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轉(zhuǎn)身回灶房，雷軍的腳步有些發(fā)虛，扶住門框叫住她：“不用燒熱水，幫我提一桶太陽曬過的水就好。”

    葉英梅無有不應(yīng)，雷青山卻看不過眼：“你一個(gè)大男人講究什么，村頭那么大一條河，不夠你洗個(gè)澡？”

    “我樂意給軍子提水，礙著你什么事呢？”葉英梅轉(zhuǎn)頭噴他，大步去院子前頭提水。

    雷青山哼了一聲：“也就你把他當(dāng)個(gè)寶，他剛隔3月又回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部隊(duì)開除了。”

    葉英梅按在水桶提把上的手頓住，但一下秒若無其事地提起來，笑著對(duì)雷軍道：“洗個(gè)澡，解了乏就趕緊睡吧。”

    雷軍看出她臉上的擔(dān)憂，接過水桶，略解釋一句：“我請(qǐng)了假回來，沒有年假那么長(zhǎng)，但也能在家待十天。”

    聽到他這話，葉英梅眉宇間的憂色一下子消散，連連點(diǎn)頭：“十天，十天也不錯(cuò)，你在家多休息一陣。”

    雷青山的臉色卻有些不好看，哼了一聲，拉住眼巴巴望著雷軍的雷曉雪：“沒看見人眼里沒有你嗎？回灶房去把飯吃完。”

    雷曉雪有些不甘愿，但見雷軍提著水桶進(jìn)了屋子，至始至終沒有看她一眼，心底難受又委屈，怏怏地跟著雷青山進(jìn)了灶房。

    雷軍脫了衣服，只簡(jiǎn)單擦洗了一遍，卻頭上卻又冒出新的汗水，他取出干凈繃帶重新包裹了一遍腰腹，套上衣服，將染血的水提了出去。

    葉英梅時(shí)刻聽著動(dòng)靜，看到他的房門打開，忙從灶房出來：“你將水桶放在門口，我給你倒。”

    “不用，我自己來。”雷軍拒絕了她，提著水桶快步走到院外，嘩啦一聲，水傾倒入院外的溝渠里，血色一下子被溝渠里的水沖淡，然后了無痕跡。

    葉英梅跟著他到了院外，見他已經(jīng)倒了水，就把木桶奪過去，旋即鼻頭皺了皺：“怎么有股血腥氣。”

    他退后一步與她拉開距離，若無其事地說道：“可能是隔壁家宰了雞。”

    “這不年不節(jié)的，誰家宰雞呀。”

    葉英梅張口反駁，湊到雷軍跟前想聞一聞，但雷軍只一步就拉大距離，轉(zhuǎn)身朝院門走，一邊說道：“家里若是有糖果，明早一并帶去齊家。”

    葉英梅被轉(zhuǎn)移了注意力：“糖果家里沒有，但娘明天趕早去大隊(duì)代銷店看看，糖果之類都買上。”

    “我給您拿錢。”

    “不用，娘有錢，不用你的。”

    母子倆說著話到了院子，就著灶火點(diǎn)了旱煙的雷青山臉色陰沉，抬頭望了眼門外，又很快收回目光，狠狠吸了一口旱煙。

    “爹，你說他們又買糖果，又一早趕去齊家是為了什么？不會(huì)是商議婚期吧？”雷耀祖湊到雷青山跟前，小聲問道。

    雷青山斜了他一眼：“關(guān)你什么事兒？你瞎cao什么心？”

    “是不關(guān)兒子的事，但他們跟齊家商議婚期，怎么也不該繞過爹啊。”雷耀祖氣憤填膺地說道。

    雷青山握著煙桿的手緊了緊，又頹然放松：“又不是老子親兒子，老子cao那么多心干嘛？”轉(zhuǎn)頭瞪向雷耀祖，“上次揍你揍得不夠是嗎？你再惹事，老子的拳頭不硬，但有人的拳頭能一拳砸死你！”

    雷耀祖想到雷軍一拳打倒三百斤野豬的拳頭，下意識(shí)的縮了縮頭，低聲嘟囔：“我就白說一句話，他還能真揍我？村里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他。”

    雷青山陰著臉瞪著雷耀祖：“那你看一看，是他先揍死你，還是讓他先被唾沫星子淹死。”

    雷耀祖這下徹底說不出話來。

    雷軍關(guān)了房門，倒在床上，他覺得頭上有些熱，大腦昏昏沉沉的，仿佛又回到了邊境那片悶熱的林子里，車子碾過樹林的聲音，陡然響起的槍聲，劃到眼前的森寒刀光……

    “軍子，軍子你醒醒。”

    耳邊響起一道著急的聲音，雷軍睜開眼，對(duì)上他娘憂急的臉，他想起身，卻發(fā)現(xiàn)四肢動(dòng)不了，張了張口，卻發(fā)不出聲音。

    葉玉梅急得眼睛都紅了，連忙拿起一杯水放到他口邊：“你先別說話，把水喝了。”

    冰涼的水滑過喉嚨，干澀的嗓子重新能發(fā)出聲音了：“幾點(diǎn)了？”

    “七八點(diǎn)了，娘原以為你是累了，讓你多睡會(huì)，但你卻是發(fā)燒了，娘若不是因?yàn)榈炔患斑M(jìn)來看你，還不知道你要燒到什么時(shí)候。”葉英梅又怨又自責(zé)，聲音發(fā)哽，擰干盆里的毛巾搭在他發(fā)燙的額頭上。

    浸過井水的毛巾帶走他額頭上的熱力，昏沉的大腦清醒了些許，雙手撐住床面：“去，去齊家……”

    “你都這樣還怎么去齊家？”葉英梅眼淚都掉下來，伸手按住他的肩膀。

    雷軍差點(diǎn)被按倒，他抓住她的胳膊，搖頭說道：“我答應(yīng)了齊悅，今天一早跟娘一塊去齊家，定下婚期。”

    葉英梅聽到這消息愣住，若是往常她必然欣喜若狂，但現(xiàn)在她又急又憂，只咬牙道：“娘自己去齊家說一聲，不讓他們等著。”

    第224章你上趕著不嫌丟臉嗎？

    葉英梅丟下這話就準(zhǔn)備走，雷軍卻扯住她的袖子：“不要……讓她知道我病了。”

    他緊攥著她的袖子，葉英梅沒法，只得應(yīng)道：“行，娘不跟齊悅說，但你在床上躺著，娘很快就回來。”

    “沒事，我睡一覺就好了。”雷軍說完這話，才松開她的袖子。

    葉英梅眼圈發(fā)紅，給他額頭換了條毛巾搭上，而后疾步離開。

    因?yàn)樽蛱焐潭ǖ氖拢R悅一家沒有出工，齊明明也想賴著不去上學(xué)，被余秀蓮揚(yáng)起了巴掌嚇得抱起書包跑了。

    俞秀蓮一早起床就打掃屋子，擦洗窗戶，吩咐完齊悅?cè)サ乩镎耍D(zhuǎn)頭又叫齊傳宗去隔壁村，看有沒有誰家殺豬。

    齊傳宗一早臉色就不太好，聽到她的話?cǎi)g了一句：“眼見要到雙搶，誰家有空殺豬？”

    余秀蓮聞言點(diǎn)頭：“說得也是，但沒豬rou，就宰只雞，你去老房子那逮只雞過來。”自從昨天鬧開后，婆婆就再?zèng)]來過新房子這邊，余秀蓮擔(dān)心她還在慪氣，就補(bǔ)了一句，“娘要是不愿給，就說咱家買的，回頭我給她錢。”

    齊傳宗沒有動(dòng)腳：“就怕給錢，她也不愿意。”

    余秀蓮聞言眉頭一皺，瞅見齊悅已經(jīng)出了院子走遠(yuǎn)了，她將手中抹布往窗臺(tái)一搭：“傳宗，到底是娘不愿給，還是你不愿意去？”

    齊傳宗抬頭望了眼妻子，張口道：“都不愿意。”

    余秀蓮急了，走到他跟前道：“雷家馬上要來人了，你這會(huì)說不愿意，你到底想干嘛？”

    一向柔順的妻子接二連三質(zhì)問他，齊傳宗有些不太習(xí)慣，也有些著惱，聲音提了起來：“我想干嘛，你不知道嗎，我不同意齊悅嫁過去，雷家就不是什么好去處。”

    余秀蓮被氣得臉色都白了，嘴唇翕動(dòng)了幾下，才吐出聲道：“你不同意，你去跟悅悅說去。”

    齊傳宗被噎住，一句話吐不出來。

    看到他憋屈的樣子，余秀蓮心里痛快了，也緩了語氣：“悅悅自己愿意，咱做爹娘的哪能逆著她，你就別擺臉色了，趕緊準(zhǔn)備東西招待葉jiejie。”

    齊傳宗哪里不明白這個(gè)道理，只是他心里不痛快，不愿動(dòng)。

    余秀蓮看他不吭聲，抬頭望見太陽已經(jīng)升高，又有些急了：“你要是不肯去，我自己去老房子找娘抓雞，你留在家里等葉jiejie過來。”

    聽到她丟給他的任務(wù)，齊傳宗立馬改了主意，抬腳往外走：“你留下，我去抓雞。”

    只是剛走到院門口，一輛自行車橫沖過來，齊傳宗忙往邊上避開，自行車猛地剎車，嘎吱停在院門口。

    齊傳宗被驚了一下，抬頭望見車上正是葉英梅，也不好說什么，只抬頭望外看，并沒有看到其他人，剛剛緩和的神色重新繃了起來：“只你一人來了？”

    余秀蓮聽到動(dòng)靜也趕過來，正好聽到丈夫質(zhì)問的話，忙截住話頭：“葉jiejie你來了，趕緊進(jìn)來。”又推了丈夫一把，“你先去老房子抓雞去，中午咱燉雞吃。”

    葉英梅一路騎車沖過來，出了一身汗，她將自行車往院墻一靠，伸手?jǐn)r了一下：“別殺雞，我中午不在這吃飯，這不是雙搶了嗎，我只請(qǐng)了半天假，吃了飯就趕不回去…”

    余秀蓮打斷她的話：“那怎么能行，來了怎么能不吃飯就走？他爹，你趕緊去老房子抓雞，咱早點(diǎn)做飯，做好就吃，保證不耽誤你下午上工。”

    葉英梅急得頭上汗水直流，她抓住余秀蓮的手道：“除了上工，還有別的急事……”

    齊傳宗本就不高興兩家結(jié)親，這會(huì)見雷家只來了葉英梅一人，還急哄哄要趕回去，頓時(shí)沉了臉，打斷她的話道：“你的事急，定婚期不急，你現(xiàn)在就回去吧。”

    這話一出，氣氛僵住。

    葉英梅張了張嘴，她想要解釋，但臨行前雷軍反復(fù)叮囑她不要對(duì)齊家說他的病情，她只得壓下解釋的話，又記掛著他的病，額上的汗水流得更急，一咬牙試探著問道：“要不改天？”

    這話一出，齊傳宗勃然色變：“不用改天，兩家婚事……”

    “爹！”

    取消二字剛沖到嘴邊，乍然響起一道喊聲，齊傳宗抬頭望見齊悅提著菜籃子朝院門走來，所有的聲音咽了回去。

    “悅悅回來了。”葉英梅轉(zhuǎn)過身，臉上帶著一絲僵硬的笑。

    齊悅喊了聲嬸娘，笑容滿面地迎上去：“嬸娘一個(gè)人來的，可是家里有什么事？”雷家其他人不到她不意外，但是雷軍沒有來，這有些不正常。

    果然，葉英梅的目光有些躲閃：“是有些事，所以嬸娘想改天再來商定婚期。”說完又急聲解釋，“這事是我家不對(duì)，等過兩天，嬸娘和軍子過來給你們賠罪。”

    齊悅忙擺手：“嬸娘千萬別說這話，兩家商定婚期本是要尋兩家都方便的時(shí)間，是昨天我家定的時(shí)間不合適，嬸娘有急事就先回去吧。”

    葉英梅心底感動(dòng)齊悅的善解人意，握住她的手道：“悅悅，今天的事確實(shí)著急，嬸娘不跟你說虛的，你也千萬別多心。”

    昨天雷軍恨不得馬上娶她，今天卻缺席，且葉嬸娘一臉著急地要改天定婚期，齊悅就是想不多心都不成，只是心里翻江倒海，她也笑著點(diǎn)頭：“嬸娘別急，我沒多心，您先回去忙您的事吧。”

    葉英梅想是真的急，再次跟齊家道了歉，就蹬上自行車飛快走了。

    齊悅望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馬路上，眉頭微凝，轉(zhuǎn)身將菜籃子交給俞秀蓮：“娘，我有點(diǎn)事先出去一趟。”

    余秀蓮還在愣神，齊傳宗就喝住她：“你要去哪？是不是要去雷家？”

    齊悅腳步不停，嗯了一聲：“雷家應(yīng)是出了什么事，我去看看。”

    “他家出什么事兒，也用不著你去！”齊傳軍沖到她身前攔住她，一臉黑沉地質(zhì)問她，“你上趕著不嫌丟臉嗎？”

    齊悅眉頭凝住，抬眼望著他道：“這事還沒有弄清楚，您何必夾槍帶棒？”

    “還要怎樣弄清楚？雷軍昨天自己說今天兩家聚一塊商定婚期，但他自己不但不來，他娘來了不到一刻鐘又趕回去，你還有什么不清楚，他們這是要取消婚事！”齊傳宗越說越氣憤，“真當(dāng)自己是金疙瘩了，他雷家不想娶，我齊家還不想嫁了！”

    余秀蓮急聲打斷他：“他爹，你說別說氣話，葉jiejie根本沒有退婚的意思。”

    “她沒退婚的意思，那她急著走什么？”齊傳宗一臉氣怒，“昨天都說好了日子，今天讓他家來人，不過是敲死這事，就一句話的事兒，她急著走什么？”

    俞秀蓮被他堵得說不出話來，只反復(fù)說道：“可能雷家真的有什么急事。”

    “有什么急事不能當(dāng)面說清楚，這么藏著掖著，是要做親事的樣子嗎？”

    “行了，別吵了，我去一趟雷家，不管是好是歹，我自己承擔(dān)。”齊悅丟下這句話，繞過齊傳宗朝外走。

    “悅悅你別去，娘替你去。”余秀蓮追上她拉住她的胳膊。

    齊悅停住腳步，拂開她的手道：“我是晚輩，就當(dāng)我去拜訪長(zhǎng)輩，沒人會(huì)說什么。但娘要是去，葉嬸娘面上可能就不好看了。”

    余秀蓮被她說得猶豫了，扭頭去看齊傳宗，齊傳宗氣怒地說道：“你讓她去，讓她親眼看著雷家是什么好去處！”

    齊悅抬腳往外走。

    她何嘗不知道雷家不是什么好去處，但是那里有一個(gè)人讓她牽腸掛肚。

    而且她不信，只過了一晚，口口說要娶她的人就變了心。

    第225章賴上你

    齊悅心中著急，卻沒有追趕葉英梅，而是先去了于會(huì)計(jì)家借了一輛自行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