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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吾家艷妾在線閱讀 - 第10節

第10節

    “芩meimei,這些銀票你拿好。”

    蘇芩抓著夏達塞過來的銀票,垂著眉眼,瓷白小臉隱在廊間暗色里,看不清神情。

    “惟仲哥哥,表哥說,祖父的死跟陸霽斐有關系。這事是真的嗎?”

    雪夜風大,吹的兩旁瀟竹瑟瑟如麻。飛雪穿枝掠院,打在蘇芩面頰上,化成水,鉆進衣襟,如落淚,冷到了心里。

    夏達久沒有應聲,直到蘇芩覺得自己的雙腿都站僵了,才聽到頭頂傳來一道輕應聲。

    “嗯。”

    蘇芩慘然一笑,將手里的銀票遞還給夏達,然后繞開人,轉身離去。

    夏達捏著手里尚帶余溫的銀票,緊到指尖泛白,面色難看至極。

    ……

    翌日,雪停風靜,蘇芩去了城西陸府。

    正是巳時,陸霽斐下朝回府,徑直入耳房。

    耳房內,蘇芩坐在雕漆椅上,手肘搭在茶案上,寬大擺袖滑到手肘處,露出一截凝脂藕臂。小姑娘小嘴微張,撐著下顎,睡得香甜。

    耳房內置著炭盆,蘇芩腳下有一銅制大腳爐,小姑娘褪了棉絮鞋,只穿一雙素色羅襪搭在銅爐上,羅襪搭攏下來,露出一段瑩白腳踝。小姑娘的小臉被熏的紅彤彤的,只是眼底泛青,似乎昨夜未歇息好。

    陸霽斐靜看片刻,然后轉身去屏風后洗漱換衣,穿上一件常服,上了炕,開始閉目養神。

    蘇芩這一覺睡得踏實又不踏實,她顫著眼睫醒過來,看到陌生的環境,有一瞬怔忪。

    “醒了?”側旁傳來男人的聲音,蘇芩轉頭,看到坐在炕上的陸霽斐,小腦袋迷迷糊糊的歪了歪,然后突然就落下淚來。

    陸霽斐原本漫不經心的表情一頓,他挺了挺身子坐直,卻沒過去,只看著蘇芩哭。

    蘇芩哭了半響,終于緩過勁來。她悶著腦袋不說話,用裙裾蓋住自己只著羅襪的小腳,然后悄悄穿上了鞋。

    那小丫鬟明明說這廝要午時才能回來,她這才敢褪了棉鞋烤烤腳,卻不妨耳房內太舒服,一不小心就睡了過去,而且這廝還提前回來了。

    睡夢里,蘇芩夢到自個兒闖了禍,將陸霽斐推出去頂罪。少年時的陸霽斐慣是個寡言的,被蘇芩冤枉了也不吭聲辯解,就那樣被蘇龔罰在庭院內跪了一夜。

    事后,蘇芩腆著臉去道歉,圍著那一瘸一拐的少年嘰嘰喳喳的說話,少年不理人,蘇芩便哭,哭的人煩了,終于憋不住搭一句話,蘇芩才喜笑顏開的離開。

    方才睡醒,蘇芩尚覺自己在夢中,看到陸霽斐,不知為何,心中頓覺十分委屈,便不自禁落下淚來。

    她哭暢快了,回過神來,才覺丟臉。

    蘇府一朝敗落,原本以為的親眷友人,如夏達、郴王等人,皆表現出怪異的私心。蘇芩雖不解,但卻明顯感覺到不對勁。所以一開始,她防著郴王,防著夏達,先來了陸霽斐這處。

    蘇芩是大搖大擺來的,她被陸霽斐奚落的消息在皇城內不脛而走。但那幾日,并無人來府予她關心。直至她去尋夏達,才被佯作關心的塞了幾張銀票,而且還被郴王作為了對付陸霽斐的工具。

    蘇芩只覺心口涼的厲害,就似被挖了個洞,空蕩蕩的往里吹著冰霜溯風。那是一種削骨刺rou的疼。

    “你昨日說,要我給你做妾,我應了。”

    作者有話要說:  可憐的小姀姀,乖,大土匪疼你

    第11章

    耳房內,右邊幾上設美人觚,內插一支絨絲般艷媚的紅梅。左邊幾上置一熏香爐,甜膩的熏香味裊裊騰升,沁人心脾。

    陸霽斐單手搭在膝蓋上,修長指尖輕叩。他看著面前雙眸紅腫的蘇芩,緩慢放松身體,直至后背靠到身后的緞面靠枕上。

    “不過雖是做妾,但我要八抬大轎,十里紅妝……”蘇芩掰著白嫩的手指頭,一邊吸著小鼻子,一邊嬌軟軟的說話。

    “蘇三姑娘。”男人開口,打斷蘇芩的話,說話時帶著一股漫不經心的意味。“《春秋》曰:女為人妾,妾不娉也。《禮記內則》又曰:聘則為妻,奔則為妾。蘇三姑娘何以為,做妾,還能八抬大轎,十里紅妝。”

    看到男人臉上清清楚楚的嘲弄神色,蘇芩一噎,暗暗攥緊一雙素手。

    蘇芩小時嬌養,又因著是姑娘,所以秦氏便常常在她耳朵邊念叨:我家姀姀長的這般好,日后出嫁,定要八抬大轎,十里紅妝,風風光光的嫁給這世上最好的男子。

    如今,蘇芩卻私自決定要給陸霽斐做妾,不知母親和父親知道了,會如何。

    想到這里,蘇芩垂下眉眼,原本俏生生的嘴唇緩慢向下壓,表情說不出的憐惜悲傷。

    陸霽斐暗瞇起一雙眼,繼續道:“雖沒有明媒正娶,只能乘小轎進門,但因著蘇三姑娘身份尊貴,也能做個良妾。蘇三姑娘放心,你進了門,本官自不會虧待于你。”

    這番話,在蘇芩聽來,就是男人在威脅自己。只要她進了門,便任他宰割了。可如今,蘇芩并沒有其它退路。

    從祖父的信件中看,如今朝堂,郴王和陸霽斐針鋒相對,夏達與郴王為伍,將蘇派勢力全數遷移至郴王名下。蘇府如今深陷泥淖,如若不自保,勢必會成為夾縫中的泥濘,被兩派排擠在外,連性命都不保。

    給陸霽斐做妾,是蘇芩權衡之后做出的選擇。

    現在的她誰也信不得,只能信自己。做了陸霽斐的妾,還是良妾,即便自己會在陸府內舉步維艱,但好歹因著是良妾,沒有賣身契,行動自如,這人不能對自己予打予罵,也不能隨意掌握自己的生殺大權。

    而在郴王那方面,她也就變成了那個能為他去做任何事的癡情女子。如此一來,郴王定會因著自己在陸霽斐這邊的利用價值,而好好的保護蘇府。

    蘇芩知道這招很險,但沒法子,如今的她已經沒有退路了。

    蘇芩抿著唇角,眼睫顫巍巍的道:“我雖應了你,但還要回去告知老祖宗和父母。”

    “可以。”男人依舊是一副輕佻模樣,但按在茶案上的手卻用力的有些泛白。細薄唇角上勾,眼底是止不住的幽深笑意。

    小姑娘哭的眼睛紅紅,身嬌體軟的站在那里,肌膚白玉似得嫩。陸霽斐已經能想到,這身子哭嚷著,嬌花似得在自己身下綻放。

    男人喉頭一緊,身體繃得筆直,暗暗換了個姿勢。

    蘇芩躊躇不安的立在那里,捏著指尖,直至指尖被捏的泛紅,才開口道:“那,那你先把三千兩銀子給我,我要去救二jiejie。”

    陸霽斐頷首,斂下眸中笑意,叩了叩茶案。

    耳房外,蒹葭垂著腦袋進來,畢恭畢敬的蹲身行禮,“爺。”

    “去賬房取三千兩銀子。”

    “是。”蒹葭應聲,不著痕跡的看蘇芩一眼,然后斂下眉眼,安靜的退了出去。

    耳房內又只剩下陸霽斐和蘇芩兩個人。

    陸霽斐端起茶案上的香茶輕抿一口,神清氣爽。

    “既是做妾,那自然要簽文書。”陸霽斐從寬袖暗袋內取出一張紙,置在書案上,然后抬眸,朝蘇芩招了招手。

    蘇芩見人一副溜貓逗狗的模樣,心生不喜,但猶豫片刻,卻還是邁步走了過去。日后不喜的地方多了去了,她又何必要計較那么多。

    陸霽斐撐著下顎靠在茶案上,眼看著小姑娘一步步邁步過來。小姑娘的腰極細,走路時不自禁的款腰擺尾,竟比那些自小練舞的舞姬還要纖媚上幾分。

    男人托著下顎,不自禁想,這腰到底有多軟。

    蘇芩終于走至茶案旁,她距離陸霽斐只有半個手肘的距離。

    纖纖素手拿起那張紙,蹙眉細看。很正常的納妾文書,并沒有什么不妥,但蘇芩就是不放心,看了一遍又一遍。

    這文書似是陸霽斐親手所寫,蘇芩認得他的字。因為小時,蘇芩不好好習字,便被蘇龔勒令讓陸霽斐來教她。

    至此,蘇芩的字便與陸霽斐有三分相似。

    相比于少年時的鋒芒暗斂,現在陸霽斐的字跡銳進飄逸、灑脫豪健,但筆畫輕重卻均勻適中,字行行直,棱角分明。可見其人,不僅城府極深,頗有手腕,更具有強烈的自制力。

    由字看人,看的是心性。這是小時蘇芩被蘇龔抱在腿上,聽著她的祖父說的。

    郴王的字雖好看,但下筆略重,遠沒有陸霽斐的飄逸灑脫。這也就意味著,郴王比之其人,多了幾分暴戾和嫉妒。

    “蘇三姑娘難不成以為,還能從上頭看出朵花來。”

    見小姑娘拿著紙,久久不動,陸霽斐輕蔑的勾起唇角,略顯煩躁的叩了叩書案。恨不能一把握住那只香軟小手,如小時般,手把手的將這小姑娘的閨名寫上去。

    蘇芩攥著紙,提裙坐到陸霽斐對面炕上,然后兀自給自個兒倒了一碗香茶,軟聲軟氣道:“一手交錢,一手交人。”

    澄澈香甜的香茶被裝在銀鑲雕漆的茶盅內,蘇芩湊上去聞了聞,發現這竟然是用蜜餞金橙子泡出來的,怪不得果香味那么重。可這樣的茶一般只女子吃,這陸霽斐怎么倒吃上了?

    蘇芩偷覷人一眼,拿起小碟上置著的銀杏葉茶匙,往銀鑲雕漆茶盅內拌了拌,然后小心翼翼的吃上一口。

    蘇府現今只能吃些粗茶,蘇芩吃不慣,便改吃白水。如今陡一嘗到這用蜜餞金橙子泡出來的香茶,頓時只覺整個人都活過來了似得。

    小姑娘坐在身旁,乖巧的吃茶,露出一截纖細粉頸,一雙素手托著銀鑲雕漆的茶盅,更襯得膚白如乳。呼吸間,似能透過耳房內那層疊的果香和熏香味,聞到小姑娘身上的軟香。

    “爺。”正在陸霽斐神思恍惚間,耳房的厚氈被人掀開,蒹葭埋首進來,手里捧著雕漆嵌花雙鷹漆盤,上頭置三張銀票。

    雕漆嵌花雙鷹漆盤被置在茶案上,蘇芩目不轉睛的盯著。

    陸霽斐伸手,取下那三張銀票。

    蘇芩攥著那張文書,四處看了看,吩咐蒹葭道:“去給我取筆墨來。”

    蒹葭站在那里沒動,甚至連眼珠子都沒錯一下。

    蘇芩蹙眉,轉頭看向陸霽斐。

    陸霽斐道:“去吧。”

    “是。”蒹葭轉身出耳房,取了筆墨來。

    蘇芩沾墨執筆,小心翼翼的在文書上簽下自己的字。娟秀銳進,不失豪意,但筆鋒間卻有些綿軟。

    陸霽斐看一眼,嗤笑出聲。這毛病自小隨到大,竟都沒變過。

    蘇芩筆下一頓,氣呼呼的鼓起雙頰,掩耳盜鈴般的用寬袖往前遮了遮,“寫的不好,反正也是你教的。”

    小時的蘇芩力道不足,卻偏要模仿陸霽斐的字,雖有了形,卻沒意,便成了如今這副四不像模樣。

    既不似閨閣女子般小巧娟秀,也不似男子般飄逸灑脫,夾在中間,瞧著有些怪異。

    “本官只是笑一聲,蘇三姑娘何必什么事都往自個兒身上套呢。”

    這意思就是在說,蘇芩在自作多情。

    蘇芩被氣得一噎,胡亂將字簽完了,就要去拿陸霽斐手里的銀票。卻不防那人往后一靠,涼涼道:“蘇三姑娘,本官與你,可還有一筆賬沒算呢。”

    “什么賬?”

    男人抬手,叩了叩茶案,那只裝著香茶的銀鑲雕漆茶盅隨之微晃。“蘇三姑娘差本官一碗茶。”

    蘇芩身子一涼,想起那日里陸霽斐被自己用茶水潑了一臉一身的事,面露心虛。

    “……大不了,我給你潑回來便是。”蘇芩梗起小脖子,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

    陸霽斐慢條斯理的抬手,端起面前那碗香茶。

    蘇芩眼盯著男人的手,小臉上露出一抹不可置信的表情。這廝不會真要潑自己吧?

    那盞銀鑲雕漆茶盅離自己越來越近,蘇芩瞪著一雙眼,突然驚叫一聲,雙手往前一翻。

    手背碰到銀鑲雕漆茶盅的底座,斜斜往上一滑。陸霽斐沒想到蘇芩會來這一出,手中的銀鑲雕漆茶盅應聲而出,橫灑到他身上,浸濕一大片綢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