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jié)
馬廷尉攔下那人:“你是誰?” 那人一看這么多人,看模樣還是官差,頓時嚇得不知所措:“我……我是王貴啊,這大半夜的,各、各位大人找小的什么事?” 馬廷尉打量他一番,此人黑瘦矮小,與那黑衣人身形并不相符,便道:“我們是秣京廷尉署的人,奉旨查辦案件,你剛剛有沒有看到可疑人物闖進你家?” 王貴搖頭:“沒、沒有啊……” 方才眼睜睜看著人進去的,馬廷尉豈會就此罷休,給王貴亮了下廷尉署的令牌,道:“我們要搜查一下。” 王貴有些不情愿,但他膽子小,不敢說什么。 這時候得到消息的郡守也趕了過來,見狀一愣:“王貴?” 馬廷尉問:“你認(rèn)識他?” “認(rèn)識。”郡守說,“這人是給我們昕州冰庫掘冰送冰的凌人。” 在一旁靜聽的少微心念電轉(zhuǎn),小聲對沈初說:“去查他家有沒有地窖暗室之類的地方,那黑衣人不像刺客,應(yīng)當(dāng)是幸存的質(zhì)子侍衛(wèi)。” “是。”沈初走上前去,與馬廷尉說了幾句。 那邊郡守也說通了王貴,于是他們在這戶人家展開搜查。 眾人很快分散開來,少微站在那里,只覺周圍影影綽綽,人來人往,就他一人最是無用——別說找人尋物,他連面前的人長什么樣都看不清。 不過他還是想去找找地窖和暗室,他莫名有種預(yù)感,這次一定能有所收獲。 沈初本想一直跟著太子,奈何馬廷尉叫他過去,說是發(fā)現(xiàn)了重物搬運的痕跡。他正猶豫不決,少微趕他:“行了,你別管我,該干嘛干嘛去。” “那殿下你自己當(dāng)心。”沈初又遞給他一個火把,這才去院子另一邊查看。 少微一手舉著一個火把,其實也沒什么用。 西南方突然一陣喧鬧,少微目力不行,耳力卻極好,老遠就聽到有人議論說找到了冰窖,當(dāng)即循聲跑了過去。 冰窖的入口在一間小木屋里面,少微到的時候大部分人都涌到了內(nèi)間的冰窖口,他落在后頭,跑得急,沒留意腳下門檻,被絆了個趔趄。 不知從哪里伸出一只手,扶了他一下。 少微看過去,那角落十分晦暗,他手里的火把又掉了一個,更加看不清對方的面目,只覺得多半是舅舅派給他的侍衛(wèi),便說了句:“多謝。” 對方收了手,沒有回答。 少微并未在意,撿起火把繼續(xù)朝里走。 昭肅勾起唇角。 舉著兩個火把還會被門檻絆倒,對面相見卻不識…… 那個小瞎子,還是來了啊。 昭肅一襲黑衣,拉好面巾,借著夜色掠出這座院落。 與此同時,冰窖中有人驚呼:“有個棺材!是渠涼質(zhì)子!” 注: 凌人:古時掌管藏冰之人。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預(yù)告: 少微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 第42章 再相逢 淳于烈的尸身找到了。 他安詳?shù)靥稍诠撞闹? 身著隆重的渠涼朝服, 算是圓了身為質(zhì)子的體面。只不知那幾個幸存的侍衛(wèi)是如何將棺材停進來的, 就連這家主人也毫無察覺。 沈初讓一部分人在冰窖外戒備, 另一部分人繼續(xù)在周圍尋找質(zhì)子手下。馬廷尉叫來仵作, 就在冰窖中對這位渠涼質(zhì)子進行了驗傷。 這座冰窖很小, 但藏冰量很充足, 少微待在里面,不禁打了幾個寒戰(zhàn)。 沈初勸道:“殿下,里頭太冷了, 出去等吧。” “不用。”少微執(zhí)意留下。 說起來,他與淳于烈還有些交情,三年前淳于烈愿與長豐修好,試圖馳援北峪關(guān)的護國軍, 雖說未能及時趕上,但這份心總歸是善意的。此人性情率真,少微當(dāng)時送他出城, 言談間亦覺得他是值得結(jié)交之人,萬萬沒想到,再見卻是這般光景了。 仵作將淳于烈的衣衫解下,仔細(xì)查看著他身上的傷口。 淳于烈是習(xí)武之人,又上過戰(zhàn)場, 身上的小傷小疤不少,不過新傷就只有幾處。胳膊上的淤青,腰側(cè)的擦傷, 以及致命傷——心口的那一刀。 “利器從后心插入,十分精準(zhǔn)。”仵作道。 “能看出是何種利器嗎?有什么特征碼?”馬廷尉問。 仵作搖頭:“看不出,尋常匕首而已,也沒有淬毒。” “淬毒反而容易看出來源。”少微沉吟,“尋常匕首,一擊斃命,這說明那老嫗不怎么尋常,應(yīng)當(dāng)是個訓(xùn)練有素的殺手。” 仵作將尸體完全翻轉(zhuǎn)過來,以便將死者背部看得更清楚。 此時少微發(fā)現(xiàn),淳于烈的后背上有一處刺青。 那刺青約巴掌大小,左右對稱,刺在脊骨的正中,很是顯眼。 少微湊近了看,辨認(rèn)出這刺青分為三個部分:一只玄鳥平展雙翼,細(xì)長的喙沿著脊骨朝上;一對交叉的長戟威嚴(yán)赫赫,將玄鳥護衛(wèi)在中間;最下方有兩個形狀相近的圖案,似乎是剛剛破土而出的兩株禾苗。 少微腦中飛快地閃過什么,細(xì)想?yún)s又想不出了:“這是……” 沈初也留意到這個刺青,推測道:“莫不是他們渠涼人信奉的某個神祇圖騰?或者某個家族的族徽?” “有可能吧。”少微又盯著看了會兒,實在沒有頭緒,只得放棄。 王貴瑟縮著站在一旁,少微問他:“把這棺材送進來的人,你一次都沒有見過嗎?” “沒有,一次都沒見過。”王貴踮腳瞅瞅那具尸體,又驚懼又懊喪,“小的都不知道家里什么時候多了這么個東西,要知道的話肯定不會讓他們進來,這也太、太不吉利了……” “你家里為什么藏有這么多冰?”少微拉回他的視線。 “小的是昕州城的凌人,每年給冰庫鑿冰送冰,冰庫夠用了,就存些在這里,夏天留給自家用,給娃娃鎮(zhèn)點冰糖水喝。” “最近你跟什么人提過家里有冰窖嗎?” 王貴搖頭:“沒有吧……” 見他面露遲疑,少微又追問了一遍:“真的沒有跟任何人提起過嗎?” 王貴想了想,道:“之前王達子請我吃了頓茶,說是新買的肋條rou,怕放壞了,借我家冰窖用用。不過他那肋條rou就在這兒放了兩天,之后他就給拿走啦,我還陪他來拿rou的,那時候也沒見著這棺材啊。” 沈初忙問:“那是什么時候的事?” 王貴道:“大概三天前吧,五天前達子把rou拿來,三天前拿回去的。” 那也就是這兩三天的事情…… 少微:“王達子是在哪里請你吃茶的?” 王貴伸手一指:“就在無雙茶樓,隔壁街那家。” 經(jīng)過商量,淳于烈的尸身和棺材還是停放在王貴家的冰窖里,郡守給了王貴不少補償,讓他帶著妻兒暫居他處,這座房子算是給官家臨時征用了。 回和氣莊的路上,沈初猜測:“這渠涼質(zhì)子……會不會是涵王派來的人殺的?” 馬車搖搖晃晃,少微疲累地?fù)沃^:“怎么說?” “他一早就派人來了昕州,不就是在等著質(zhì)子一行人嗎?剛巧質(zhì)子就出事了,說跟他毫無干系,怎么都不可信吧?” “那也未必,我們畢竟沒有證據(jù)。”少微道,“昕州是通商要道,人多且雜,來自各方的勢力都有可能埋伏在這里。至于涵王,他打什么主意我們目前還猜不透,質(zhì)子身亡,于他有什么好處?他有什么理由這么做?” 馬車停了下來,他們到和氣莊了。 少微當(dāng)先跳下馬車,垂首作恭候狀。沈初遲一步下來,擺足了架勢,走在少微前面。 他們離開之前,沈初安排好了莊子的守衛(wèi),原本是防著刺客的,不曾想這三更半夜,竟有個書生模樣的人被攔在門口。 沈初問守衛(wèi):“怎么了?什么人?” 守衛(wèi)未及開口,那書生轉(zhuǎn)過身來,十分謙和地說:“大人,草民白千庭,在昕州經(jīng)商為生,深夜造訪,實是來取這莊子里的一樣?xùn)|西。” 這人約莫二十來歲,面如冠玉,文質(zhì)彬彬,看著倒不像什么居心叵測之人。只是這行為著實古怪,哪有人半夜來取東西的,這不是竊賊嗎? 沈初道:“我們只是暫住在這莊子,你要取什么,須得跟莊子的主人說。” 白千庭笑彎了一雙月牙眼:“大人有所不知,這座和氣莊,本就是草民的產(chǎn)業(yè)呀。” 沈初一愣:“你是這莊子的主人?”那位白手起家的昕州巨賈?如此年輕? “正是。大人若是不信,草民有房契為憑。” 說著白千庭便從懷中取出了房契,沈初掃了一眼,白紙黑字,清清楚楚。既如此,他總不能攔著主人不讓進屋,于是下令守衛(wèi)放行。 進得屋中,沈初問:“閣下是要來取什么東西?” 白千庭道:“草民自讓出這座莊子給各位大人后,便搬去了城西的宅子居住。然而現(xiàn)下連著幾夜做噩夢,整宿整宿睡不好,思來想去,原是那定神之物忘了帶去。今夜又被噩夢驚醒,草民實在坐立難安,故而斗膽前來,只為取這定心安神之物。” 他徑直走向博古架,從洮河石硯旁將那只巨大的金貔貅抱了下來。 “嘿喲。”金貔貅十分沉重,白千庭抱著吃力,用早已準(zhǔn)備好的布包收束妥當(dāng),背在背上,這才安心了。 沈初:“……” 他還以為是什么通靈寶玉、族譜家訓(xùn)什么的,搞半天就這么個俗氣玩意兒。 白千庭背著他的金貔貅向沈初告辭:“多謝大人,草民預(yù)祝大人早日破案,還昕州城一個清靜。”接著他有意無意地瞥了眼侍立一旁的少微,又道,“山不在高,有仙則名。和氣莊有幸得大人入住,當(dāng)真是蓬蓽生輝。”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 少微抬了抬眼,不置一詞。 送他走后,沈初愣愣著感嘆:“這白莊主,是個奇人哪。” 這是少微去無雙茶樓喝茶的第五天,他在等該出現(xiàn)的人出現(xiàn)。 他走進東街的一條巷子,在巷子深處停下腳步,忽然回過身來,望向巷口。 ——沒有人。 跟在他后面的侍衛(wèi)一臉莫名,警惕地回頭看了看,同樣沒發(fā)現(xiàn)有什么奇怪的。 可少微就是覺得有人在跟著他。這種感覺從他今天走出和氣莊開始,就一直隱隱約約地存在著,然而他數(shù)次停下尋找,都一無所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