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
夏達早知這項城郡王世子性子桀驁,卻不知其如此不按常理出牌。 兩個男人,一個是當朝首輔,一個是項城世子,劍拔弩張的堵在蘇府門前,眾人不敢催促,更生恐殃及池魚。 明明是同一張臉,但給人感覺卻全然不同。眼前的男人恣睢隨性,驕橫野氣;以前的陸霽斐城府內斂,清冷如月。即使皮囊看著一模一樣,夏達也不敢輕易下定論。 蘇博硬著頭皮上去,“請夏首輔和世子爺入內。” “哼。”斐濟冷哼一聲,甩袖入內。 夏達緊隨其后,面色冷凝。 兩尊大佛進去了,眾賓客抹一把頭上的汗,小心翼翼的跟著進去,心中卻再次慶幸,這次真是來對了,這蘇府蘇三果真不是一般人。竟惹得夏首輔和項城世子在蘇府門前就差點大打出手起來。 府內,西階賓客落座處,絲竹管弦聲聲,錦繡盈目,一派熱鬧之相。 蘇芩沐浴完畢,穿戴好采衣采履,梳雙鬟髻,安坐在東房內。 “姑娘真美。”紅拂驚嘆道。 蘇芩微微偏頭,露出略施粉黛的白瓷面容,媚若青山遠黛,粉膩酥融,光艷逼人。 纖細身子上著黑布紅邊的采衣,以緇布為衣,飾以錦緣,裹著窈窕身段,兩襟系帶,非奢麗之衣,卻透出一股純稚的清媚。下頭一雙素白采履,踩在白玉磚上,白的跟蘇芩的膚色一般。 蘇芩微微勾唇,抹著檀香色口脂的菱唇勾出兩瓣蝴蝶狀的羽翼,上唇飽滿圓滑,下唇小巧如翼,輕抿時便像香蝶輕飛曼舞,恨不能讓人上前輕嘬一口,將這香蝶嘗入口中。 綠蕪捧著彩繪木胎漆盤進門來,里頭裝著蘇芩的素衣襦裙和曲裾深衣。 襦裙色淺素雅,針腳細密;曲裾深衣雍容大氣,典雅端麗。皆是秦氏一針一線親手縫制,也不知費了多少心血。 蘇芩上前,纖纖素手輕撫過這些衣物,眉目柔和的耷下來,鴉羽色的睫毛微微輕顫,似帶淚光。 “姑娘,還有大夫人替您備好的發笄、發簪和釵笄。”紅拂將繡桌上的紅木漆盤也一并端來。 “姑娘,要開禮了。”綠蕪提醒道。 蘇芩頷首,轉頭看向紅拂,“去,讓趙廚娘將那盆做好的魚隨我一道端出去。” 陳穎蘭既然敢送這妾魚,今日必定還有別的花招在等著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 斐狗狗:又是沒吃到rou的一天。想香個香香。 第79章 屋外, 落了許久的雨。山色空蒙,水光瀲滟。杏花微雨, 細潤如酥。 蘇芩剛出現,就吸引了眾人的視線。 或男或女, 或老或少,皆是癡癡的盯著那方款款而來的纖細媚影。 如醉,如癡。 及笄禮, 雖莊嚴而肅穆, 但因著有了那個引人折腰的女子,所以顯得并沒有那么枯燥, 反而令人心生一種遺憾, 嫌這及笄禮過的太快。 女子那一瞥一笑,一款腰,一擺尾,皆是風情,深深留在眾人心底。 換上最后的大袖禮衣, 端站在眾人面前的蘇芩瞬時雍容華貴起來。比起色澤純麗的采衣、素寡如仙的襦裙, 這最后的大袖禮衣顯然更能襯出其如牡丹般高貴國色的氣質。 也只有這樣容色過人的女子, 才能配的上那百花牡丹王。 蘇芩回眸, 站在西階處,朝眾人揖禮。 女子垂著眉眼, 露出一截纖細粉頸。寬大的擺袖揚起,簌簌落下,襯出纖美身姿。有道是:天下無雙艷, 占斷好物華。這份紅衣綠艷,千嬌萬態,獨占人間第一香。 夏達起身,前來獻生辰禮。 他引著身后的家仆,搬來一物。那物被大紅艷色的綢布蓋著,看不清形狀,只知是個巨大的東西,置地時頗有重量。 “姀姀,這是我送給你的蒹葭。”夏達一揚手,那大紅艷色的綢布就被兩旁的家仆小心翼翼的揭開。 綢布下,是一座屏風。 屏風外包裹鑲罩著一層晶瑩剔透的玻璃,玻璃里是一片長勢極好的蒹葭。不像是畫,倒像是真物般真實。 眾人發出驚嘆聲,爭相競看。 蘇芩微一挑眉,也有些感興趣的繞著那屏風轉了一圈。果然見那些蒹葭如實物般被罩在玻璃里,貼在屏風上,栩栩如生的隨風搖曳。屏風上的湖泊山河卻是畫出來的,只是畫工了得,所以更襯出那片蒹葭蒼蒼如茫。 實在是神奇。 “姀姀,我知你歡喜蒹葭,但這物又不能四季長存,所以便想了個法子,抽了水分,將其封在了里頭。如此一來,姀姀就能四季長見蒹葭了。”夏達滿臉笑意的看向蘇芩,聲音輕柔,帶著明顯寵溺。 眾人一陣欷歔。 今日一事傳出去,夏達對蘇三的心思,那整個皇城真可謂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也不知那位在夏府的夏夫人知道了這事,會作何感想。 蘇芩收斂笑意,眸色淡淡道:“多謝。” 算是收下了。 畢竟這么多人在,自己若是不大方收下,倒真會被認為是心虛,覺得自個兒與夏達有什么首尾。 一旁陳穎蘭冷笑起身,身后領著一女婢。女婢手捧漆盤,上頭蓋著一塊紅布,上面有明顯凸起,像置著一塊長方形的東西。 “恭賀蘇三姑娘及笄禮成,這是我送給蘇三姑娘的禮。”陳穎蘭話罷,其身后的丫鬟便垂著腦袋上前,將手里的東西遞到蘇芩面前。 蘇芩伸手,揭開漆盤上覆著的紅布,卻見里頭竟是塊牌位。 眾人一陣驚呼,面色皆懼的往后退一步。 站的近的蘇博與夏達面色煞白,看向陳穎蘭的視線皆帶怒色。 陳穎蘭笑道:“這是我差人,替陸霽斐做的一塊牌位。陸府無人要,我想著,不若給蘇三姑娘送來,畢竟一日夫妻百日恩……哦,不對,蘇三姑娘是去做妾的,不能算是夫妻,不過好歹也同床共枕過。可憐那陸霽斐死了,都沒人供奉些香火,在底下還不知如何受累呢。蘇三姑娘勞累,就當做做好事吧。” 丫鬟捧著漆盤,直直端在蘇芩面前。 蘇芩面無表情的盯著面前的牌位,指尖輕動,撫在那牌面上。 她知道陳穎蘭有備而來,且不懷好意,卻沒想到,她竟會給她送了個牌位來。 蘇芩的指尖在那牌位上滑過,眼尾微微上挑,看向正坐在賓客席上吃酒的男人。 男人垂著眉眼,眸色平靜無波,正神色專注的在吃杏花酒,似乎頗為享受的樣子。 蘇芩垂眸,看向面前的牌位。牌位上寫了三個燙金大字:陸霽斐。 簡簡單單三個字,也沒有提字,更沒有旁的東西。不過木料的觸感倒是極好,金絲楠木的料,還用鎏金鑲了邊,看上去倒很是用心了。 蘇芩想著,若將這木牌子折舊賣了,也不知能賣多少銀錢。 “陳姑娘,你欺人太甚了吧。”蘇博單手將自家的嬌嬌女兒護到身后。 陳穎蘭掩嘴輕笑,神色無辜的眨了眨眼,“我這是在幫蘇三姑娘,憶苦思甜呢。別有了新人,忘了舊人。” 蘇博一介男子,又嘴笨舌拙的,根本就拿這個陳穎蘭沒辦法,憋了半天,老臉都紅了,也不知該如何反駁。 蘇芩從蘇博身后走出,聲音輕細的婉轉道:“誰是舊人,誰又是新人呢?” 陳穎蘭素手一指,偏又不指明,稍稍一點就收了回來。 “這事,大家都心知肚明,何必要我來做這個壞人呢。” 蘇芩抿唇不言,眾人一陣竊竊私語。 夏達上前,面色不愉的看向陳穎蘭道:“陳姑娘,你若是真心前來祝賀姀姀及笄大喜,我們自是歡迎至極的,可你若是存心來搗亂,那就別怪我們不客氣了。” 陳穎蘭并不懼,仰頭道:“夏首輔說這話,是站在哪個立場說的?又是用什么身份來說的?蘇三姑娘都沒有說話呢,怎么你就跳出來了?怎么,難不成夏首輔還是個憐香惜玉之人?舍不得蘇三姑娘日日抱著塊牌位供香,準備將人接進府去好好抬個姨娘?那真真是可憐夏夫人新婚燕爾,獨守空閨了。” 方才陳穎蘭意指新人,如今夏達跳出來,又被她隱晦的暗點,眾人至此,看向夏達和蘇芩的視線皆露怪異。 難不成這兩人其實是在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陳穎蘭其實也不想做的那么絕。 可誰叫這蘇三勾引誰不好,偏偏去勾引項城郡王世子。這個一個狐媚的妖女,她一定要親自撕了她的皮,教眾人看看她的真面目。尤其是讓項城郡王世子知道,像蘇三這樣的女人,根本就配不上他。只有她,只有她陳穎蘭,才是配得上他的世子妃。 對面,夏達被陳穎蘭說的臉上怒色更顯。他攥著拳頭,面色隱忍至極。 夏達確實是沒有掩蓋自己對蘇三的心思,可自己不掩蓋是一回事,被人當面提出來,擺到門面上來說,又是另外一回事。 正僵持間,跟在陳穎蘭身后的顧家大郎出來打圓場道:“項城郡王世子好像還沒送禮吧?” 整個及笄禮,除了蘇芩這個受人矚目的主人公外,另外最受人矚目的便是新晉首輔夏達與項城郡王世子斐濟了。 方才夏達拿出自己的及笄賀禮后,使得眾人對項城郡王世子的賀禮更是頗為期待,卻不防中間殺出了陳穎蘭這個程咬金,轉移了眾人的注意力。如今顧家大郎一提,眾人再次將視線移向斐濟。 斐濟放下手里的酒杯,慢條斯理的攏袖起身,卻不上前,只是繞著西階轉了一圈,然后彎腰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用寬袖將上頭沾著的污泥擦拭干凈,然后拿在手里拋了拋。 眾人一頭霧水。 男人終于撩袍邁步過來,走至蘇芩面前,踩著腳上的皂角靴登上石階。 身高腿長,氣勢迫人,但站在蘇芩面前,卻莫名的顯出一種詭異的和諧感來。就像只……被栓了繩子的瘋狗? “世子哥哥,蘇三先前給這陸霽斐做妾,如今又與夏達這個有妻之夫不明不白的,你難道到了如今,都還看不清楚她的真面目嗎?” 陳穎蘭見斐濟目不轉睛的盯著蘇芩看,知道自己今日之舉,成敗就在此一瞬。但她認為,她不可能會失敗。 任憑哪一個男人,頭上被戴了那么多頂綠帽,都會介意的吧?比起蘇三,她陳穎蘭也不差。身份地位,名聲家世,哪個都比她蘇三好。除了一副皮囊不及,身子更是比她清白多了! 想到這里,陳穎蘭看向蘇芩的視線就更帶上了幾分得意。 這次,她贏定了。 斐濟沉默的時間越長,眾人看向蘇芩的目光就越同情。 可事實擺在面前,哪個男人也不會去要一個身子不清白的女人。更何況,這個男人還是堂堂項城郡王世子。 若是平常帶進府去,做個妾室,眾人倒是能一信,可你若是說明媒正娶,去做世子妃,這簡直就是天方夜譚了。 蘇芩抬眸,看向面前的男人。 她伸出柔荑,慢吞吞撥了撥青絲長發。 男人勾唇,聲音清雅的開口,身上帶著濃郁的杏花酒香。 “這是我給姀姀的及笄賀禮。” 眾人抻著脖子一看,卻見斐濟掌心里置著的,分明就是方才從地上拾的那塊破石頭。 用一塊破石頭來作及笄賀禮,眾人瞬時明了。 這是根本就沒將人放在心上呀,連份及笄賀禮都沒準備,竟只給了一塊隨手撿的破石頭,便是讓奴才去外頭跑一趟也是好的。如今一比,哪里及得上人家夏首輔所出賀禮的別出心裁,心思縝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