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
高月咂了下嘴:“看來是真的不錯啊,能讓你們倆都贊不絕口,我倒真有點好奇了。” 畢竟她也離開學校很多年了,長江后浪推前浪,唐勁風那樣的說不定已經被拍死在沙灘上了呢? “真的很帥,高總你快去看,差不多就可以了,最重要是先用起來嘛,我們缺人,嘿嘿。” 人事金經理好笑,挽起高月:“走吧,我跟你一起進去。” … 高月隨手拿了個筆記本走進面試的會議室,來面試的人背對著她坐在椅子上,直到她們走進來,才站起來,輕輕攏了攏身上的西服。 然后高月一陣頭暈眼花,傻了似的釘在原地看著眼前人。 擠在門外看熱鬧的財務部門的老老小小于是得出一個結論——這位候選人了不起,果然帥呆了,連他們高總這樣見慣大世面的都被鎮住了。 人事經理忍不住清了清嗓子,她才回過神來。 唐勁風笑了笑,又遞上一份簡歷:“高總,這是我的個人簡歷,這些年的經歷都寫在里面。” “咦,我們高總這么年輕,你怎么一下就知道是她?” 以前的應聘者,一聽說公司負責人要來面試,都以為來的至少是個中年人,哪里會想到是這么年輕的女孩子,更有不少人就此露出輕視的態度,瞞不過她們的眼睛。 “來應聘之前,我查閱過貴公司比較詳盡的資料,包括公司法人關系、運營結構和公司負責人的個人履歷,算是一種盡職調查。” 謙遜,而且有心。 金經理越看越滿意,尤其連簡歷他都帶了兩份來,這樣的細節都恰到好處,忍不住提醒高月翻看了解一下,有什么問題就提,不然她就要直接宣布錄用啦! 要她問什么呀,問什么能難得倒唐勁風啊? 高月看著眼前溫和篤定的男人,感覺自己仿佛才是被面試的那一個,心緒起伏著,恨不得直接站起來走掉。 可那樣一定會被他看輕,一定會覺得她出國留學實踐這么多年,創辦了自己的公司,卻還是當年那個任性胡為的小姑娘。 她深吸口氣,耐著性子翻開面前的簡歷,胡亂看了一眼,只在工作經歷那里抓了幾個關鍵詞,問道:“你以前是做檢察官的,工作表現優異,年年都受表彰,是優秀公訴人,為什么還要辭職?” “做檢察官是我很久以前就有的夢想,這個夢想已經實現了,我也無愧于我的工作,所以現在有其他的夢想要去實現。” “比如呢?” “比如,世界這么大,我想跟我喜歡的人一起去看看。” 雖然是像網絡隨處可見的段子一樣的說辭,可他說得極為認真,連一旁的金經理都被勾起了好奇心:“不辭職就不能去嗎?” 他又笑了笑:“我喜歡的人很有錢,我想我多少也該多賺一點,工作時間稍微靈活一點,可以多遷就她。” 不行了,老阿姨的一顆少女心已無處安放。 這樣優質的帥哥辭職換工作竟然是為了遷就白富美的女朋友?而且看上去沒有一點心不甘情不愿的樣子,好像還甘之如飴,這也太夢幻了吧? “那……你換工作的事,你喜歡的那個人知道嗎?她贊不贊成?” “我也不知道她贊不贊成。”唐勁風目光落在高月身上,“不過我打算先斬后奏,給她一個驚喜。” 什么驚喜,狗屁驚喜,男人給的全是驚嚇! 高月腦子里有點糊,說什么也不肯自作多情地去代入他口中那個喜歡的人。 她感覺自己快要演不下去了,只想趁早結束這場面試,手握成拳頭壓在他那份簡歷上:“既然你以前是做檢察官的,應該是對刑事案件比較有經驗。我們公司法務需要的是精通民商事法律和知識產權方面的人才,你不會覺得不太對口嗎?” “企業的職務類犯罪、經濟類犯罪,近幾年我也負責過不少,都需要掌握合同法、公司法、票據法、保險法、海商法等領域的知識。今年年初有侵犯知識產權的專案,也是由我經手的,所以我覺得即使跳槽,專業的路線也應該是越走越寬,而不是越走越窄。貴公司的法律業務有哪些,可以作為問題提出來,我試著解答,你們再看是否滿意。我記得高總似乎也有法律背景?” “是啊!”金經理還頗為自豪地說,“我們高總大學時修的雙學位就是法學。” “是嗎?”唐勁風淡淡地笑,“那更應該聽得出我的回答是不是準確到位,能否解決問題了。” 高月臉都憋得通紅,金經理才開了個頭準備問公司變更登記的實務問題,就被她抬手叫停。 “不用問了。” 她們是不可能問倒唐勁風的。就算他今天不是有備而來,時光倒回到大學時代,每年特等獎學金的面試他也從沒被學院的老師們問倒過,更不用提她這個當年要借他法理學筆記才能剛好考個及格分的“雙學位”了,他剛才口中的那幾部法律有些她連翻都沒有翻開過…… “謝謝你今天過來,那……請先回去等消息吧,我們有了決定會給你打電話的。” 人事金經理最后跟唐勁風握手說著千篇一律的說辭,有點遺憾,又有點抱歉。 其實她是很搞不懂啊,高總到底對這么好的候選人有什么不滿啊,匆匆結束面試,匆匆就離開了,甚至等不及她把最后這點套話給說完。 唐勁風倒是好像對面試結果怎么樣不太在意,看高月離開,也跟著離開了會議室。 第61章 高月從會議室出來就上天臺, 拿了一支煙出來。 太久沒抽, 放在桌上的打火機都已經打不出火。 她正煩悶,旁邊嚓的一聲輕響, 有小小的火苗燃起,恰到好處讓她點煙。 她看著唐勁風那張清雋卻又仿佛永遠漠然的面孔, 報復性地吸進一大口煙,嫻熟地吐出一串煙圈。 “什么時候學會的抽煙?”他冷冰冰地問。 “在荷蘭讀書的時候,有時候覺得悶,喝咖啡也不夠精力堅持下去的時候就抽一支。” “交換生課程很辛苦?” “你以為我是出去玩兒嗎?”她好笑地看他一眼, “雖然趕不上你們國內研究生入學時候的嚴苛, 但學業任務一點兒也不輕松, 最重要的是孤獨啊, 一個人, 還不給自己點獎勵, 怎么撐?” 類似的話,她以前也說過。在啦啦隊訓練時的那些日子, 三食堂的奶茶, 大概就跟她指間如今夾著的煙差不多意思。 唐勁風沒說話,她也不看他,眼睛遠眺遠處高樓的塔頂,問:“你是來看我笑話的嗎?” 他蹙眉:“為什么這么問?” “我也不知道啊,可能等著看我笑話的人海了去了吧!聲勢浩大的要結婚, 最后沒結成;靠著爸媽的蔭蔽投資了公司也沒成氣候, 大家都等著看我哭, 看我出丑呢!不然我想不出來你有什么理由跑我這兒來應聘啊,別告訴我你真的看得上我這個小公司的職位啊,我們小廟可供不起你這尊大佛。” “我要說我看得上呢?” “你別逗我玩兒了行嗎?你不是一心一意要當檢察官的嗎?好不容易實現了,事業正如日中天的時候突然說要辭職?”她嗤笑,“就算辭職,也有得是最好的律所請你去,你用得著屈尊到我這兒來謀個職位嗎?” 她總算想起來為什么覺得舒誠這個名字耳熟了,就是那天在周梧家吃飯的時候他們提過的,向唐勁風伸出橄欖枝邀他去負責訴訟類業務的律所,就是舒誠所在的ss。 他們在研究生院是師兄弟,惺惺相惜也不足為奇。 “你終于肯問了。”唐勁風說,“我到這里來,就是等你問我這個問題。” 高月反應不及:“什么問題?” “我為什么辭職。那天在周梧家里你就知道了,你沒有問;上回在檢察院遇見你,我又說了一次,你還是沒有問,所以我專程來一趟,就是想看你究竟還會不會問。” 他以為她真的不在意也不會問了,還好,就算只是作為面試官,她也還是提了出來。 高月一愣:“我……我那只是例行公事地問一下。你辭不辭職,關我什么事?” “不關你的事嗎?我這份工作怎么來的,你真不知道嗎?” 他走近兩步,跟她的距離近到呼吸幾乎碰到她的額頭,聞到一點淺淡的香氣和煙的味道。 她還是用以前給他撲粉用的那個牌子,這么多年都沒有變過。 “我、我怎么知道?”她有點慌,下意識地后退,“你考來的唄!” “憑我這個殺人犯的兒子嗎?”他帶了點自嘲,卻很坦然,“還開著比領導的車都貴幾倍的豪車?” 高月一下被激出了脾氣,挺直了后背:“怪我咯?這不就是你最想要的東西嗎?留在a大保研,爸爸mama都好好的,當上檢察官……我都幫你實現了啊,你還有什么不滿意?” “那都是你以為我想要的!你問過我嗎?從咱們認識那天起,你有問過我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嗎?” 其實在他當初筆試通過,被通知參加面試的時候就已經想到了。 雖說報考檢察官時只要不是直系血親被判處死刑以及正在服刑,達到錄取條件都可以報考錄用,而那時他研究生畢業,父親刑期已滿,釋放出獄找到了糊口的工作,照理他是符合錄用條件的。 但實際上有這樣的家庭背景,真要被錄用是很難的,幾乎不可能,他只是懷揣著不要留有遺憾、姑且一試的想法去應考,根本沒想過能真的被錄取。 高月走后,他豁出一切去她家里找過她,希望她哪怕有一句半句的話留給他也好。可她mama說,她什么都沒留,只留了最后一個愿望,與他有關。 考上檢察官以后,他已經猜到她離開前的那個愿望是什么。 她把他的個人理想當作自己的心愿,甚至放棄了對這段感情的堅持來成全他。 其實她不需要換的。不做檢察官又如何?他更想要的,是她對這段感情的堅持。 這樣一想,他忽然就明白了她當初為什么那么希望他挽留她。 其實他沒有資格質問她的,他不也是曾經無視她最想要的東西,一味地把自己認為最好的都推到她面前,讓她去實現? 始終是他虧欠她太多。他想先還上一點點,至少讓她明白,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然而高月卻呆住了,木愣愣地看著他,竟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是啊,她沒有問過。這段感情里,是她,一直都是她一廂情愿,肆意妄為,想怎么樣就怎么樣,的確沒有問過他的想法,他想要什么,而更像是在迫使他接受她的方式。 所以,反倒是她做錯了? 她愣在那里,香煙燒到手了才驚覺,燙得下意識丟開煙蒂。 “燙到了嗎?”唐勁風趕緊去拉她手,仿佛剛才那一下是燙在他心口了。 高月卻用力甩開了他的手。 他只得拉住她的胳膊:“高月……” “你放開我!”這次她用了更大的力氣掙開他,轉過身來,臉上緊繃的神色跟剛才判若兩人,“唐勁風,我上來只是抽根煙,不是來跟你吵架的,我也吵不過你。就像我回國,也沒想過要再招惹你!是,我過去年少無知,是做了很多傻事,在沒有征得你同意的情況下就喜歡你,自以為是地把“我以為的”你想要的東西都給你,我他媽真的是……” 原諒她那個“賤”字實在憋不出口,一雙眼睛已經紅了,只得仰頭換了口氣,才把剩下的話說完:“所以能不能請你,把這些事兒都給忘了,就當它們都沒發生過,咱倆從沒認識過,行么?別再出現在我面前,也別再來提醒我,我有多傻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是這個意思!” 她拔高了音調,用一種從沒在他面前展露過的富有攻擊性的姿態,幾乎是咬著牙在說每一個字。 他看著她被風揚起的頭發:“我如果說不行呢?” 他忘不了,他也沒辦法,明知她已經回來了,兩人卻再無交集。 他做不到。 做不到的事,他不能承諾,這一點上來說,他也還是跟當年一樣。 高月看著他,忽然輕輕點頭:“那我幫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