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
小奶狗仰著小腦袋,體型還沒有男人的巴掌大,奶聲奶氣的叫喚一聲,聲音細軟軟的都聽不真切。 明明是酥軟了人心的小可愛,但蘇芩卻明顯看到男人抿著唇,面色蒼白的往后退,動作間甚至還有些慌亂。 小奶狗邁著四肢,跑向陸霽斐,陸霽斐正欲轉身,卻突然看到從美人靠旁露出半顆小腦袋來的蘇芩。 因著習武,陸霽斐的耳目比之常人更機敏些,平日里也定能在第一時間察覺到蘇芩的存在。但因為今日多了這只小奶狗,反倒教他失了平日分寸。更甚之……在蘇芩面前出了丑…… 陸霽斐抿著唇,面色難看至極,但若細看,卻能發現他紅了雙耳,只是因著天色太暗,無人察覺。 那頭,蘇芩見被發現,面色漲紅的低了低頭,然后裝模作樣的在美人靠旁摸了摸,聲音細弱弱的嘀咕道:“真是的,耳環丟哪了呢……” 小姑娘青絲垂散,露出一張白細嬌媚的尖尖小臉來。雙眸烏黑,透著月色,披一件桃紅紗地彩繡花鳥紋披風,胸前衣襟未扣,露出一片雪色白膩,若隱若現的勒肌肩帶。身段嬌媚,馥香滿身。 男人僵立在當場,小奶狗跑到男人腳邊,伸出毛絨絨的小爪子搭在那只沾著雨水的官靴上,然后晃著短尾巴,仰頭看向男人,一雙眼濕漉漉的干凈。 蘇芩“找”了半日,自覺有些蠢,便拉著披風出來,臊紅著一張小臉走到陸霽斐面前,然后垂眸看向那只沖著陸霽斐齜牙咧嘴的小奶狗,突然開口道:“陸霽斐,你是不是……” 男人僵站在那里,雙手掩在寬袖內,暗暗攥緊。 “怕狗毛啊?”嬌軟軟的小嗓子將那句話完整的吐出來。 陸霽斐呼吸一窒,緊繃的下顎緩慢放松,他從喉嚨里發出一道聲音,極輕,極沉。“嗯。” 怕狗毛……總比怕狗好多了吧……男人垂眸,看一眼小姑娘懷里的小奶狗,暗暗挺了挺腰板。 “……早說嘛,真是別扭。”蘇芩松下一口氣,彎腰,將小奶狗抱到懷里。 她還以為這廝為什么要搬去書房,原來是嫌棄耳房內處處沾了小奶狗的毛。 先前蘇芩也聽到過這類事。有些人不能沾這些獸類的毛,只要一沾,便會周身紅腫難耐,更甚者會喪命。怪不得陸霽斐如此忌諱,看來還是挺嚴重的。 “你若是不喜,我就將它養在廂房,離你遠遠的。”蘇芩仰頭看向陸霽斐,尖細小臉上的眼眸濕漉漉的跟她懷里的小奶狗如出一轍。但陸霽斐卻能明顯的看到小姑娘那隱在粉嫩唇角處的憋笑。 誰能知道,被暗地里稱為瘋狗的陸霽斐,竟會怕幾根狗毛。 陸霽斐不著痕跡的往后退一步,聲音沉啞的開口道:“姀姀這是在邀我共寢?” 蘇芩紅著一張臉,燦如桃花瓣。她使勁一跺腳,摟著懷里的小奶狗就往耳房里頭去。 誰要跟他共寢!不要臉的狗!盡是曲解她的話!最好他一輩子都睡在他的破書房里頭! “汪嗚……”小奶狗舔了舔蘇芩的手,絲毫不知道自己已經被殃及池狗了。 見小姑娘離開,陸霽斐立刻轉身,去了書房。他轉入屏風后,將身上的衣物盡數換了,尤其是那雙官靴,更是被他拋到了槅扇外。 “爺。” 青山站在書房廊下,看一眼里頭,只覺氣氛凝重,黑壓壓的比六月風雨欲來的那股子黑云壓頂之勢還可怕。 “說。”陸霽斐站在屏風后,面沉如水。 青山暗咽了咽口水,道:“夏達已被無罪釋放。” 陸霽斐拉扯著衣襟的動作一頓,隨后勾唇,發出一聲冷笑。 青山縮了縮脖子,突然聽到里頭傳來一陣震天響的踢踹聲。 厚實的深浮雕屏風被陸霽斐一腳踹倒,砸在地上,磕壞了一個角。男人半敞著衣襟,滿身戾氣的站在那里,腳上未著靴襪。 青山戰戰兢兢的抬眸,卻看到男人笑的極其燦爛。 “去吧。”書房內傳出一陣清雅聲音,青山脖子一縮,趕緊溜走。 那頭,蘇芩被書房里頭的聲響唬了一跳,她霍然從炕上坐起來,本想著去看看,但一想到方才男人當著她面說的渾話,便想著管他死活。 槅扇大開,月霜如雪。半柱香后,蘇芩躺在炕上,左右翻滾,最后終于是忍不住,披衣趿鞋的起身,走到半路,回返過去,從衣柜內取出新的中衣和披風,換干凈了,這才出耳房。 中庭內,宮燈搖曳,書房前,小丫鬟正捧著手里的漆盤,欲進書房。 蘇芩幾步上前,攔住那小丫鬟,道:“給我吧。” 小丫鬟一個機靈,抬眸看向蘇芩。 蘇芩瞇了瞇眼,笑道:“不是讓你去刷恭桶了嗎?怎么還有閑心思來這處閑逛?” 青靈是錢mama的親生女,就算是蘇芩讓她去刷恭桶,那些丫鬟、婆子也不敢讓她勞累。青靈在后院呆了許久,終于逮到機會來中庭,卻不想半路竟又被蘇芩給截胡了。 “托蘇姨娘的福,mama知道青靈身子嬌弱,特讓休憩幾日,將青靈派來伺候大爺。”青靈一福身,臉上顯出挑釁笑意。 “是嘛。”蘇芩似笑非笑的看一眼青靈,然后突然側身往旁邊一讓。 青靈面露怔忪。 蘇芩笑道:“愣著做什么,去呀。” 青靈不知蘇芩在搞什么鬼,但她知道,這是她唯一的機會了。至此,青靈一咬牙,端著漆盤,裊裊娜娜的去了。 “滾!”書房內,傳來男人低沉暗啞的聲音。 “大爺,這是奴婢親自……啊……”青靈捏著嗓子,話還沒說完,就被陸霽斐一腳踹了出去。 “啊!” 漆盤帶著里頭的茶水瓜果,摔爛一地。 蘇芩站在一旁,看著身形狼狽,歪在地上起不來身的青靈,涼涼道:“就讓你將東西給我,看吧,都摔爛了,多浪費。” 青靈捂著臉,艱難起身,一瘸一拐的狼狽奔逃而去。 蘇芩靠在戶牖處,掩唇輕笑。 書房內,男人坐在紅木書桌前,面前是一大摞子的奏折。 蘇芩深知男人此時脾氣不好,幸虧她先讓那青靈探了路,不然那一腳指不定就落到她身上了。 先從門框處冒出半個小腦袋,蘇芩小心翼翼的往里頭張望一眼。只見男人面色凝重的坐在紅木書桌后,身旁倒著一架屏風,也無人敢上前來收拾。 蘇芩垂眸看一眼自己的蔻色指甲,上頭顏色已有些淡,但卻依舊能看出先前遍體通紅的痕跡。再往上,是昨晚上被陸霽斐啃咬出來的痕跡,斑斑點點遍布全身,就跟獸類做標記似得。 “吱呀”一聲,蘇芩小心翼翼的伸手推開書房的門。 陸霽斐面無表情的翻開一本奏折,連眼皮都沒掀。 蘇芩不知這陸霽斐又在鬧什么脾氣。但她只覺自她進了這陸府,陸瘋狗的脾氣就沒好過,陰晴不定的讓人心驚膽戰。 書房內靜的可怕,蘇芩慢吞吞的挪到自己的小書桌前坐下,然后將雙臂擺在桌面上,坐的十分端正。 男人依舊在批奏折。 書房內只點一盞油燈,蘇芩坐在小書桌前,男人的輪廓被燈色氤氳模糊,只剩下那張俊美如儔的面容越發清晰的印入她眸中。 蘇芩視線下移,男人身上隨意套著件中衣外衫,敞著衣襟,身下一條長褲,貼著肌膚,隱約顯出暗色陰影。蘇芩看的面色一熱,視線亂轉,落到陸霽斐那雙光腳上。 男人的腳跟他的手一樣,白皙修長,很大。此刻正踩在光潔的白玉磚上,壓著褲腳。 那頭,青山領著家仆過來,收拾屏風,一眼看到坐在那里的蘇芩,面露喜色,原本顫巍巍的心落下來,連壓抑的呼吸都正常了。 “小主子。”青山替蘇芩捧一碗茶來,笑道:“難得小主子有心。近幾日爺私心cao勞朝廷之事,沒睡過幾個囫圇覺。還望小主子多多督促,莫讓爺勞心,傷了身體。” 蘇芩垂眸看一眼擺置在小書桌上的果羹香茶,動了動指尖,并不言語。昨夜確是很cao勞了,她的腰直到現在都還酸脹著呢。 不過這廝可不是她勸的了的,這不是在為難她嘛。 青山見蘇芩不應答,腆著臉一拱手,將家仆領了下去。 蘇芩撐著下顎靠在小書桌上,偷覷陸霽斐一眼。男人目不轉睛的盯著面前的奏折,就跟里頭有珍珠白玉似得。 已是子時,夜很深。蘇芩掩袖打了個哈欠,聽到外頭淅淅瀝瀝的落起雨來。 書房的槅扇沒有關,綿雨如針,透著漆黑的夜,云遮月。 “咕嚕嚕……”蘇芩的肚子發出歡快的聲音,在寂靜書房內清晰明顯。 她臊的厲害,慌張彎腰,使勁伸手把肚子捂住,期盼著身旁的男人沒聽到。 “咕嚕嚕嚕……”肚子越叫越起勁,不管蘇芩是憋氣,喘氣,還是將肚子壓的扁扁的,它依舊堅挺不倒。 蘇芩的臉紅的都能滴出血來。她只希望外頭的雨下的更急,更大些,這樣就能將她這響聲給蓋住了。 陸霽斐偏頭,看到小姑娘蜷縮在小書桌前,面色尷尬如血,紅的連那一對白玉似得珍珠小耳都染上了緋色。 對上陸霽斐那雙黑沉眼眸,蘇芩趕緊埋首,卻不防撞到了小書桌面,震的腦袋一疼,登時就掉出兩顆晶瑩剔透的眼淚珠子,掛在香腮上,楚楚可憐。 蘇芩真是萬萬沒想到,自己竟會在陸霽斐的面前出這個丑。其實說來也怪這廝,若不是晚間想著他,蘇芩也不會用不下飯,空了肚子,更不會半夜三更的跑到這地來,餓著肚子死撐。 雖然她與他已做過最親密的事,但對蘇芩而來,陸霽斐跟她,不過也就是一對有點熟悉的陌路人罷了。 秦氏與她說過,這世上的情啊愛啊,都是靠不住的,只有攥在自己手里的,才是最讓人安心的。 秦氏與蘇博是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的親,兩人成婚前并未曾見過,直到新婚之夜,掀開蓋頭,蘇博才看到自己妻子的模樣。 而那夜,兩個剛剛相見的陌生人,卻要做出最親密的事,這在蘇芩看來,有些荒唐。 秦氏是個有主見的婦人,她不奉承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這種歪理,她只知道,自己的路要自己走,即使身不由已,也一定不能將那些能攥在手里的東西拱手讓人。 蘇芩隨蘇龔,更像秦氏,所以她才會走到今日。她深知,路在腳下,要自個兒一步步走出來,即便遍地荊棘,也能用“生于憂患,死于安樂”這八個字安慰自己,憂患越多,她才能得到更多。 “青山。”男人突然開口。 青山躬身站在書房門口,道:“爺。” “去取些宵夜來。” 青山看一眼蘇芩,再看一眼陸霽斐,道:“是。” 蘇芩面色更紅,她知道,男人定聽到了。 三更半夜,陸府的廚房重新忙碌起來。連夜細雨,潤物無聲,小丫鬟們提著食盒,魚貫而入。 熱騰騰的宵夜被擺置在小書桌上,蘇芩執起玉箸,低著小腦袋,夾一只蝦餃,放進嘴里。 晶瑩剔透的蝦餃入口,汁水飽滿,鮮香順喉。蘇芩滿足的瞇起眼,她一口一個,吃的不亦樂乎,完全忘記了方才的尷尬。 吃完一籠蝦餃,蘇芩已飽,她雙手端捧起溫奶,看一眼依舊在翻閱奏折的男人。 男人連茶水都沒碰,就更別說是用宵夜了。 蘇芩想起方才青山跟她說的話,想著這男人到底是當首輔的人,每日里就奏折都摞的跟人一樣高。看來這權傾朝野的代價也是很大的。 吃飽喝足就容易犯困,蘇芩為了不睡覺,心思兜轉,視線落到那碟雪白的白糖糕上。 白糖糕里頭是燉煮的糯糯爛爛的紅豆沙。蘇芩將其掰開,找了一支干凈的毛筆沾了些許紅豆沙,然后尋一塊完整的白糖糕,在上頭畫了一幅圖。 身旁的小姑娘突然安靜,陸霽斐拿著奏折的手輕動,他能清楚的聽到小姑娘的呼吸聲,嬌嬌軟軟的帶著香氣,一呼一吸,微急促,沒有睡著。 槅扇外的雨漸停歇,檐下的滴水串成線,滴滴答答的落在芭蕉葉上,敲出清晰的嘀嗒聲。書房內的滴漏似乎也變的急促起來,擾的人有些心煩意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