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芩心中俳腹片刻，視線一轉(zhuǎn)，突然看到那被置在耳房槅扇下，那張花幾上的漆器，整個人一僵，面色煞白。

    “綠蕪，這個東西……怎，怎么會在這里？”

    綠蕪聞聲進來，看到花幾上的漆器，福身道：“奴婢聽說是爺吩咐，讓青山帶人搬過來的?！?/br>
    “陸霽斐人呢？”蘇芩噎道。

    “在書房?！?/br>
    將蘇蒲和蘇浦澤托給冬梅和綠蕪照料，蘇芩扭身就去了書房。

    書房外，站著蒹葭，蘇芩一路過去，進門時蒹葭偏了偏頭，與她蹲身行禮。

    蘇芩目不斜視，提裙跨門檻，一氣呵成，但在入了書房后，那氣勢洶洶的氣勢卻陡然一斂，縮著小脖子跟陸霽斐相隔數(shù)丈。沒法子，那顆人頭漆器還擱在耳房里頭呢。

    男人坐在紅木書桌后，正垂眸批奏折。

    蘇芩輕咳一聲，磨磨蹭蹭的坐到自己那張小書桌后面。

    蘇芩的小書桌跟陸霽斐的大書桌離的很近，她扭著身子往遠離陸霽斐的那邊坐了坐，粉嫩指尖抵在桌面上，那兩根長指甲上染的丹紅已消退一半，露出一截小月牙似得粉指甲。

    書房內(nèi)很靜，靜到能清晰聽到外頭中庭傳來的鳥叫聲。

    蘇芩偷覷陸霽斐一眼，聲音嬌嫩的開口道：“我回來了?！?/br>
    陸霽斐手中紫毫筆不停，只淡淡道：“嗯?！?/br>
    蘇芩蹙眉，小臉兒尖尖的轉(zhuǎn)向陸霽斐。雙眸水霧中，印出男人那張俊美如儔的臉來。

    “我去給陸老太太和姑奶奶請安去?！碧K芩突然道。

    陸霽斐依舊沒有抬頭，只道：“嗯。”

    蘇芩的黛眉蹙的更深，她看男人一眼，轉(zhuǎn)身離去。

    見蘇芩走了，陸霽斐這才放下手中紫毫筆，卻見那奏折上，除了寥寥幾筆不相干的話，竟還寫著幾個鋒利俊挺的“犬”字。

    “爺。”青山站在書房外輕喚。

    陸霽斐抬眸，看人一眼，將人招進來。

    青山躬身進去，轉(zhuǎn)身將書房的門關(guān)緊，蒹葭攥著手里的繡帕，垂眸走遠。

    “爺，小主子回來的時候，帶了蘇府的四姐兒和澤哥兒，說是要一道住上一段日子，奴才已吩咐去收拾了兩間廂房出來?！?/br>
    “嗯?！蹦腥税櫭键c頭，狀似漫不經(jīng)心的靠在太師椅上，修長指尖搭在膝蓋上輕點，腳下踩著一雙嵌金線藍條的長靴，聲音沉啞道：“還有呢？”

    “還有一個丫鬟，聽說原先是蘇老太太的貼身大丫鬟，喚冬梅。奴才已查過，是個家生子，并無什么可疑之處。”

    “還有呢？”

    青山努力細想了想，“這，好似是沒有了……”

    “還有其它活物嗎？”陸霽斐繃著一張臉開口道：“如今我們是整個皇城的眼中釘，rou中刺，就算是飛進來一只蒼蠅，你也得將它給逮出來?！?/br>
    “是是是?！鼻嗌桨字粡埬?，一疊聲應(yīng)罷后，恍然道：“對了，爺。小主子還帶了一只狗回來。只是奴才看那狗似還沒斷奶，小的很，應(yīng)當是沒什么威脅……”

    在陸霽斐的黑臉下，青山越說聲音越低，最后“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磕頭道：“是奴才失職，還請爺責罰?！?/br>
    “下不為例，出去吧?！苯K于，男人大發(fā)慈悲的開口道。

    “是是?！鼻嗌饺绔@大赦，趕緊躬身退了出去。心道爺果真是心細如麻，看來連那只小奶狗的來歷，他也得查查了。

    ……

    蘇芩從書房出來，腳步不頓的往陸老太太的主屋方向去。

    正是晌午，日頭不大，細碎陽光暖融融的透過層疊樹蔭落下來，被分割成塊。廂房外的臺磯上，坐著幾個穿紅戴綠的丫鬟，正在說閑話。

    “就她，還指望著飛上枝頭變鳳凰呢。我看吶，連那蘇三的指甲蓋都比不上。”

    “可不是嘛，以為在爺面前得了臉面，就越發(fā)囂張了。不過一個小小的丫鬟，還真當自己是主子了?！?/br>
    “不過我覺著，那蘇三長的真是好看，蒹葭這姿色，哪里能比得?！?/br>
    “長的好看有什么用，還不是做妾……”

    “啪”的一聲，最后那綠衣丫鬟的話還沒說完，迎面就被扇了一個巴掌。

    蘇芩笑盈盈的站在那幾個神色驚懼的丫鬟面前，神色無辜道：“你那處躲了只蚊子，我只是好心?！碧K芩這一巴掌，可跟上次落在陸霽斐下顎處那軟綿綿的一掌全然不同。

    她小時跟著陸霽斐，在蘇龔屁股后頭學過武，雖后頭嫌苦沒繼續(xù)練，但力氣卻不小，也會一些花架子，若是耍起劍來，還能似模似樣。先帝在時，蘇芩以一曲劍舞動皇城，打下她皇城第一美人的稱號。

    那時候若不是陳皇后攔著，先帝怕是就要將她這個美人收入囊中了。

    這幾個丫鬟嘴太碎，本來蘇芩聽見蒹葭的名時，并不想管，可后頭卻牽到她頭上來。蘇芩心中本就存著氣，也怪那綠衣丫鬟倒霉。說誰不好，偏說她，可不就是找扇嘛。

    綠衣丫鬟名喚青靈，是錢mama的親生女兒。說起這錢mama，也算是個有來頭的，她是跟著陸老太太陪嫁過來的，如今在陸府也算有點體面，專管太太奶奶出門兒的事兒。

    這綠衣平時依仗著自己的親媽，在府內(nèi)也算吆五喝六，所以才會毫不在意的說出那些話來，卻不想被蘇芩給教訓(xùn)了。她哪里受過這等委屈，當即便尋自己親母哭訴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陸瘋狗……怕狗。嗯，這不是一個笑話。

    第31章

    錢mama慣是個疼愛女兒的, 聽到這事，哪里肯罷休。

    “老太太, 這蘇姨娘一進門，就將姑奶奶的妝奩盒子給砸了。您說道幾句, 她還給您蹬鼻子上臉。不過就是一個破落戶，仗著有大爺撐腰就敢如此，那日后可還得了?！?/br>
    陸老太太本就對蘇芩心氣不順, 聽到錢mama這一番話, 心中越發(fā)計較。

    “那依你的意思該如何呢？”陸老太太實在是拿這個蘇三沒法子。

    錢mama躬身上前，面露兇狠道：“依照老奴的意思, 這蘇姨娘不過就是仗著大爺?shù)膶檺酆鞣菫榱T了, 咱們只要將她這條路給斷了，日后收拾起來，還怕不容易嘛。”

    陸老太太放下手里端著的茶碗，臥在炕上，斜睨錢mama一眼, 道：“這事你說的輕巧。你是沒瞧見, 那陸霽斐護食的模樣。”

    陸老太太雖因著私生子這個身份看不上陸霽斐, 但卻十分了解他的脾性。若是他看不上眼的東西, 你就是拿劍逼著他都沒用。相反，若是他看上眼的東西, 那必會護在心尖尖上。

    就像只護食的鬣狗。

    “老太太糊涂呀。正所謂這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大爺往常不近女色是沒嘗過那滋味，只要開了葷, 總不能只盯著蘇姨娘。咱們院子里頭大把的好姑娘，就算相貌比不上那蘇三，脾性卻是頂頂好的。男人嘛，自然最喜柔腸百轉(zhuǎn)的好姑娘，像蘇三那等跋扈的，若不是因著那張臉，誰還會喜她?！?/br>
    陸老太太被錢mama說動，“那你瞧著，讓哪個過去的好？”

    錢mama眼珠子一轉(zhuǎn)，喜笑顏開道：“老奴跟著老太太這么多年，青靈也是您從小看著長大的，她的脾性老太太還不了解嗎？”

    陸老太太瞬時明白了錢mama的意思。

    這是來毛遂自薦了。

    正站在外頭偷聽的青靈見里頭半日沒動靜，趕緊悶頭走了進去，“撲通”一聲就跪在老太太面前磕頭道：“給老太太請安。青靈愿去伺候大爺?！?/br>
    陸老太太活了這么大歲數(shù)，自然明白這院內(nèi)眾丫鬟的心思。就陸霽斐那副皮囊，就算沒有這驚世才絕和那陸首輔的名號，那愛慕的女子也定不會少。

    陸老太太垂眸，看一眼跪在地上的青靈。

    十五六歲的小姑娘，正是花般的年歲，穿一件綠衣，梳小髻，生的粉膩。一張鴨蛋臉，一彎柳葉眉，嬌嬌軟軟的跪在那處，目光熱切。

    陸老太太沉靜片刻，頷首。

    青靈大喜，趕緊叩首謝恩。

    錢mama心口一塊大石落下，滿意點頭。她家女兒若是能攀上大爺，就算是當個姨娘也比隨意指派給了小廝強。

    那頭，蘇芩本也就不是來給陸老太太和姑奶奶請安的，因此，只到了臺磯處就折返了回去，不愿去看陸老太太那張老臉，卻不想走到半路，竟聽到綠蕪與人爭執(zhí)的聲音。

    相比紅拂，綠蕪慣是個沉悶寡言的，從未與人紅過臉，今次能跟人吵成這樣，必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綠蕪，怎么了？”蘇芩上前，黛眉輕蹙。

    “姑娘?！本G蕪哭的雙眸通紅，嗓子啞啞的帶著哽咽。

    那跟綠蕪爭吵的，不是別人，正是姑奶奶身邊的大丫鬟雪桃。

    雪桃生的跟只桃子似得滾圓，面頰兩側(cè)點兩坨nongnong的胭脂，雙眉畫的極細，看上去與陸春蓉一般有些刻薄。

    “姑奶奶說了，蘇姨娘的月例本是二兩四錢銀子，但因著前些日子砸壞了咱們姑奶奶的妝奩盒子，姑奶奶粗算下來，那妝奩盒子里頭的東西價值千金，按照蘇姨娘這一月二兩四錢的算法，大致要三輩子才能還清了?！?/br>
    陸春蓉掌陸府中饋大權(quán)，克扣下蘇芩的月例銀兩是很簡單的一件事。

    蘇芩眼盯著雪桃看半響，突兀笑道：“既如此，那也沒法子?！痹捔T，蘇芩轉(zhuǎn)頭，看向綠蕪，道：“綠蕪，走吧?！?/br>
    “姑娘……”綠蕪實在很是委屈。

    蘇芩安慰道：“不過就是二兩四錢銀子罷了，咱們?nèi)タ纯创鬆敃坷镞€有什么好拿的，一并拿出去當了，也有幾百兩銀子的花銷……”

    蘇芩話未說完，就聽雕花木門“砰”的一聲響，陸春蓉從屋內(nèi)出來，氣勢洶洶的指著蘇芩道：“好你個蘇姨娘，竟敢偷拿府內(nèi)東西，看我不將你拿住見官去！”

    蘇芩轉(zhuǎn)身，笑意盈盈的看向陸春蓉，纖纖素手一點，環(huán)著雙臂靠坐在一旁的美人靠上，“我真是好怕呢?！?/br>
    陸春蓉被蘇芩氣得面色漲紅，隱顯猙獰。她抬手一揮，就招來兩個老婆子，一副勢要在今日將蘇芩給辦了的兇惡模樣。

    蘇芩身形纖瘦的坐在美人靠上，明眸善睞，憐弱如嬌花，一副任人蹂躪之相。

    陸春蓉暗道：就算被那陸霽斐發(fā)現(xiàn)，到時候這蘇三已香消玉殞，看他還能將她這個姑奶奶給吃了不成！

    “姑娘。”綠蕪擋在蘇芩面前，纖細的身子與那兩個膀大腰圓的老婆子形成鮮明對比。

    蘇芩雙眸往外一瞥，看到美人靠旁那抹新色垂柳。她伸手，彎著蔻色指甲，輕掐一根柳條下來。

    “綠蕪，讓開?！碧K芩攏了攏寬袖，手持柳條從美人靠上起身，明明只是一個普通舉動，但落入旁人眼中，卻是款腰擺尾，搖曳生姿。

    綠蕪面色擔憂的退至一旁，兩個老婆子在陸春蓉猙獰的吼叫聲中撲過來。

    蘇芩手持柳條，往那兩個老婆子的門面上抽。

    羅裾翻飛，在空中劃出優(yōu)美弧度。蘇芩手持柳條，姿態(tài)翩翩，側(cè)身時，那裙裾隨風飛舞，劃出一道銳利鋒芒，配上蘇芩那張國色天香的面容，形成一股奇異美感。

    “啊……哎呦……”

    “疼死我了……”

    柳條又細又長，再加上蘇芩慣用巧勁，那柳條變著法的往兩個老婆子的軟地抽，只片刻，那兩個老婆子便捂著滿臉縱橫交錯的腫脹紅痕躲到了陸春蓉后頭。

    “快去??！哎呦……啊……”陸春蓉被兩個老婆子推出來，被蘇芩手持柳條，追著打。

    陸春蓉挪動肥胖身子，毫無章法的亂跑，被蘇芩追的發(fā)髻散亂，衣衫盡毀。

    “哎呦……”陸春蓉一絆，摔在地上，磕到了牙。有鮮血從她嘴里流出來，滴滴答答的浸滿整片衣襟，地上還落下半顆牙。

    蘇芩手里的柳條往下落，狠狠抽在陸春蓉的面頰上，陸春蓉慘叫一聲，捂著臉，引來院內(nèi)的丫鬟、婆子圍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