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節
哪怕明天這些字都會消失不見,也永遠定格在這個時間的鏡頭里了。 回到宿舍躺在床上,童淼從所有照片里面選了一張最好的,心滿意足的發到了朋友圈。 僅對自己可見。 第79章 童淼拎著收拾好的箱子走到門口。 臨時宿舍被她們幾個女生收拾的整整齊齊,絲毫沒有住過的痕跡。 她最后望了一眼,關上燈,鎖上宿舍的門。 等再次來到清華,她就會換去更好的宿舍樓了,但二十天的時間,竟然有些熟悉這個地方了。 她拖著箱子下樓,樓下還飄著小雪花,天色霧蒙蒙的,又沉又低。 想必她昨天留在cao場上的字也早就被新雪覆蓋住了。 走出樓口,把鑰匙交還給守門大爺,她突然瞥見了雪中一個瘦高的身影。 是她爸爸。 童淼不由自主的停在了原地,卻不自在的垂下頭,撇開眼睛。 不只是董誠一個人,他身邊還站著個衣服裹得厚厚的女生。 童淼默默拎著箱子,想從樓前的自行車停車棚繞過去,她不想跟董誠碰面,也沒什么話好說。 董誠一眼就看見了她的身影,眼前一亮,立刻朝她的方向走過來。 童淼渾身不自在,但是拎著大箱子,她又走不快,只能硬著頭皮往前走,什么時候被追上什么時候算。 “噥噥......” 董誠喊了她一聲,童淼眼睛輕輕眨了眨,沒停下。 “董老師,我求求你了,你就給我及格吧。”女生見董誠要走,立刻跟上去,抓著董誠的袖子苦苦哀求。 童淼聽了一耳朵,心里了然,原來是學生啊。 “哎呀你別纏著我了,我還有事呢。”董誠被她抓著,又不好意思強硬的推開她,看著越走越遠的童淼心里著急。 “老師我不纏著你,你就給我加幾分讓我合格吧,我也想過個好年。”女學生哭哭啼啼,凍得臉頰通紅。 董誠實在是不堪其擾,有些生氣道:“成績已經提交了,我沒辦法,你不要再來找我了。” 他更加快步的朝童淼的方向走,努力的把自己的袖子從女學生手里扯出來。 童淼聽著也尷尬,她在前面走著,后面兩個人追著她,這算什么事兒啊。 行李箱的輪子壓得積雪咯吱吱響,在地上留下兩道蜿蜒的劃痕。 “噥噥,你等等爸爸。”董誠突然朗聲叫道。 他說出爸爸兩個字,童淼只能僵在原地不動了,無論怎么樣,她也不能裝作沒聽見。 但她沒回頭,只是背著身,停在了雪地上。 旅行箱她還拖著,雪倒是越下越大。 她沒戴帽子,雪花簌簌的落到她蓬松的發絲上,有種異樣疏遠迷離的美感。 她輕輕咽了口唾液,抬起眼,隔著圍脖呼吸,熱氣便從縫隙溜出來,變成一縷縷水霧掛在纖細的睫毛上,被風一吹,凍結在一起。 “老師,你也是有女兒的人,您就幫幫我吧,我爸媽看到我掛科肯定也特別傷心,我們一家都過不好年了,您知道我們學院的規定,我掛科就畢不了業了老師!” 女生委屈的哭了出來,企圖喚起董誠身為父親的憐憫。 童淼冷靜的聽著,心里不由得想笑,但是卻笑不出聲。 董誠皺了皺眉,沖女生擺了擺手,語氣有些冷硬:“你不用跟我說,是你自己沒好好學,我真的沒辦法,下學期重修吧。” 他說著話,已經走到了童淼的身邊,臉色逐漸變得柔和起來。 他小心的打量著童淼,卻只能看到她露出的一雙明亮水潤的眼睛,看不到表情。 董誠的心一軟,剛要跟童淼說什么,卻見童淼轉過目光對那個女生道:“我父母跟你父母不一樣的,你用錯方法了。” 她的聲音被悶在圍脖里,依舊軟糯溫柔,不知道的,還當她是誠心給那女生出謀劃策。 董誠的心一疼,張了張手,又縮了起來,顯得手足無措。 女生也一愣,但眼中的希冀已經越來越少了,她用蒼白無力的話在董誠耳邊重復。 “老師,你可憐可憐我吧......” 董誠面對學生,一秒恢復了威嚴:“你考到這里來,父母和學校給你提供了最好的教育資源,是你自己不努力,活該,不要纏著我了,我說了我很忙。” 他說罷,伸手要去抓童淼的旅行箱,卻被童淼條件反射似的躲開了。 董誠的手抓了空,不由得僵在了原地。 他頓了頓,放緩聲音溫柔道:“噥噥,前面有欄桿,我替你拎過去。” 他的眼神近乎哀求,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像觀察自己的患者一樣,仔細的打量著童淼的臉色,妄圖從她臉上看到哪怕一秒的脆弱。 但并沒有。 童淼的眼神宛如堅硬的壁壘,透明,卻始終無法浸透過去。 她只是沉默的凝視著董誠,然后輕描淡寫的拎起沉重的箱子,從及膝的欄桿上搬了過去。 箱子放到地上,她挑釁似的回望了董誠一眼,便一語不發的繼續往前走。 董誠苦笑一下,默默的跟在她身后。 他知道女兒是什么意思。 這么多年了,她早已經適應沒有父親這個角色的存在。 她并不是被人呵護嬌寵的溫室花朵,她是可以獨當一面的勇士,也是能暗自舔舐傷口的孤獸。 女學生仿佛察覺到了這對父女關系的不正常,她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放棄纏著董誠。 畢竟重修的話,還是董誠來教她,她并不想跟董誠撕破臉。 董誠早就把她忘了,他緊跟著童淼,在她身后用不高不低的聲音道:“我只想送你到火車站,地鐵人多,有的地方也沒有扶梯,你坐不方便,我的車正巧在學校。” 童淼繼續往前走著,顯然董誠的兩句話不注意打動她。 董誠垂著頭,快走幾步擋在她身前,哀求道:“ 你可以不接受我,就當打了個車,忍幾十分鐘都不行么?” 童淼最終還是坐上了董誠的車,并不是被他打動了,只是從理智來分析,的確是方便很多。 何況就像董誠說的,只有幾十分鐘罷了。 在路上董誠沒有主動找她說話,她當然也沒有說話。 車里的暖氣開著,把她頭發上的雪都融化了,雪水沾濕了頭發,順著發絲滴滴答答的流下來。 難免滴在真皮座椅上。 她蹙眉看了看座椅上的水滴,總覺得十分的不自在。 偏偏自己兜里沒有紙巾,更不知道董誠車里的紙巾在哪兒。 她拽過自己羽絨服的袖子,用潔白的衣袖把水滴擦了下去。 她不想留下一定痕跡,畢竟這不是屬于她的地方。 比如車里似有似無的燕麥味兒奶香,還有車窗上小小的卡通貼紙,以及后備箱露出了一角的兒童車。 無一不清楚的告訴她,這個車有它自己的主人,她只是一個搭乘的旅人。 董誠深吸了一口氣,突然劇烈的咳嗽了幾聲。 他趕緊用手捂住嘴巴,扯了張紙擦了擦鼻涕,繼而又沉悶的低咳好久,才逐漸穩定了下來。 抓著方向盤的手背,凸起青色的血管。 董誠原本就又瘦又白,如今咳得滿臉通紅,倒是有種病態的脆弱。 童淼的睫毛微不可見的顫了顫。 未免自己胡思亂想,她拿出手機,把濕漉漉的頭發用頭繩系起來,開始刷消息。 司湛一大早就提醒她起床了,他被學校找去幫忙組建正式的機器人比賽基地,分身乏術,沒辦法溜到首都來接她,所以每隔一個小時就要問一句她到哪兒了。 童淼沒說自己在董誠的車上,胡亂的扯了扯天氣,說首都今天的雪特別大特別美。 到了車站附近,董誠把車停下,童淼遠遠望見了北京站三個字,推門就要下車。 董誠突然轉過身抓住了她的胳膊。 “噥噥,不管你接受還是不接受,爸爸都想跟你說聲對不起,還有......新年快樂。” 他有些卑微討好似的從副駕駛拿過來一個長條形的盒子,略有些顫抖又害怕被拒絕的遞到了童淼的懷里。 童淼垂下眸,濃密的睫毛遮蓋住眼睛,在臥蠶投下小小的陰影。 她伸出手指,啪的一聲打開了盒子。 里面躺著一枚精致的純銀長命鎖,鎖面上嵌著兩只白龍,白龍身邊是象征著祝福的圖騰。 很漂亮。 童淼單手扣上了盒子,打破了車內溫熱祥和的氣氛,面無表情的抬起頭,終于跟董誠說了第一句話。 “長命鎖是給小孩子的。” 她遞了回去。 董誠沒接,嘴唇微微抽動,聲音破碎顫抖:“當年我離開......你也是個孩子。” 童淼推開車門,一股凜冽的寒風刮了進來,風刃裹挾著雪花帶來一句微不可見的宣判—— “現在不是了。” 她拎著箱子頭也不回的走進了候車大廳。 還沒有干的頭發被風吹得有點冷,她打了個哆嗦,情不自禁的眼眶紅了起來,也不知是不是這風帶著削骨刮rou的厲害,割的她遍體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