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張大根說了一半兒, 正待和孫女細說, 同村的老伙計找上門來,屋里的張大壯聽見聲音趕忙從屋里出來,進門是客, 又都是村里有資歷的老人,怠慢不得腳步匆匆的迎了過去。 這個年代家家戶戶大門都是大敞的, 到別人家竄門連敲門都省了,都是人未到直接嘹亮的一嗓子,像個后世的門鈴似的跟屋里人打招呼,——‘家里來人啦!家里來人啦!快點出門迎接客人!’ 張大根直接把孫女給拋到腦后, 咧開參差不齊的牙齒, 皺巴巴的老手用力的抹了抹身上衣裳的皺紋,兩手用力往下拽了拽, 再手指當梳耙了耙剛起床沒多久亂趴趴的頭發, 挺直佝僂的腰板, 皺紋密布的老臉瞬間像菊花般綻放。 張靈靈:“……” 此時張大壯迎著一群干瘦枯巴的老頭從門口走了過來,張大根昂起脖子,兩手往身后一背, 收斂笑容,一本正經的慢慢踱步緩緩的走出牛棚。 幾個糟老頭一照面,幾對老眼一對,那幾個老頭顫巍巍的模樣立刻老淚縱橫一臉的深情,“大根哎,老兄弟今天都來感謝你救命之恩哎,多虧了你有福氣喲,救了我們一把老骨頭啊!” 說罷,幾個老家伙流淚的流淚,撲上來的撲上來,還有那極不要臉直接摟著張大根的腰把頭往張老頭脖頸上一拱,哭得驚天動地。 同樣是一聲破爛的褂子,補丁累的整個衣裳上都是補丁,老樹皮似的臉一臉的悲傷,渾濁的老眼眼眶里溢出了淚,滿頭的白發亂糟糟的,幾個老頭圍著張大根又是拍肩膀又是抹眼淚。 對比著張大根身上新買的衣裳和養回氣色的面孔,真的是乞丐和長工的感覺。 張靈靈看著平時她爺爺愛惜的晚上睡覺都舍不得脫的新衣裳,被那幾個干瘦老頭的爪子拍來拍去,不知道是心疼衣服多一些,還是心疼她爺爺剛剛養回來一些的身子骨,被那看起來滲人的鷹勾爪當胸給撓壞了,那關節變形又干瘦,爪爪不停,猶如九陰白骨爪。 張靈靈想,她爺爺的衣裳還是太少了,就這么一件,壞了又得打補丁了,回頭得提醒她爹,組織起人手,用食物換點布料,或者是她能想出什么辦法解決穿的問題呢? 幾個老頭來的時候都好好的,幾人腳下生風臉上笑呵呵,結果見了人立刻老眼流淚,一個哭嚎,一群人跟著哭。 “我都以為我熬不過今年了,我沒敢跟我老伴說,可我見我婆娘偷偷的不吃東西,我心難受啊!我怕我婆娘在我前頭就走了,留我一個糟老頭孤零零的蹬腿啊!” “大根啊!哥哥謝謝你啊!哥日日夜夜都恐慌著,就怕今天聽到這個消息,誰沒了,明天聽到又一個消息,又是誰撂腿了,老哥哥不怕死啊,老哥哥怕眼睜睜的看著你們全沒了,哥哥還活著,舍不得去死太痛苦了,嗚嗚嗚……” 人老成精,這話一點都不假,經歷的多了,受的苦難多了,一點風吹草動都容易敏感,尤其是今年天氣反常的厲害,簡直就是讓人色變的旱災的開始,他們看在眼里卻又無可奈何。 人老了,沒有勞動力了,為了家里的子孫他們哪舍得吃糧,不知道今年又要走多少老人,打從剛會爬大家伙就在一起玩,熬過了多少風風雨雨才熬到一屋子的子孫,真要是一個一個的走了,簡直就是在挖他們的心啊! 張靈靈被一群干瘦老頭哭的頭疼,說不得挨不得,看了還傷感的要命,一把年紀了還哭唧唧抹淚,簡直就讓人喘不過氣。 實在呆不下去了,張靈靈牽著三頭牛,遠遠離開,去小溪邊放牛去了。 其實老人們抱頭痛苦,三分真情,七分是苦rou計,一方面是感激張大根是真的,另一方面是想用幾十年的交情讓張大根多幫襯他們一些,畢竟這里上門的大多數都是家里母雞還沒有下蛋的,需要張靈靈的爺爺去照看著,村里幾百戶人家,沒下蛋的最少也有快上百戶人家,誰先誰后…… 張靈靈的爺爺自然也看得出來,但畢竟是幾十年的交情,看破不說破。 一路走,一路頭疼,吃的問題要解決;還有穿的問題;甚至住的問題也得去cao心,她也不是想cao那么多的心,可這生活的質量實在是太差了,她一個人吃,吃不下去,一個人穿新衣,又不太敢,總覺得和大家格格不入,要是費心的話…… “二丫,放牛啊!” “二丫,替我謝謝你爺爺啊!” 一群大嬸看見牽著三頭牛的張靈靈特別高興,張靈靈對著她們回以笑臉。 “二丫,這么早就起來放牛啦,你咋不多睡一會!” “是啊二丫,你娘說你要多睡睡才好養娃娃,你咋這么早就起來了。” 張靈靈臉上的笑容有點僵硬。 “二丫是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勤快,這養了一段時間就是不一樣,越長越漂亮啦!” “二丫真是越來越勤快賢惠啦,誰娶了我們二丫那是誰的福氣!” …… 張靈靈:“……”gt_lt 咳咳,嬸子能不逮住她一只羊蓐毛嗎?換一只! 有那嬸子悄咪咪的拉了她一把問道:“二丫啊,你大哥年歲也不老小了,該討媳婦了,你這個妹子咋也得幫幫你大哥啊,嬸子娘家有一侄女,能干賢惠,好著呢,你跟你娘說說,讓你娘抽點時間來嬸子家,相看相看。” 張靈靈:“……” 咳咳,她好歹是出嫁的小姑子! “二丫啊,嬸子娘家也有一侄女,年歲15,身板壯實好生養,你看看,你回頭家去和你娘說說,讓你娘來嬸子一趟。” 張靈靈眨眨眼,眼神困惑。 不是說農家相看比較嚴謹,一般看個2個就差不離能定了下來嗎? 要是相看3個以上會被人說不正經,不是好好過日子的人家,一般都先私下里打探好,不是真的確定了對方不錯,是不會答應相看的,尤其是女方更是矜持,等著男方上門說親,怎么一個二個的嬸子都尋上她了? 張靈靈剛想說,“嬸子,我……”,又是一波嬸子大媽聞聲趕來,一臉的媒婆笑:“二丫啊~~~” 二丫張靈靈立刻借牛而遁,“嬸子,天色不早,牛都等不及了”,落逃而逃之際不忘禍水東引。“嬸子,我先放牛去啊,我娘在那呢~~” 身后的嬸子還在呼喊:“二丫啊~~” 張二丫一抖,不敢回頭。 聲音此起彼伏,“二丫,記得和你娘說,我家侄女屁股大,好生養!保證三年生倆,個個都是大胖小子~~” “二丫啊,別忘了幫嬸子和你娘提,嬸子家的侄女和嬸子長的一樣,貌美如花,包你大哥一見歡喜,移不開眼~~” …… 張靈靈腳步如飛,第一次將農家女在田野健步如飛展現的淋漓盡致。 三頭牛也格外的給面子,牽著鼻子,牽哪走哪,老實誠懇相當配合。 直到走到了小溪旁,大牛才哞的一聲,提醒思緒飛到外太空的張靈靈,‘到了’。 張靈靈松開了繩索,大公牛擺了擺頭,抖了抖身子,撲通一聲跳下水里,若是平時大母牛也會精神抖擻的跟著跳水,但是今天大母牛見張靈靈情緒不高,就沒跟著大公牛游水涼快去了,而是用腦袋頂了頂發著呆的張靈靈親昵的安慰她,“哞”。 小母牛打小是張靈靈一手喂的,更是親昵的湊在她身旁沒去下水,緊緊的挨著張靈靈不停的甩尾巴,瞪著大眼望著她。 張靈靈蹲在小溪邊,就著小溪的水照著自己的影子,水里的模樣模模糊糊的,但也能見得到她瘦巴巴的模樣,養了將近三個月,好東西也吃了不少,終究是底子虧的太狠,補的時間太短,臉頰上的rou都沒長出多少來。 原本一頭如稻草一樣的頭發,還是枯黃分叉,手指骨節分明,瘦得皮包骨,皮膚由當初剛穿來時的黑黝黝好歹養得恢復了些顏色,由當初黝黑又瘦的小丫頭,長成了一個面色黃巴巴的黃毛丫頭,離嬸子們剛才特意強調的,屁~股~大,貌美如花,賢惠能干相差十萬八千里…… 這真是一個讓人沮喪的事實! 張靈靈自從穿越之后,就成天憂心著三年饑荒,餓死人的事情,每天都想著怎么才能讓生活過的更好一點,對于個人的形象問題,她直接忘到腦后了,直到剛才,那些大嬸們每每張口提起自家的大侄女,那總是望著她的眼神,對比感無比的強烈! 似乎都是在拿她作為模版,瞄她的胸,瞄她的屁~股~,然后氣息一下子就得瑟起來了,一副我娘家姑娘比村長家的姑娘強多了,格外有優越感的模樣。 媽蛋,優越感都是對比出來的! 但,能不能不要拿她來對比~! 張靈靈忿忿的蹲在大牛身旁,曾經在去部隊時被軍嫂們嘲笑鄙夷的眼神,一下子全都齊刷刷的爆屏了。 穿來之后,她秉著低調的態度,不太敢吃,不太敢喝,生怕吃胖了自己,在這個別人都又黑又瘦,要餓死人的年代,她把自己保養的又白又嫩,水靈靈的,那簡直就是腦子有坑?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大家的生活都朝著好的方向發展,她怕她家嫂子貌美,長大的弟弟們娶的弟媳婦個個貌美,而她…… 張靈靈悄咪咪的利用大牛碩大的身軀遮眼,從空間里掏出二盒鮮牛奶,喝一盒牛奶,用一盒牛奶抹臉。 女孩下意識的總是喜歡比美的,更何況張靈靈名副其實的水靈靈的很是漂亮,美了二十年,一朝被一群鄉下大嬸群嘲,被各個土氣巴巴的村姑襯成土,她會悲傷逆流的。 “姑娘,你知道張大壯家咋走嗎?”隔著一大一小兩頭牛,遠遠的一個問路的聲音響起。 那是一個大嬸的聲音,似乎帶著一股熟悉的感覺打斷了張靈靈思緒。 張靈靈飛快的把兩個牛奶空盒子扔進空間里毀尸滅跡,再飛快的低頭捧起溪水洗臉,清清的溪水被炙熱的太陽曬的溫乎乎的,因為還是早晨的緣故,太陽光并不是很強烈,水面有點暖,水底有些涼,帶著青草混合著泥土氣息的水流把張靈靈臉上涂著的牛奶清洗干凈。 心臟砰砰砰的都快緊張的跳了出來。 張靈靈覺得她第一浪費了一盒牛奶就差點被人抓包真的是好驚險,好驚險,嚇死她了! 悄悄的,偷偷的伸著脖子順著大牛的脖頸探了出去,眼神朝外看,當看到那個手揚起當扇扇風的大嬸,熟悉之感鋪面而來,張靈靈眼神疑惑的疑問道:“大嬸,你誰啊,為什么我看你那么眼熟?” 大嬸聞言腳下一個趔趄,猛的抬頭瞪大眼睛,聲音調子都嗆了個彎:“張二丫~~” 第29章 張靈靈在心里默默琢磨, 這個大嬸好眼熟。 站了起身,張靈靈看著大嬸眨了眨眼,這大嬸模樣普通的不能再普通, 可, 為什么她總覺得好像在那里見過:“大嬸, 你誰啊?” ‘二筒’有如雷劈! “大嬸, 你誰啊?”這話她聽了多少遍了? 差不多每換了一張臉, 就聽一次。 長的普通,撂人群里認不出來,善于易容, 就是為了讓她多聽幾遍‘大嬸,你誰啊?’ 扭了扭腰肢, 表情都有點控制不住,二筒仰著腦袋看天,手不停繼續扇風:“今兒這天,可真熱啊, 熱死人了!” 天熱, 人更熱,心里嗆爆了一鍋炒栗子, 尤其是看見落了單的張二丫, ‘二筒’心里的雜念止都止不住! 居然出門了? 居然落單啦! 好想抓人?好像忍耐不住啦! 抓?還是不抓? 會不會破壞了任務? ‘二筒’覺得她更熱了, 仰望著天,汗水直淌,總覺得天降一個大好機會, 她要是不抓住,簡直就…… “大嬸,你怎么流那么多的汗?”張靈靈看著仰著腦袋45度望天的大嬸道。 不斷的用手扇風,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額頭上的汗大滴大滴的往下落,這嬸子看樣子不大對勁啊。 張靈靈好心的道:“大嬸,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到溪邊洗把臉?”涼快涼快。 “啥”“溪邊”‘二筒’跟被踩了尾巴似的,心里的一腔熱火,被一盆洗腳水兜頭從腦門上澆過,整個人又不好了。 ‘洗啥洗,洗個屁洗’又是水的,又是牛的,她可沒忘記上次一群人抓她,被她騎著牛從水里給跑了。 這里,現在就她一個人,抓的著嗎?別往水里一跳,又騎著牛跑了。 那她還抓個屁啊抓。 大嬸身子一轉,背過清水溪,抬腿就往清水村的方向走,張靈靈卻在大嬸身后喊她,“哎,大嬸……” ‘大嬸和你不熟?’‘二筒’頭痛的想,腳步頓了頓,吭哧的喘著粗氣轉回頭,搶白張靈靈一頓:“張二丫,給你一個建議。” 被搶白的張靈靈睜大眼。 二筒飛快的道,“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站在溪邊小心點,別這個大熱天的掉到水里了。”常在河邊走,哪又不濕鞋,老娘就看你運氣好到什么時候被我們抓! 說罷,飛快的轉身,然后……一腳踩在牛屎上,摔了一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