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夢里他的?手也是這樣?從床帳里伸出來,緊緊箍住了她,后來她醒了過來,再度睡去的?時候,夢里還?是這只手,猛地將她拖進?了床帳里,之后她便被他緊緊壓在了身下。 沈若憐的?臉忽然開始隱隱發燙,抿著唇再不敢亂動了,只有濃黑的?眼睫毛不停輕顫,反映出她內心的?慌張。 這般沉默了半晌,沈若憐腦中突然冒出一個念頭?,她覺得她可能永遠也做不到,遇事?像孫婧初那般鎮定大方吧。 這么一想?,她心里忽然覺得酸酸的?,他去管好他的?孫小姐就好啊!總是管她穿什么干嘛! 沈若憐索性破罐子破摔,鼓起僅剩不多的?勇氣與他那沉冷的?眸子對上,生疏地發了次脾氣,“皇兄到底想?干什么?!若是沒事?就放我?出宮!我?要去找裴詞安!” 她眼尾泛著紅,眼底水濛濛的?浮著一層薄薄的?水霧,卷翹的?眼睫上沾著細碎晶亮的?淚珠,窗外透進?來的?陽光一照,讓晏溫想?起了清晨花瓣上的?露珠,干凈瑩潤。 這一眼瞪過來,晏溫沒感受到半點?氣勢,反倒被她那嬌媚的?一眼瞪得像是被貓爪輕輕撓了一下一般。 他呼吸一沉,喉嚨里劃過片刻癢意,淡淡瞥她一眼,笑道: “急著去找裴詞安?” 沈若憐鼓起勇氣回瞪過去,理直氣壯道: “我?和詞安約好今晚要出去玩,我?都快要成親了,你不能這般管著我?。” “沈若憐。” 晏溫瞇了瞇眼,氣笑了,“你還?記不記得誰是你兄長了?你即使成親,孤還?是你的?兄長,孤不管你誰管你?” 前段時日他就是太縱著她了,總以為她自己能獨立生活,哪知短短幾日她頻頻受傷,甚至招搖到他的?心腹都來他面前隱晦的?提醒過。 他也早就提點?過她,誰知她如今不知收斂,還?一心要和裴詞安往外跑。 “孤倒不知,讓你搬出皇宮,將你縱成了這個樣?子!” 他沉了臉,眸色晦暗,攥著她手臂的?大掌猛地收緊。 沈若憐能感覺到自己的?手腕被他攥得越來越疼,但她不敢掙扎。 她知道晏溫正在極力?克制著情緒,她甚至可以看到他冷白色的?手背皮膚下,因?為隱忍而現出的?幾條青筋。 她那點?兒為數不多的?勇氣又沒了,她覺得自己面對晏溫時的?勇氣,總是像墻上那些立不住的?稀泥,才糊上去就軟趴趴地癱了下來。 沈若憐低垂著頭?,心情沮喪。 好沒出息啊,怎么又想?哭了,就像她小時候每次跟別人吵架,心里想?得好好的?,結果一張口自己就先蹲地下開始泣不成聲。 氣氛出奇得安靜,安靜到連窗外樹枝上麻雀煽動翅膀的?聲響,都聽得一清二楚。 晏溫的?視線從她白皙細嫩的?后脖頸上掃過,接著落在她嫣紅的?眼尾上。 鼻腔里忽然縈繞起一陣甜橙的?味道,他恍惚間記起了在寒山寺的?窗外,那一瞬間他那些無法宣之于口的?、隱秘而陰暗的?欲念。 晏溫用舌尖抵住上顎,攥著她手腕的?拇指微不可察地動了一下,指腹輕輕觸到她手腕內側細嫩的?肌膚。 比他夜里穿的?最好的?寢衣還?要滑軟。 沈若憐絲毫沒察覺出自己方才的?樣?子有多嬌媚誘人,只是覺得晏溫看向她的?眼神忽然變了,變得同那日寒山寺時候的?眼神一樣?。 她心里莫名緊張起來,胸膛開始微微起伏,呼吸也跟著急促了不少。 “皇……皇兄——” “自己脫,還?是孤給你脫?” 沈若憐感受到腕上有癢癢的?觸感,男人手指上的?溫度,幾乎要穿透她薄而敏感的?皮膚。 又聽他突然說了這么一句曖昧不清的?話?,沈若憐心臟瞬間一緊,渾身血液激流涌動,眼底裹著的?淚終是忍不住,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小姑娘帶著哭腔,被他握住的?手腕都有些微微發抖,磕磕絆絆問:“脫什、什么?” 晏溫定定看了眼她眼角的?淚,神色有些隱隱的?松動。 他松開她,轉身不緊不慢地坐回書案旁,喝了口茶,“孤是問你,披風是自己脫還?是孤給你脫?” 沒了男人的?壓迫感,沈若憐瞬間覺得呼吸都順暢了好多,她這才反應過來,原來他方才說的?是披風。 她的?臉上還?掛著淚珠,面頰卻悄悄泛起了紅暈,為自己方才那些不齒而yin//穢的?念頭?感到羞愧。 她低下頭?悄悄地長舒了一口氣,自己給自己緩解了尷尬,然后乖乖解了披風掛在一旁的?木施上。 “脫就脫。” 反正也沒人在房間里穿披風,她本來就要脫的?。 想?到這,她忍不住背對著他悄悄撇了撇嘴,見他看過來,她又急忙收斂神色轉過身去,心跳得咚咚直響。 待到掛好了披風,沈若憐剛一轉回身,就見晏溫將一本書遞到她面前,看了她一眼,淡淡道: “抄三遍,不抄完不許出宮。” 沈若憐轉過來的?腳步一頓,下意識看向他手中捏著的?那本書。 那是一本藍色封皮的?書,上面龍飛鳳舞地寫著“女?戒”兩個黑色的?大字,那只骨廓云亭的?手在藍色的?封皮映襯下愈發白得像美玉。 可沈若憐此刻半點?兒欣賞那只手的?心情都沒有,她睜大眼睛,滿眼裝著不可置信,指了指他手上的?書,“女?、女?戒?!” 晏溫見她不接,隨手將書擱在書案旁的?一個小桌子上,掀起眼簾瞥了她一眼: “孤從前就是對你太過縱容,才讓你如今沒有半點?兒女?子該有的?矜持,今日午宴上,你可知你的?一舉一動都被那些大臣看在眼里?你出宮這么久,孤不說不代表孤不知道你那些斗雞遛狗的?事?。” 想?到今日午宴,她一會兒流竄過去找裴詞安,一會兒又和晏泠交頭?接耳,還?有此前搬去公主?府的?種種,沈若憐忽然無話?可說了。 她確實有些忘形了,她覺得那楚家姑娘都比她更有公主?的?樣?子。 從小到大,晏溫從沒要求她學過女?戒一類的?書,他對她說的?最多的?就是,他不希望她像旁的?女?子一樣?被束縛,一生在內宅活得謹小慎微。 他曾說她的?嬌嬌,就該擯棄這些教?條的?東西?,活得肆意快活。 所以可以說這么多年,直到今日,她才第一次真正見到《女?戒》這本書。 她看著那厚厚一本書,用手背將眼淚抹干凈了,試圖再垂死掙扎一番,小小聲道: “之前公主?府門口,皇兄答應過不管我?——” “不管你?!” 晏溫又被她氣笑了,他發現他近來脾氣有些差,“孤不管你,結果呢?結果你差點?兒死在失控的?馬車上!差點?兒被京城的?流言蜚語淹沒!” 一想?到她出宮后的?種種,晏溫就覺得自己的?氣出不來,看著她就來氣。 他沉沉地吐出一口氣,咬了咬后槽牙,捏著茶杯恨恨看她,“沈若憐,孤是養了個白眼狼么?!” 晏溫自己都沒察覺,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似乎意味著他對她莫名的?占有欲。 ——他覺得旁的?男人將她照顧不好,他覺得自己親手養大的?姑娘如今是為著個“外人”在與他爭辯。 沈若憐對這幾日的?事?情確實感到心虛,若非晏溫,她可能真不知該如何解決那些事?情。 她的?氣勢忽然弱了下來,嘟著嘴慢吞吞挪了過去,拿起桌子上的?《女?戒》,翻了翻,不情不愿地小聲嘟囔: “抄就抄……” 反正也就抄這一次,等她納了采定了親,他就管不上她了。 “就在這抄。” 見她拿起來就要去遠處窗戶邊的?榻上,晏溫用眼神示意她就坐在他書案旁那個小桌子前抄。 沈若憐:“……” 她看了眼那小桌子。 那桌子可能之前是用來放晏溫的?折子之類的?,就緊挨著書案旁邊放著,比書案矮了一小截兒,旁邊也沒放個椅子,上面筆墨紙硯什么都沒有。 “可、可這什么都——” 她話?還?沒說完,晏溫突地站起身朝她走來。 沈若憐嚇了一跳,下意識后退了半步,將手護在身前,做出防備的?姿勢。 結果她就見他正眼都沒給自己一個,淡淡從她身旁繞了過去,然后從后面搬了把圈椅放在桌子前。 又將他自己書案上的?筆墨紙硯分給她,身子往書案上一靠,拿起案上的?鎮尺點?點?了那張小桌子。 “寫。” 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寫。 鎮尺敲在桌子上發出“咣咣”的?聲音。 沈若憐瞥了眼他手中的?鎮尺,氣勢一下蔫了下來,回頭?看了看外面的?日頭?,她認命地覺得自己今日大概趕不及去百花摟聽戲了。 她苦兮兮地撇了撇嘴,磨磨蹭蹭走到桌子前,拉開圈椅坐進?去,乖乖地鋪好宣紙。 做完這一切,她又不死心地看了晏溫一眼,見他好似十分隨意地舉起鎮尺,她眉心一跳,猛地低下頭?,飛快開始悶頭?抄了起來。 晏溫倚在書案旁,說不清是威脅還?是無意,在沈若憐眼皮子底下把玩著鎮尺。 站著看她乖乖抄了一會兒,他才坐回書案旁,重新開始翻起了折子。 沈若憐不敢說話?,那鎮尺就放在他手邊靠近這張小桌子的?地方,她一掀眼簾就能看到。 她憋著嘴,一邊抄一邊在心里念叨,晚上出了宮就再不回來了,晏溫大魔鬼,以后她再也不要見他了,這么厚一本書抄三遍,手肯定要抄斷了,今晚能抄完么? 沈若憐手底下抄書的?動作一頓,突然坐直了身子,意識到一個嚴肅的?問題,今晚要是抄不完,他該不會讓自己通宵留在書房抄吧? 沈若憐坐的?位置正對著書案,她悄悄抬了抬眼皮,覷了晏溫一眼,見他沒反應,干脆光明?正大地又看了他幾眼, 春日午后的?陽光柔和而溫暖,仿佛透過絹絲紗窗透進?來的?暖陽,都帶上了玉蘭花的?香味。 那些陽光就細碎地落在晏溫身上,他十分專注,側顏沐浴在暖光中,俊美之下平添了幾分柔和。 晏溫的?手白皙修長,寫字的?時候,習慣卸下拇指上的?扳指,左手微微蜷起壓著折子,右手捏握著黑色的?筆桿,手底下筆走龍蛇,寫出一手俊秀大氣的?好字。 偶爾他也會停下手中的?筆,蹙眉略微思考一瞬,繼而好看的?俊眉舒展開來,手底下再次動筆,他那雙好看的?手隨意勾勒幾筆,就能輕而易舉定奪一個人的?生死和命運。 這是站在整個王朝最巔峰的?男人,在晏溫的?身上,身為上位者泰然的?松弛和尖銳的?犀利毫無違和地并存,使這個二十多歲的?成熟男人,看起來格外有魅力?。 這是沈若憐對他動心以后,第一次如此認真且近距離的?觀察批折子時候的?晏溫。 她的?視線停在他身上。 晏溫批完一封折子,手底下停了下來,視線掃過她,就見小姑娘臉頰泛紅,眼神發怔,盯著自己看,他不由蹙了蹙眉,淡聲問她: “抄完了?” 沈若憐被他這一聲嚇得一個激靈,手里的?筆“吧嗒”一聲掉在了桌面上,恰好在她剛抄好的?那一頁紙上染了一片墨跡。 看著自己好不容易抄完的?一頁紙被毀了,她憋著嘴手忙腳亂地試圖擦掉那一大片墨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