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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璧》作者:九月流火 第113節

    “都別說了。”任遙趴在墻沿上?,飛快道,“她進?屋了,看不清做什么。怎么辦?”

    明華裳默默給面罩打了個死結,說:“進?去偷聽,啊不是,繼續追查。”

    任遙率先?落到墻里,明華裳像壁虎一樣蹬著墻壁,雖然不太美觀,但?好?歹進?來了。明華裳的發?髻在折騰中松散,一只元寶鈿螺插梳墜在她發?邊,搖搖欲墜,將落未落。

    謝濟川的目光落在插梳下方叮叮當當的流蘇上?,發?現她真的很喜歡元寶、如意之類的東西,如果沒記錯,她的丫鬟也是這個名字。明華裳見謝濟川不動,壓著嗓子喊:“快點,一會她要發?現了!”

    謝濟川又看了她幾眼,慢吞吞翻墻,單手扶著墻頭一躍而?下。他落地輕巧,悄無聲息,只驚起點點細塵。

    任遙迅速找到了隱蔽點,獵豹一樣潛行過去。明華裳貓著腰,躡手躡腳竄到任遙身后?,小心翼翼探出一個腦袋,像極了做賊。

    謝濟川看著她們兩人的動作,再?次嘆了口氣。他的不情愿太過明顯,甚至連隱蔽都不愿意做,是直著腰走過去的。

    明華裳余光瞥到,忙用力擺手,示意他快蹲下。謝濟川提著衣擺,勉為其?難半蹲在墻角,問:“你打算做什么?”

    “不確定,再?看看。”明華裳眼珠子都不錯地盯著里面,用氣音道,“見機行事。”

    屋內,胡寡婦左右看了看,從柜中取出一張紙。她對著紙自言自語了一會,然后?就拿出火折子,欲要點燃。

    明華裳本?能覺得這是證據,警惕道:“不行,不能讓她燒掉。”

    她本?想說由她來制造動靜,吸引胡寡婦出來,任遙和謝濟川趁機去屋里取證。然而?她都沒來得及說出口,謝濟川已夾起一塊石頭,飛快擲往窗內。

    胡寡婦手背一痛,手中的火折子墜地,滾了一圈熄滅了。胡寡婦慌忙站起來:“是誰?”

    謝濟川坦然地站起來,露出全身:“我是京兆府少尹明華章,前來查案。你手里拿著的是什么?”

    明華裳一驚,憤怒抬頭:“你說什么?”

    謝濟川低頭,理?直氣壯地望著她:“你不是說,君子在心不在形嗎?”

    明華裳壓著嗓子怒喝:“那你用你自己?的名字,憑什么假冒我二兄?”

    “我不是君子,他是啊。”

    任遙頗為嫌棄這兩人,她猛地起身翻窗,躍到屋子里,在胡寡婦反應過來之前就奪走剛才那張紙。胡寡婦狠狠嚇了一跳,下意識來搶:“還給我!”

    任遙后?退,輕輕松松避開胡寡婦。她看清上?面的內容,怔了下:“求子符?”

    不是書信證據,竟然只是保佑生兒子的符紙?

    任遙愣怔的功夫,胡寡婦再?一次撲上?來,用力抽走了符紙。胡寡婦惡狠狠瞪了她一眼,色厲內荏道:“大膽狂徒,竟敢擅闖民宅?快滾出去,要不然我就報官了!”

    “不用報了,我們就是官。”謝濟川推門而?入,說,“錦繡樓掌柜的事,想必你也聽說了。錢夫人報案,說你肚子里懷著不知道哪里的野種,冒充錢掌柜的遺腹子,想要謀奪財產。胡氏,你是自己?交代,還是依錢夫人的意思,讓我們把你帶到大牢里慢慢想呢?牢里陰寒,能不能保住你肚子里的孩子,可就不好?說了。”

    明華裳跟在最后?進?來,她瞥了眼謝濟川,心道這人可真陰損,胡謅挑撥隨口就來。

    果然胡寡婦一聽就激動了,罵道:“柳氏這個挨千刀的賤人!錢夫人,呸!二嫁之身,她算個屁的錢夫人。大人,我肚子里的孩子可是貨真價實的錢家血脈,柳氏那樣說,都是為了除掉我的孩兒,這樣她就能私吞家產了。大人,您可要為草民做主啊!”

    謝濟川斂袖站著,不肯碰到胡寡婦家任何?東西,悠悠說:“現在錢益不在,誰能證明這是他的孩子?退一步講,就算確實是他的骨rou,柳氏已生下嫡長子,錦繡樓及錢家所有財產理?應由她的兒子繼承,無論你的孩子是男是女,都無權染指錦繡樓了。”

    胡寡婦出奇憤怒,大聲嚷嚷道:“那個賤人水性楊花,之前能害死馮掌柜改嫁錢益,誰知道這次錢郎的死是不是她做的?”

    胡寡婦說完意識到什么,慌忙捂嘴。然而?已經晚了,謝濟川居高臨下看著她,似笑非笑道:“你說什么?柳氏害死了馮掌柜?”

    胡寡婦慌了,飛快轉過身,手指無意識將求子符揉得稀碎:“我亂說的。我這兩天?害喜有些嚴重,腦子昏昏沉沉,時常瞎說話,大人不要放在心上?。”

    任遙煩死磨磨唧唧的胡寡婦了,急道:“你到底知道什么,趕快說出來,我們才好?查清楚真相。”

    胡寡婦還是低著頭,不為所動。明華裳仔細打量胡寡婦的表現,說:“是不是錢益和你說了什么?”

    胡寡婦肩膀縮了縮,倉皇躲開視線:“沒有,我不知道。”

    明華裳還想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謝濟川抬手攔住她,視線冷冰冰射向胡寡婦,道:“我們的耐心是有限的,奉勸你一句,勿要不識抬舉。如果你不說,那我只能將你剛才那番話轉告給柳氏,到時候你再?想找官府說什么,可就沒機會了。”

    謝濟川轉身就走,絲毫不留情面。胡寡婦被嚇到了,慌忙喊道:“別!大人留步,草民不敢。”

    明華裳、任遙坐在桌旁,謝濟川依然環臂站著,連個衣角都不想碰。胡寡婦坐在對面,說道:“我說那番話并非空xue來風,而?是……而?是有一次錢郎和我說,他在錦繡樓都不敢睡死,生怕步了馮掌柜的后?塵。還說要將錦繡樓留給我們的孩子,若有天?他出事了,要小心柳氏。”

    明華裳和任遙對視一眼,明華裳問:“為什么要小心柳氏?”

    “我也不清楚……”胡寡婦吞吞吐吐道,“錢郎說,三?年前柳氏曾讓他買一味藥,他以為是師父的藥不夠了,沒多想就去了。回來后?柳氏親手煎藥,第二天?,他師父就夜發?急病死了。”

    說完,胡寡婦期待地看著明華裳、任遙,問:“大人,若柳氏當真毒殺了第一任丈夫,是不是當處死罪?”

    明華裳看到胡寡婦眼中幾乎要迸射出來的貪婪、期許,沒忍心戳穿她。妻殺夫是死罪,胡寡婦一心想著等柳氏死了,就再?也沒人和她爭錦繡樓,錢益的財產自然要落到她的孩子頭上?。但?她并不知道,若錢益買藥之事是真的,那錢益也擺脫不了殺師的罪名,同樣是死罪。錦繡樓根本?不會判給錢益,而?要歸還馮家。

    明華裳什么也沒說,而?是問:“他什么時候和你說的?”

    “就前幾天?,我診出懷孕的時候。”胡寡婦說,“錢郎知道后?很高興,多喝了兩杯,然后?和我說了這些話。”

    原來是醉話,怪不得錢益會自爆罪行。明華裳問:“他可曾說過,他和誰買的藥?”

    胡寡婦猶豫,謝濟川見狀涼涼接話:“你不告訴我們時間、地點,我們如何?證實你說的是真的?只要有證據表明柳氏確實買過藥,那她的殺夫罪就定了。”

    胡寡婦一聽,立刻高興道:“大人莫急,讓我想想,我記得錢郎提過一個名字……好?像叫,黑虎?”

    明華裳三?人走出胡寡婦家,等周圍無人后?,任遙問:“黑虎又是誰?”

    “不知道。”明華裳說,“有問題的附子肯定不會在正規藥鋪買,去問問京兆府的老捕頭,西市里倒賣黑藥的人,他們應當有數。”

    然而?等明華裳詢問后?,京兆府的老人齊齊露出為難之色:“二娘子,西市天?南海北,魚龍混雜,各地游商、和尚、胡人來來往往,若是稀罕藥材便罷了,但?附子是最常見的藥,恐怕不好?找。”

    “若已經知道他叫黑虎呢?”

    “這肯定是化?名,黑市倒爺隔三?差五就會換名字,這還是三?年前的,難。”

    一連問了好?幾個人都連連搖頭,但?已經走到這一步了,明華裳怎么肯放棄,她說道:“難只說明需要的時間長,又不是做不到。走,這就去西市,我自己?找。”

    京兆府的人看了看后?面的謝濟川,不敢推三?阻四,抬手應諾:“是。”

    明華裳三?人在西市找人,明華章、江陵這邊也折騰了一天?。江陵發?現陪明華章查案,比他訓練一整天?都累。

    他精疲力盡走出宅子,累得像狗一樣,有氣無力說:“這是第四家了,除了幾支上?元節沒放完的爆竹,沒找到其?他火藥。你還要查嗎?”

    江陵今天?過得十?分?充實,他們先?去馮家,明華章一一問話,從主子到下人,連倒泔水的老仆都不放過。馮家人說回春堂爆炸那日,馮梁在朋友家做客,許多人都可以作證。然后?明華章帶著人搜查馮宅,就差把地磚撬起來看了。

    馮家并沒有搜出可疑痕跡,江陵本?以為這就差不多了,沒想到明華章馬不停蹄奔赴下一家,重復上?述流程。

    明華章把這段時間和馮梁走得近的親朋好?友全查了一遍,可以印證馮梁沒有說謊,大概可以排除他的嫌疑了。明華章在紙上?將馮梁的名字勾去,說:“今日暫時先?這樣吧,等晚上?我整理?一份名單,明日繼續。”

    江陵看著精神奕奕、面不改色的明華章,好?奇問:“你們京兆府每天?都這樣嗎?”

    “怎樣?”

    “就這樣,每天?跑四五個地方。”

    明華章眼睛都沒抬,不在意道:“這才多少,和京兆府積壓的懸案比起來不值一提。你該不會覺得累吧?”

    江陵嘖聲,一言難盡,欲言又止,最后?拍了拍明華章肩膀,認真問:“你莫非打算把所有案子都查完?”

    明華章終于抬頭,詫異而?理?所應當地瞥了江陵一眼:“不然呢?”

    京兆府內官員頻繁調動,近十?年來換了十?五任京兆尹,這就導致上?層官員只想明哲保身,下層的小吏也茍且偷安,阿諛成風,哪還有人查案呢?

    因此,這十?年間京兆府堆積了大量懸案、冗案,百姓報案后?石沉大海,根本?得不到回應,就算出勤也像是馮掌柜之案一樣,官吏走走排場做做樣子,根本?沒人好?好?查。長此以往,難怪長安百姓不信任官府。

    那些案件雖然發?生在前幾任官員的任期內,但?官員任期有終結之日,百姓的冤屈也有嗎?既然現在他是京兆府少尹,他就該負起長安父母官的職責,前幾任官員疏忽的責任,由他來補上?。

    江陵看著明華章清明堅定的眼神,一時啞然。他挑眉,道:“你進?官場,莫非是沖著當一個好?官來的?”

    明華章拍開他的手,拂了拂肩膀,大步朝前走去:“不然呢?”

    日薄西山,倦鳥歸巢,江陵喊了一句,踏著金燦燦的落日余暉,追上?前方頎長高挑的少年:“行了,都散衙了,別這么嚴肅。你想吃什么,我請你!”

    “不用。我要去接裳裳。”

    “你們兄妹好?rou麻啊,她那么大的人了,又不是不會走路,用得著接來接去的嗎?前面就是西市了,聽說西市新開了一家酒樓,菜品不錯,點心尤其?好?,我們去試試?”

    江陵大咧咧來搭明華章的肩膀,明華章不動聲色右移一步,躲開了他的手:“不吃點心,不去。”

    明華章正在趕人,忽然聽到后?面有人喊他。明華章回頭,看到不遠處站在一行人,其?中一個小娘子看到他,用力揮手:“二兄!”

    明華裳跑過來,高興道:“二兄,竟然真是你。你怎么來了?”

    明華章看看錦繡樓的方向,擰眉看向她:“你怎么在這里?”

    “我們意外得到一個線索,今日一下午都在西市里找人呢。”明華裳道,“我們正商量去西市新開的酒樓吃飯,你們來嗎?”

    江陵坐在包廂,看了眼菜單,湊過去問明華章:“你不是不吃點心嗎?”

    同一家店,他都說了請客,明華章拒絕的毫不猶豫。結果明華裳說出來,他就默默同意了。

    真是沒有天?理?。

    明華章沒理?睬江陵,他只看了一眼就將菜單交給明華裳,讓她做主。他問謝濟川:“你們今日發?現什么了?”

    “沒什么。”謝濟川道,“錢益的姘頭說他喝醉時曾吐露,三?年前他和一個叫黑虎的人買了一味藥。我們也不知真假,今日一下午都在西市找黑虎,但?毫無收獲。”

    “黑虎。”明華章默默重復這個名字,問,“胡氏說的?”

    謝濟川點頭:“是。”

    明華章若有所思:“明日加派人手,我和你們一起找。柳氏那邊,問到什么了嗎?”

    謝濟川聳聳肩,指向明華裳:“這得問二meimei。”

    明華裳正和江陵比較菜式,忙里抽閑說:“柳氏的兒子生病了,這幾日忙著照顧兒子,身邊一直有人證。我覺得激將法對她沒用,所以沒提案子的事。但?她肯定知道什么,我說回春堂郎中楚驥被炸死的時候,她的表情明顯不對。”

    明華章點點頭,道:“你做得對,對于她這種人來說,攻心遠比恐嚇有用。”

    “我就知道二兄一定懂我。”明華裳眼中湛湛生輝,得意又神氣。謝濟川聽到莫名不舒服,幽幽道:“這些話,你可沒和我說。”

    “你還敢說我!”明華裳瞪謝濟川一眼,氣勢洶洶告狀,“二兄,今天?他假冒你!”

    謝濟川挑眉,笑了:“我只是按你說的做。怎么,別人的名聲壞得,明華章就不行?”

    江陵趕緊過來湊熱鬧:“怎么了?”

    任遙道:“我們今天?跟蹤錢益的外室,我覺得沒什么,但?謝濟川非要在意翻寡婦墻不道德。”

    江陵嘶了聲,拍桌道:“上?午我就想說了,我想去你們那隊,早知道這么熱鬧,說什么我也要去!”

    明華章說了好?幾次,試圖把話題拉回正軌,但?那四個人嘰里呱啦各說各的,根本?聽不到。明華章按了按耳朵,非常頭痛:“好?吵。”

    任遙問:“你們那邊呢?”

    一提起這個江陵就來勁了,哼哼唧唧道:“你可別提了,今日我跑了四個地方,又是問話又是搜查,比羽林軍訓練還累。”

    “那是因為你偷懶,長官看在江安侯的顏面上?,不好?意思戳穿你。”任遙沒好?氣瞪了他一眼,罵道,“別給我們羽林軍丟臉,北衙其?他人可不像你這么廢物。”

    “你說誰廢物呢!”江陵怒而?拍桌,“我不比明華裳強?”

    明華裳正和謝濟川陰陽怪氣,突然聽到江陵竟敢公然拉踩她,惱道:“你說什么呢?最貴的菜是哪道,都給我加上?,今天?讓他請客!”

    謝濟川端著杯茶,悠悠道:“一道菜哪兒夠啊,以江安侯世子的聲名,請整座樓都不在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