸手,挑開馬車簾子,只見眼前是郴王府那塊碩大匾額。門前清清冷冷只守著兩三門房。 角門一側被打開,從里頭出來兩個人,一個管家裝扮,笑意盈盈;一個提著藥箱,看模樣像是宮中御醫。 管家畢恭畢敬的將人送走了,臉上滿是笑意。 御醫背著藥箱,也是一臉笑的坐上府前轎子,慢吞吞的顛遠了。 蘇芩放下簾子,道:“進去。” “是。”青山趕著馬車至角門,被管家攔住。 “哪里來的人,這般不知規矩?” 蘇芩掀開馬車一角,露出半張臉,纖媚如仙,艷若牡丹,只那雙眼眸卻冷的緊。 管家一愣,繼而趕緊拱手作揖,連連告罪。“不知是蘇三姑娘,是小人眼拙,快請進,快請進。小人立時便去請殿下來。” 蘇芩坐著馬車,進了郴王府。 天色灰蒙蒙的雖不落雨,但看著卻不大好。天際黑烏烏的壓著一層云。 蘇芩坐在明廳內,安靜的垂眸,端起面前的青瓷小茶盅吃一口香茶,戴著流蘇墜子的發髻微微傾斜,發出清靈空響。 管家興興的過來,替蘇芩端了一碟乳餅。 蘇芩垂眸看一眼,面色不變。 明廳入口,郴王身著華衣美服,束青玉冠,持骨扇,戴香囊,面露喜色的過來,顯然是沒想到蘇芩竟會主動來尋他。 “姀姀,你怎么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