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不過一回到羽林軍營,少微憂郁的心情立刻煙消云散。 原因是華蒼來找他了,而且帶著那個困擾眾人多時的“不明之物”。 少微笑著看他:“我就知道你不會讓我失望的。” 華蒼遞給他一個小布囊:“這就是那些人所說的東西。” “為什么愿意給我?”少微沒急著打開看,他想聽聽華蒼的心里話,比如“我相信你”,或者“與你結盟,我心甚安”之類的。 想想就覺得高興。 望著少微明潤期待的眼,華蒼鄭重其事地說:“算是殿下送我橘子的回禮吧。” “……哦。” 少微撇撇嘴,關那幾個破橘子什么事,說點好聽的不行嗎? 華蒼似乎沒看到太子殿下不快的神色,繼續道:“華將軍在前線截獲此物,來源是一個偷運鐵礦的長豐商隊。鐵礦是朝廷管制的貨品,嚴禁私商倒賣,那商隊卻能將鐵礦偷運轉賣給革朗,這其中必有貓膩。” “華將軍懷疑朝中有人通敵。”少微解開布囊,取出來一枚玉石方印,他仔細端詳,微瞇了眼,“這是那商隊所持的信物?” “不錯。”華蒼道,“華將軍料想事關重大,為防軍心動搖,只派了幾名親信將這枚方印帶回秣京,饒是如此,那幾名親信也在途中遭遇追殺,唯有一人僥幸逃脫,把這枚方印帶給了我,之后便發生了天德寺的刺殺案。” 少微沉吟:“想必那些人以為這方印在華夫人或者華世源手中,所以一開始就從他們身上下手,不曾想你爹最信任的人是你。”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華將軍知道這個道理,所以才會給我。”華蒼神色淡淡,仿佛談論的不是自己,“可惜給我也沒什么用,我在京中既無根基又無人脈,能查出什么來?” “是嗎?我不信你真的什么也沒查到。”少微篤定地說。他知道華蒼積弱勢微,但他堅信他不會輕言放棄,華蒼雖不稱華義云為父,卻是心存敬重的,斷不會對他的托付置之不理。 “……”華蒼看了看他,“我暗中比對了秣京城中各個達官貴人的官印和私印,不過尚未找到這個圖案。” “你怎么比對的?官印好找,私印又多又雜,如何能尋來?” “賭坊、酒樓、妓館、當鋪……很多官員有賒賬的習慣,這些地方的賬簿上通常都有他們的私印,去偷……借來翻翻就行。” 少微毫不覺得他方法欠妥,擊掌夸贊:“厲害呀!這樣至少可以排除那些官員了。” 華蒼道:“但我找的未必齊全,還要勞煩殿下看看,可曾見過這樣的印鑒?” “好。”少微將方印沾了印泥,蓋在宣紙之上。 方印抬起,紙上儼然落了一只殷紅的兔子,兔身上有特殊紋樣,未有任何署名。 “我不認得。”少微端詳半晌,把自己見過的印鑒一一回憶,還是沒有頭緒,“持這枚方印的人沒招出什么來嗎?” “那商隊頭目在被擒獲時引頸自戮,有一名伙計趁亂逃走,下落不明。余下的人大多是雇來的苦力,只招出每年春秋兩季運送鐵礦的路線,對幕后之事毫不知情,華將軍所得唯一信物就是這枚方印。” 少微:“再沒別的了?” 華蒼斟酌了下,補充道:“帶回方印的親信說,華將軍有懷疑的人選。” “誰?” “右相葉文和。” “右相……”少微蹙眉,他與右相接觸不多,印象中是個頗為古板嚴肅的人,跟左相素有嫌隙,“有何證據?” “沒有確鑿證據,只是一個懷疑而已。”華蒼道,“但那條礦脈是由右相負責的。” 礦脈與右相有關,馬廷尉也是右相的門生…… 看來這件事牽扯越來越多了。 少微嘆了口氣,待那紅兔印漸漸晾干,把宣紙折好收起:“方印你且留著,這圖案我帶回去再仔細參詳參詳,有消息定會告訴你。” 華蒼頷首:“好,靜候佳音。” 走出軍帳時,華蒼余光看見少微邊在思索,邊恨恨地揉著一個橘子,眼瞅著那橘子要被他揉爛了,華蒼唇角抑制不住地彎了彎。 還在計較? 說他幾個橘子就收買了一顆人心,這買賣還不夠劃算么? 還想聽什么好話? 傻里傻氣的。 當晚少微沒有留宿在羽林軍營,直接回了東褀宮。 次日,他叫來了沈初。 東褀宮內桂花飄香,少微給沈初備了茶,備了點心,還備了把好琴。 沈初一見這陣勢,就覺得沒什么好事。 少微手中剪刀彎來彎去地扭著,看也沒看他:“沈三顧,彈首曲子給小爺聽。” 沈初手撫琴弦:“成,太子爺給多少賞錢?” “送你本太子親手剪的剪紙。”少微放下剪刀,抖了抖手中的紅紙,“瞧瞧,這手藝沒得說吧,拿去當鋪都能換個黃金萬兩。” 沈初凝神看了看,贊道:“殿下神乎其技,這長嘴葫蘆惟妙惟肖。” 少微啪地一拍桌:“混賬!這分明是只栩栩如生的玉兔!”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預告: 有兔爰爰,雉離于羅。 第10章 紅兔印 一陣幽幽的桂花香傳來,和著沈初指尖流淌的《斜陽奏》,讓人心神寧靜。少微給那只“栩栩如生的玉兔”做了幾下修飾,用刻刀在玉兔身上雕了一些繁復的花紋。 沈初看不下去了,道:“殿下,你這是在給長嘴葫蘆凌遲嗎?” 少微手上一頓,把剪紙拎起來看看,眼見著“玉兔”的腿搖搖欲墜,終于還是放過了它,直接把自己比照的紋樣拿了出來。 印著紅兔印的宣紙鋪在沈初面前。 沈初瞄了一眼,繼續彈琴:“這是何物?” 少微道:“你再仔細看看,可曾在哪兒見過這樣的印鑒?” 小紅兔后腿著地,前腿立起,像是在作揖一般,憨態可掬,這樣的兔子紋樣并不少見,但其身上的花紋較為特殊,似乎是兩枝勾纏的花藤,蜿蜒伸展,莫名透出妖異之感。 沈初微皺了眉頭:“這印鑒有什么寓意么?” “有什么寓意我也不清楚,所以才來問問你這見多識廣的三顧公子啊。”少微點了點紅兔印,“本來覺得這圖案挺可愛的,看久了就覺得不順眼了。有兔爰爰,雉離于羅……這通敵叛國的證物還挺精致的。” “通敵叛國?” 少微的目光停在琴弦上,那個輕微顫音不像是沈初的手法。 他望著這位至交好友,疑道:“沈初,你……” 少微正要發問,卻聽遠處傳來一聲嬌俏輕喝:“沈初!你上次說好要專為我作詞一首的,作好了沒有?” 沈初駭得面色發白,按穩琴弦便要告退,他匆匆對少微說:“殿下,有件事臣要回去確認一下,無論結果如何,臣定會如實稟告。” 少微想了想,允了他:“你去吧。” 沈初在東褀宮門口碰上了漫陶公主,扯著笑連連告罪。 漫陶公主嗔怪道:“我要是不到皇兄這兒來找你,你是不是打算一輩子不見我了!” “怎么會!只是在下近來事務纏身,沒找到機會去拜見公主殿下罷了。”沈初竭力哄著,“再者說,公主殿下尊貴無雙,風姿翩然,尋常詞作不能形容殿下之萬一,在下當然要仔細斟酌,才好落筆啊。” “是嗎?我可聽說你前不久剛給聽語樓的花魁作了一首啊,什么‘身如輕燕歌如酒,未飲三盞已傷喉’……” “漫陶。”少微及時替沈初解了圍,“莫胡鬧了,我有事要沈初去辦。” “哦,知道了。”漫陶任性歸任性,少微的話她不敢不聽,聞言只得放過沈初,前來給兄長問安。 沈初趁機逃之夭夭。 少微笑看meimei一臉不舍的模樣,逗她說:“我這哥哥當得可真慘,要是不把沈初請過來,怕是要被meimei忘到天邊去啦,幾天也見不到一面。” 漫陶回過神來,討好地坐到皇兄身邊,嘻嘻笑道:“所以說,皇兄若是想念漫陶了,就把沈初召來,漫陶自然就會出現了。” 少微刮了她鼻子一下:“消息還挺靈通。” 沈初走后,少微正要收起印著紅兔印的宣紙,漫陶眼尖,看到那圖案愣了一下:“哎?皇兄你怎么會有這個紋樣的?” 少微也是一愣:“你認識?” “嗯,我見過。” “在哪里見過?”少微急問,他萬萬沒想到這困擾他們多時的印鑒會被漫陶一眼認出來。 漫陶拈起來仔細看看:“在葉蘭心的胭脂盒上見過。上次我去找她玩,不小心打翻了她一盒胭脂,那瓷盒的底部就有這樣一個小紅兔。” 葉蘭心是右相葉文和的女兒,難道真的是右相? 少微:“你確定沒有認錯嗎?” 漫陶肯定地說:“我不會認錯的,連兔子身上的花藤都是一樣的。我當時還說要賠給她一盒胭脂,她說不用了,說胭脂不值錢,她喜歡的是那個瓷盒,瓷盒是她父親送她的。我沒法還她個一模一樣的瓷盒,最后只能用一個進貢來的玉盒當賠禮了。” 少微心里隱隱有了打算:“漫陶,皇兄有件事要麻煩你。” “什么事?皇兄盡管吩咐。” “去找葉蘭心打聽打聽那個瓷盒的來歷,他父親是從哪里得來的,他家里是否還有其他帶小紅兔圖案的東西。” “好。”漫陶應承下來,“那皇兄也要答應漫陶一件事。” “什么事?” “以后不準再幫沈初躲著我了,要創造他與我相見的機會,還要多在他面前夸夸我。”漫陶扯著少微的袖子撒嬌,“好不好?” “好好好,都答應你。”少微一咬牙,為了解決華蒼的難題,只能委屈沈初了。 “那我這就去找蘭心!”漫陶這下高興了,順帶指著案幾上的剪紙贊道,“皇兄好厲害,這長嘴葫蘆剪得惟妙惟肖!” 少微:“……”一群不懂欣賞的混賬! 還剩三天就到賊人約定的日子,少微已經查到了不少線索。 只差最后一步。 他來羽林軍營見了華蒼,第一件事是拿出自己的剪紙作品:“怎么樣?好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