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美君擺了擺手，就著熱水，把自己從醫院帶回來的暈車藥吃了一粒，然后轉回頭問童淼：“我帶了水果，你和阿湛吃一點么？”

    童淼立刻搖頭：“我不想吃。”

    童美君又看了看司湛，作為醫生，她立刻察覺出了司湛的難受，連忙問道：“怎么了，阿湛也暈車么？”

    司啟山“哼”了一聲，點了點司湛：“上車就看手機，一會兒都沒停下，感覺比我都忙。”

    他只當司湛是玩游戲或者刷論壇，并沒有想太多。

    童美君無奈的用眼神示意司啟山，讓他對司湛溫柔一點，然后把暈車藥遞過去：“阿湛也吃一顆吧，一會兒到服務區我們休息一下。”

    司湛接過來，就著童淼給遞過來的水咽了：“謝謝阿姨。”

    童美君既然醒了，司啟山也不關注后面了，專心和童美君聊著天，說著自己公司發生的有趣的事，也挺童美君聊最近的病人。

    童淼低下頭，從書包里拿出筆，抽了一張車里的紙巾，在上面寫字。

    ——你還難受么？

    司湛接過來看了看，又瞥了司啟山和童美君一眼，拽過來她的筆，在下面寫。

    ——干嘛不說話，我想聽你開口關心我。

    童淼鼓了鼓嘴，盯著司湛的眼睛看。

    司湛真沒有開玩笑的意思，他靠著椅背，手臂漫不經心的搭在車窗，狹長的眼中倒映著童淼的樣子。

    “司湛，你不難受了吧？”

    童淼糯糯問。

    她心里帶著小時候看熱血漫畫時的激動。

    當著司叔叔和mama的面，和司湛說這種話，有種難以形容的滿足和快樂，能給人一種已經獲得認可的假象。

    “好多了。”司湛帶著滿意的笑，偷偷捏了捏她的手指。

    她嚇了一跳，卻沒有把手縮回去，而是僵硬的，歪了歪腿，擋住和司湛搭在一起的右手。

    司湛見她不動，壞心的用指甲輕輕滑過她的掌心，童淼癢的一抖，報復似的掐了司湛一下。

    在隱蔽的后座，父母的身邊，兩人做著心照不宣的小動作。

    等到了學校，童美君帶著童淼和司湛去辦理手續，司啟山跟著兩個司機一起把東西運到宿舍。

    童淼上次面試來過一次了，但童美君還是第一次來。

    她摸了摸童淼的頭：“mama也算借你的光看看高等學府了。”

    童淼牽住童美君的手：“我還借mama的光能坐專車來呢。”

    童美君笑了笑：“那是借你司叔叔的光。”

    “司叔叔和mama是一樣的。”

    童美君笑的更甜了一些。

    司湛走在后面，饒有興致的看了看童淼的背影，以前怎么沒發現，小卷毛這么會討人歡心。

    笑著笑著，他又有些笑不出來了。

    童淼對童美君的這種乖巧，或許已經成為了一種習慣。

    她學著用任何辦法去讓mama開心，學著隱瞞自己的情緒，學著故意說些大人喜歡聽的話。

    因為她生怕童美君有哪怕一秒的難過，會刺激到腦袋里的那顆瘤，定時炸彈一旦引爆，就是滅頂之災。

    司啟山的確也擔憂過這件事，更帶著童美君去各大醫院檢查過。

    醫生給的建議都是現在瘤不算大，而且沒有增長的趨勢，暫時不用做，因為腦部手術的風險太大，害怕傷到神經和功能區。

    但童美君的心態一直很好，或許是做醫生久了，看慣了人世無常，又或許是天生性子柔和不易怒，反正這些年，一直沒出什么事。

    “一會兒我帶你們在校園轉轉吧，等小...等童淼領了學生卡，還可以帶您進圖書館，清華幾個圖書館裝修的都不錯。”司湛走到前面去，給她們帶路。

    童淼舔了舔嘴唇，瞄了司湛一眼。

    她知道司湛剛剛是要叫她小卷毛的。

    也太嚇人了。

    去學工處領好了資料和證件，今天就沒什么事了，學工處的老師和和藹的建議他們去逛逛校園，感受一下校風。

    “這是老館，算是最有特色的了，比盛華的圖書館大了好幾倍，我已經沒有學生證了，你帶阿姨進去看看，讓阿姨在門口登記一下就好。”司湛指了指面前的建筑。

    門口還有夏令營的小朋友排著隊照相，家長舉著相機在一旁指揮著：“笑一笑，熱情一點。”

    童淼抬了抬頭，往臺階上面看去。

    門衛倦倦的靠著椅子，對合影拍照的場景已經見怪不怪，高高的臺階兩旁還有零星掉落的黛青色碎葉片，已經枯萎發干的爬山虎枝杈貼在墻壁上，莫名有種歷史沉淀的厚重感。

    她帶著mama走上去，小心翼翼的遞上了自己的學生卡。

    門衛看了她一眼：“刷進去就行。”

    童淼道：“我mama也跟我進去，麻煩您登記一下。”

    門衛皺了皺眉，有些不情愿的拿出登記本，嘟囔道：“一般是不讓帶人進去的，都是給忘帶卡的學生登記的。”

    但畢竟是女學生和女家長，他又不好意思為難，讓童淼在上面簽了名，登記了號碼，給她們開了門。

    童淼回頭，跟司湛揮了揮手。

    圖書館的人不少，但是大家都默契的自習著，幾乎沒人說話。

    一排排立著的書架整整齊齊的擺放著學術性的書籍。

    棕褐色的桌椅上還刻著捐贈者的名字，又或者沒有名字，只是xx級畢業班贈。

    童淼也只是誤打誤撞的亂走，異常新奇的觀察著大學生學習的氛圍。

    她覺得有點激動，這么大的圖書館，這么多的書，要多久才能看完啊。

    成為了這里的學生，是不是就可以每天過來了？

    她趴在欄桿上，朝樓下望著，看著來來往往的學生，不由得笑了起來。

    童美君在她身后，拿著手機給她拍照，也是止不住的自豪。

    童淼似乎感覺到了，扭過頭來，做了個擁抱的姿勢。

    她剛擺好動作，臉上的笑容突然僵住了。

    穿著一身西裝的董誠，手里捧著一本厚重的黑皮書，在不遠處靜靜的望著她們。

    他沒有刻意躲藏，也沒有想要隱瞞，他仿佛一根人形立柱，默默的站在一邊，不打擾也不離開。

    安靜的圖書館不適合說話，童美君慢慢放下手機，面無表情的看著董誠。

    董誠來首都了，她當然有耳聞，但是具體在哪里工作，卻刻意沒有打聽。

    沒有想到今天會在這里碰到。

    三個人相隔不遠，卻形成了一種微妙的平衡，沉默的暗流涌動，每個人心中都復雜的理不清頭緒。

    “爸爸，好久不見。”

    沒有多余的旁聽者，沒有不相干的外人，再次見到董誠，她總算喊出了一聲爸爸。

    董誠的嘴唇微動，不由自主的伸出了手，一點點，試探性的，想要靠的離童淼更近一點。

    不管怎么說，女兒，永遠是父親心中難以描述的柔情，這種感情，甚至比夫妻之情更加深刻，更加刻骨銘心。

    哪怕他已經和童美君分開了十年，哪怕他現在有了更為親密的戀人，更緊密的家庭。

    但童淼始終是他最放不下的，也最疼惜的存在。

    “mama，圖書館太熱了，司叔叔還等著我們吃飯呢。”

    童淼笑著背過董誠，擋在他和童美君之間，把童美君拉扯到了另一邊。

    董誠抬起的手僵硬的垂了下去。

    第76章

    童美君沒動。

    她對董誠的鄙夷和厭惡已經隨著時間消散了，現在再見到他，就仿佛是看到一片砌的平整光潔的水泥地，被人留了個顯而易見的腳印。

    不影響大局，但看著別扭。

    越看越別扭。

    她的目光透過童淼的肩膀，望向這個明顯老了的男人。

    他眼角的細紋明顯加深，皮膚也變得皺了起來，濃密的頭發零星帶了幾根白絲。

    看起來要比童美君要老了十歲。

    或許是慧極必傷，又或許是心思太重。

    董誠嘆了一口氣，盡量壓低聲音，沖童美君道：“我們找個地方聊聊。”

    童淼緊張的抓住了童美君的手。

    這次談話怎么想都不會是愉悅歡快的，她不想mama去。

    童美君卻松開她的手，朝董誠意味深長的笑：“好啊。”

    司湛原本靠在草坪上的長椅上閉目養神。

    他給他爸發了定位，司啟山正在往圖書館這邊趕。

    陳冬那邊給他傳了一份超大的文件，他嘗試了很多次，都沒打開。

    外面到底有些冷，哪怕穿著長款羽絨服，他也開始手腳冰涼。

    直起身子跺了跺腳，他去一旁的咖啡廳要了四杯馥芮白。

    校園里的咖啡買的一點兒也不比星爸爸便宜，還不能刷卡，司湛兜里的零錢勉強湊齊了。

    他剛走出咖啡廳，卻見童淼領著童美君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