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節
裴詞安的眼底溢上諷刺,“關一日可以?,殿下當時當真?以?為能將她關一輩子么??臣希望殿下能尊重公主的決定,倘若之后——” 裴詞安轉身?正?對晏溫,眸底神色肅然,“倘若之后,公主愿意隨臣離開,也?還請殿下不要阻止。” 晏溫手底下陡然攥緊了佛珠,壓下眼皮盯著他,幽沉的瞳眸中?波濤翻涌。 過?了許久,他嗤笑一聲,“孤自是會尊重她的決定,但沒到最后一刻,誰又知道她會如何選呢?” 裴詞安攥緊手心,沒說話。 晏溫輕睨了他一眼,“回去吧,嘉寧還等著。” 兩人沉默著一前一后回了方才那間房子,門一開,帶進來一股潮冷的氣息。 沈若憐抬頭看了一眼,神色如常地舉了舉手中?的紗布,聲音有些輕,似乎是怕吵到一旁睡著的小朋友,“來得剛好,快來幫我拉一下這塊兒紗布。” 小姑娘坐在床邊,包扎的動作看起來有模有樣,晏溫心底一軟,走上前就想?接過?她手中?的紗布,“孤來吧。” 誰料他手剛伸過?去就被?她躲開了。 沈若憐輕聲笑道:“殿下身?份尊貴,這等小事豈能勞煩您來做,裴大人來幫我一下就好。” 說著,她還用眼神瞟了瞟床上的小朋友,那小朋友見是太子殿下要幫他包扎,早就嚇得惶恐不安。 晏溫默了一瞬,輕舒一口氣,默默退后了一步,將床邊的位置讓了出來,眼睜睜看著裴詞安過?去幫忙。 那兩人看起來配合得十分默契,互換紗布的時候,兩人的手還時不時相觸在一起。 晏溫胸口悶得厲害,眸色幽沉,他一遍一遍用舌尖□□齒尖,尖利的疼痛似乎都緩解不了他胸口的憋悶。 待了片刻,他啞聲道: “孤去隔壁看看。” 說罷,深深看了二人一眼,轉身?出了門。 直到門外再也?沒了聲響,沈若憐才輕聲道:“你都看了我好幾眼了,有什么?要說的你就說吧。” 裴詞安總覺得她變了,從前的她嬌憨可愛,性子軟糯,說不了兩句就紅了眼眶,可這次再見她,總覺得她成熟了不少,身?上卻莫名多出了些許不可忽視的疏離感。 他環顧了一圈四周,見小朋友們都睡著了,才輕聲問她,“你不好奇方才我出去和太子殿下說了什么??” 沈若憐手底下給紗布打?了個?結,“還能說什么?。” “那你怎么?想??” 沈若憐眼睛眨了眨,表情有些怔忡,“不知道。” 裴詞安手中?的動作一頓,猶豫了一下,道:“我方才給太子殿下說,我要帶你離開。” 沈若憐看了他一眼,沒出聲。 裴詞安接著道:“我知道柳三娘之事是我理虧,但這次倘若你真?想?擺脫他,我無論如何都會幫你離開。” 沈若憐笑了一下,兩個?可愛的小梨渦仍然掛在唇邊,只是她的神情有些淡,也?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說: “走吧,看看還有沒有要包扎的傷者?。” …… 等到幾人從寺廟里出來,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 整個?街上覆著一層灰蒙蒙的薄霧,像是又要開始下雨的前奏。 晏溫看了身?后幾人一眼,視線盯著沈若憐身?上,溫聲問她: “沈姑娘忙碌一夜辛苦了,孤的馬車恰好在此,送你回去可好?” 沈若憐看了看身?后眾人,見他們的視線都看向自己,她忙收回目光,斂眸同晏溫道: “多謝殿下好意,只是殿下也?勞累一夜,聽裴大人說你們還要去巡查堤壩,民女就不耽擱殿下忙了,民女同孫公子同路,一道回去就好。” 晏溫抬眸,掃了眼人群中?的孫季明,笑道: “也?好,那你們路上當心。” 孫季明從人群中?走出來,站到沈若憐身?邊,同她一道回了聲,“是。” 晏溫深看兩人一眼,被?縣丞他們簇擁著離開。 等到他們一行人都走了,沈若憐跟著孫季明坐上孫府的馬車。 孫季明看了眼她眼下的烏黑,習慣性地在她額上輕彈了一下,“回去趕緊補一覺,瞧瞧這細皮嫩rou的,別熬成了老太太。” 沈若憐好似在此刻才徹底放松了情緒,她捂著額頭,嗔瞪他一眼,嘟囔道: “老太太就老太太,要你管!還有,你不許再彈我額頭了!” 說著,她忽然捂著嘴打?了個?哈欠,滿眼淚光地眨了眨眼,“嗨呀,忙了一晚上還當真?是困得不行了,唔,你讓馬車駛快些,我已經?要開始飄了。” 孫季明見她這樣,不由笑了,給她扔了個?薄毯過?去,“你先趴一會兒,待會兒我叫你。” 沈若憐搖搖頭,將毯子放到一邊,“不了,等下回去躺床上好好睡。” “也?好,你回去先好好睡,今晚我請你去聚賢樓吃飯。” 沈若憐一下子來了精神,“聚賢樓?請我吃飯?為什么??” 孫季明道: “一直忙得沒顧上同你說,這次從京城來的裴大人是我遠房表舅,今夜我得給他接風,昨夜你們也?算是見過?了,便叫你一起來,大家互相認識一下,今后也?好互相照應著些。” 沈若憐神色有一瞬的僵硬,她動了動唇,微怔,“裴大人是你表舅?” “是啊,只是關系比較遠,隔了幾層,從前也?沒同你提起過?。” 孫季明有些疑惑,“怎么?了?” 沈若憐搖頭,扯了扯唇角,“沒什么?,就是沒想?到你還有個?在京城做大官的親戚。” 孫季明微揚了下下巴,“倒也?沒什么?,那就說好了我晚上來接你啊。” 沈若憐怔怔地點?點?頭,根本?沒聽清孫季明說了什么?,等她再想?拒絕的時候,已經?晚了。 沈若憐回去的時候,馬蹄聲剛出現在巷子口,她們家門就開了,秋容從院子里跑出來接她下了馬車。 沈若憐同孫季明道了謝,跟秋容一起進了門。 “昨夜太子殿下讓薛念給我送了信,說你幫著安置災民。怎的好端端的,都說要走了,出城的路卻斷了。” 沈若憐開門回到房間,屋中?的一應陳設還是她昨晚臨出門前被?打?包起來的樣子。 她眉眼一垮,無奈道:“都照之前的樣子放回去吧。” 見秋容看她,她鼓了鼓嘴,“總之一時半會兒路也?通不了,更何況——” 頓了下,她有些心虛地看了秋容一眼,“更何況我昨夜答應他,不再一味地只想?跑了。” 說著她又急忙補充,“但我并沒有答應同他回宮,也?沒有答應同他在一起,就只是……就只是答應不再抵觸他。” 沈若憐說完,本?以?為秋容會責怪她心軟,卻不想?秋容一副早就猜到的表情,說: “其實公主,奴婢從你當年來東宮就跟著你,太子殿下從前有多寵你,對你多好,后來你又有多喜歡太子殿下,我都是看在眼里的,即便是發生了后來的事,但奴婢知道,此前十年你們之間的點?滴不是你一句放下,你就真?能完全不在乎的。” “感情這件事本?就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無論是原諒一個?傷害過?你的人,還是離開一個?你愛的人,都是一件非常勇敢、非常了不起的事。” 秋容抱了抱沈若憐: “世間很多感情糾纏,并不是非黑即白,但無論如何,我都希望公主能遵從自己的本?心,若是喜歡便去愛,若是放下便離開,無論如何,你都不要讓自己受傷就好。” 秋容的嗓音低低的,帶著些安撫。 沈若憐被?她說得忽然就紅了眼眶,她回抱住秋容,想?說的話太多,一時又什么?都說不出來。 最后她眨了眨眼,逼退眼里的潮濕,撒嬌道: “秋容jiejie這么?理解我,要不我同你過?一輩子好了,我們就像現在一樣。” 秋容刮了下她的小鼻子,笑著將她牽到床邊,給她拿來濕帕子: “我的公主,您可別瞎說了,這淮安城看上你的公子哥可不在少數,我要是霸著你一輩子,他們可不得把我給吃了。” 沈若憐擦了手和臉,對她吐了吐舌頭,躺回床上去,“嗨呀,他們哪有秋容jiejie好呀。” 秋容笑睨她一眼,“行了,你快睡吧,我去給你煲點?兒湯。” 沈若憐捂著被?子乖巧地點?點?頭。 昨夜經?歷的太多,沈若憐這一覺睡得很沉,睜眼的時候已經?到了酉時三刻,窗子外面天色都暗了下來。 她坐起身?來揉了揉眼睛,下床給自己倒了杯水,才打?算出門去看看,忽聽得院門被?敲響,秋容一邊問著誰呀,一邊去開了門。 緊接著外面傳來孫季明的聲音。 沈若憐這才想?起自己還和他約了要去聚賢樓,她放下茶杯,穿上外衣,走去開門。 “現在就走么??” 孫季明見她一副才剛睡醒的模樣,想?了想?,“倒也?不急,我表舅他們應當才剛從堤壩上下來,此刻應當也?沒回來呢。” 沈若憐點?點?頭,“那我收拾一下。” 說著,她準備重新回去洗漱一番,到了門口的時候,她腳步一頓,想?了想?,問秋容,“你是不是燉了湯呀?” 秋容“嗯”了一聲,“前兩日從鄉下收來的野鴿子,又放了當歸、人參、黃芪這些,最是補氣,你要先喝一碗么??” 沈若憐搖了下頭,“我不喝了,你給我帶上吧,唔,帶上兩……三盅好了。” 沈若憐說完,又進屋收拾了片刻,出來跟孫季明上了馬車。 孫季明接過?她手里的食盒,放到小幾上,“都要去酒樓吃飯了,你還帶著這湯做什么?。” 沈若憐抿了抿唇,“裴大人他們為了淮安城的百姓,昨夜一夜未睡,今日又辛苦奔波,我作為普通百姓,多的也?幫不上,就想?著能盡盡心。” 孫季明輕“嘖”一聲,眸子里滿是笑意,調侃道: “你別不是昨夜看到我表舅玉樹臨風,一表人才,看上他了吧。” 沈若憐古怪地看他一眼,秀眉一擰,瞪他: “你有病吧孫季明。” 孫季明被?她這么?一罵,非但不氣,反倒還哈哈大笑起來。 沈若憐瞪他,瞪著瞪著自己也?忍不住跟著笑了起來。 兩人一路有說有笑到了酒樓,才過?去落座,裴詞安便進來了,孫季明對他招了招手,他視線在沈若憐面上一頓,笑著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