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
趙小意小心地在皇貴太妃身邊坐了半邊身子,拿出十二分精神為皇貴太妃參詳起來。 延禧宮,孫嬪剛安頓好,站在鸚鵡架前給大鸚鵡喂瓜子,延禧宮的太監總管就帶來了惠妃去了慈寧宮的消息。 “娘娘,惠妃已經去了小半個時辰了,”延禧宮總管言下之意就是娘娘咱們也不能落后啊。 “不急,待明日再去給皇貴太妃娘娘請安。”孫嬪一點也不著急,她是早就看淡了,圣寵權勢都是虛的,只有平平安安才是真。她有些奇怪,一向本分的趙小意圖個什么呢? 鸚鵡學舌,嘰嘰喳喳地叫起來:“不急,不急。” 攤上了個不想爭寵的娘娘,延禧宮總管微微一嘆,算嘍算嘍,好歹是一宮主位,也不至于混得太慘。 擠在景陽宮的美人們卻沒有孫嬪的安分,剛進宮就急急忙忙四處打探皇帝動態,圣上素了這么些日子,皇后又還沒有進宮,正是爭寵的好時候呢。然而宮里的人誰不知道泄露圣蹤是個死罪,就算知道圣上這幾日很喜歡去御花園遛狗,也不敢說啊。 偶爾有個嘴松的,也只是支支吾吾說:“這幾日御花園的芙蓉花開了,寶林們可以去賞賞花。” 誰耐煩賞花啊。王爺登基成皇上了,她們的目標就從王府側妃上升到皇妃娘娘了,萬一受寵,踢掉皇后自己坐上去,也不是不可能啊。 那太監看這些小寶林都不開竅,捂緊了銀子不說話了。等到有人帶回來惠妃娘娘去慈寧宮給皇貴太妃娘娘請安的消息,這些品級不高的寶林頓時有了邀寵的方向,成群結伴去往慈寧宮露臉去了。 柳晗也假裝回房補妝,卻故意留到了最后,等到那些人都走了,她才出來問那個太監:“我想去御花園走走。” “奴婢帶您去,”總算有個開竅的,又是個難得的美人,那太監見柳晗奇貨可居,連銀子都不要,熱情地帶著她去了御花園。 臨近婚期,長興伯府人多眼雜,阿福怕顧不上阿黃,只好忍痛分別把阿黃送進了宮里來陪自稱寒蟬凄切,長夜難熬的皇帝陛下。 于是晚膳后,燕王的消食活動就成了御花園溜阿黃。他登基以后施行仁政,除了廢后是自己自盡,謀反作亂的太子和皇長孫都只是廢為庶人分別圈禁在京城前朝留下的兩座王府中,其余從犯最高也只是判了斬立決,余下抄家流放而已,是以朝廷震動不大。燕王再把自己人提拔上去,朝政上頭就更是如臂使指了,不復剛登基時候的焦頭爛額。 這人一閑下來,就容易犯相思病,燕王把錦衣衛的飛鴿傳書當作了鴻雁,每日都要跟阿福寫三封信才行。早中晚各一次,比一日三餐還要準時。 這日晚飯后,燕王剛讀完阿福新作的纏綿情詩,帶著阿黃漫步在群芳爭艷的芙蓉園中,心情甚好地折了幾朵粉的白的木芙蓉在手上,打算派人給阿福送去。 忽然花叢中就冒出來一個全身穿白的女人,燕王一驚,穿著云紋九龍靴的龍足飛起一腳,就把那個女刺客給踢飛去了一丈遠。 踢完,他就明白過來了,轉身目光平靜地看著冒汗的王承恩。 阿黃威風凜凜地嗷嗚一聲,打壞主意,咬你哦! 王大總管撲通一聲跪下了,“圣上恕罪,奴婢擔心您上火傷身,這才一時糊涂。”在燕王重如泰山的眼神壓力下,王承恩越說越小聲。 圣上正是氣血方剛的年紀,又不是說不想,明明每天換下的褻褲都濕了,王承恩怕他憋壞了,知道只是個毫無威脅的小妃子來偶遇,他就一時糊涂把人放了進來。 “沒有下次,”燕王捧著花,容顏清雋,微風吹動他的衣袖,活脫脫一副歲月靜好的神仙模樣。 王承恩卻知道圣上是動了真怒,雖然他不太明白為何圣上明明可以佳麗三千,卻在皇后娘娘還沒有進宮之前就如最守清規的高僧一般自律,但他自此再也不敢在這上面動心思。 很多年之后,直到王公公告老出宮,帝后之間還是沒有人能插進去,王公公活了很長很長,后來皇帝駕崩了,皇后娘娘自盡殉葬了,王公公顫顫巍巍回宮磕頭,就看到一個巨大的金絲楠木棺槨,這個雙人棺還是皇帝親手選的,他當年親自監工督造的呢,沒想到一晃幾十年,帝后二人真的用上了。 自來帝王多薄幸,絕對不包括自家這一個! ———————————— 夜里,阿福的窗臺上被人放了一束沾著露水的木芙蓉。 花朵像是剛從枝頭上摘下來的,散發著淡淡的清香。 對于小姐院子里經常出現的這些莫名其妙的東西,萱草堂的人都很習以為常了,阿福的貼身侍女馬上就找出了一個圓肚白瓷賞瓶,裝了井水,供小姐養花。 阿福捧著臉,看著花一臉癡笑,她給她家狗皇帝寫了詩,有一句夸他貌美的“芙蓉含春露,淺紅偎人醉”,其實有些調戲他的意思,他卻給她送了芙蓉花,四舍五入也算是投懷送抱了。 哎呀,這就很甜了,她真的好期待大婚呀。 第92章 明日就是帝后大婚的日子了, 縱然成親的兩人身份不一般, 大婚前的某些禮儀習俗大體上上跟民間差不多的,不過是特殊了一點, 莊重了一點。 蘇家一向低調做人, 就算女兒已經是板上釘釘的皇后了,也很低調地沒有大辦宴席,只請了幾個至交好友安靜一聚,這讓一些想抓蘇家把柄的人很是郁悶, 當然更郁悶的是想要巴結蘇家的人, 更何況長興伯夫人和蘇小姐根本就沒有在京城社交圈子里露過面,想攀個交情都沒有地方下手。 作為未來皇后娘娘的唯一閨中密友, 劉梓寧得到了令人眼紅的,為皇后娘娘添妝插簪的機會。 劉梓寧出門之前, 宣威侯夫人是千叮嚀萬囑咐,讓她謹守本分,不要瞎胡鬧。劉梓寧應應諾諾,嘴上說得什么都好,其實很心虛地按著寬大的腰帶, 萬分慶幸自己足夠瘦,腰上多纏幾圈綢帶,什么都看不出來。 萱草堂劉梓寧是來過了好幾次了,就連阿福的屋子也很熟悉, 然而這回再來, 她就被站在院子外帶刀的侍衛和守在門口站成一排的太監給震到了。 也是湊巧, 萱草堂外還有個穿著富貴五蝠捧壽團花對襟大袖的老夫人帶著個十五六歲的少女也來求見,少女穿著一件海棠紅繡粉芍藥褙子,一眼看去粉面桃花,頗有幾分姿色。兩人一身衣裳首飾看起來光鮮亮麗,但是識貨的人都知道,也就是面子光,不值錢。 看來像是蘇家的窮親戚?劉梓寧看見萱草堂原本的守門丫頭附耳悄聲跟很明顯是新主事的梳著元寶髻穿著綠色宮裝的大宮女兒耳語了幾句,那宮女就回絕了兩人,卻徑直向著她走來。 “勞煩劉小姐等一會兒,奴婢這就去向娘娘通報,”宮女說著蹲下身子福了福,對待劉梓寧完全是另一個態度。 劉梓寧忙回了一禮,特別文雅淑女地微微頷首:“多謝姑姑。”見到宮里的宮女不論品級高低,年紀大小,叫姑姑準沒錯。在宮里能被人稱一聲姑姑的,大小都是個人物了。 果然那宮女臉上的笑更客氣了幾分,“不敢當,小姐叫奴婢迎春就好。”她很快就進去通稟了。 同樣是來給皇后添妝,結果自家明顯被區別對待了,那祖孫兩人離開的時候臉色都不太好看。 蘇家不給阿福見的人一定不是好人,劉梓寧沒有好奇多看,安安靜靜地垂下了眼睛。 她沒有等多久,就被人請了進去。萱草堂里面也是大變樣了,劉梓寧踩在柔軟的宣州紅線毯上,覺得自己每一步都是踩在銀子上。也不知道財迷如阿福,每天踩著這地毯有多心疼呢。 劉梓寧規規矩矩地低著頭,跟隨著宮女繞過一扇鏤空雕花的檀香屏風,就聽那宮女恭恭敬敬地回話,“娘娘,劉小姐來了。” 跟著是阿福軟糯的聲線,不過她語氣格外的沉穩,“我知道了,你們都下去吧。” 劉梓寧腦子里跟著就冒出來“母儀天下”四個字,小阿福真是令她刮目相看呢,要不是天生的甜軟嗓音脫了后腿,阿福說話的氣勢還能更強。不過,甜甜軟軟的阿福更可愛。 她胡思亂想了一堆有的沒的,剛才還在心底夸母儀天下的未來皇后娘娘就原形畢露了。 “梓寧jiejie你可算是來了,”阿福熱切地抓著劉梓寧的袖子,像個被烏云籠罩了一年,終于見到了太陽的倒霉孩子一樣熱淚盈眶。 她心好累呀。自從五日前,宮中派人來了蘇家以后,她就被宮中來的嬤嬤抓著練習大婚禮儀,一日要練好多遍,連個抬眼挑眉都得按著規矩來,是一個細節都不能亂動的。嬤嬤嚴厲,規矩刻板,學了這幾天可把她悶壞了。 更可怕的是,這些宮里來的人,完全把萱草堂當作坤寧宮了,她跟爹娘兄長見個面都要通稟來通稟去,顧氏第一次給阿福行禮,稱她娘娘的時候,阿福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她才知道,原來大婚不止是能夠跟心上人在一起了這么簡單甜蜜,親情之前君臣為上,一入宮門深似海并不是說說而已,她有點想反悔不想成親了。 哼哼,要不是念著自家的狗和皇帝還在宮里等她,她就裝病不干了。 每日都徘徊在裝病邊緣的阿福,看見鮮嫩活潑的小伙伴,覺得自己瞬間有精神了,“快快,你給我帶了那個了嗎?” 嗯嗯,還是那個阿福沒變。劉梓寧開始解腰帶:“帶了帶了,為了你我連賊都做了。” 阿福期待地眨巴著眼睛,上回叫翠眉買的她是一本都沒有看到,這回總不會出什么意外了罷? 好不容易解開了一層層纏在腰上的寶藍綢腰帶,劉梓寧掏出來一本《道德經》封面的書,“這就是了。”說著她自己先臉紅了,要不是阿福好奇地提起來,她才不會自告奮勇,去二哥的書房偷書呢。這都是什么妖精打架啊! 劉梓寧拒不承認自己也很好奇。 “看看,看看,”阿福緊張地咽了咽口水,把手伸向了劉梓寧遞過來的書。 “娘娘,世子過來了,”隔著屏風,外面的人揚聲道。 糟糕,這本書要是被人看到了,她們不要面子啊。里面的人頓時手忙腳亂,成了兩只聽到貓叫的小耗子,慌慌張張地把書又纏回了劉梓寧腰上。 兩個傻瓜,完全沒有想到還可以拖延一會兒再見蘇景明。 蘇景明只是忙里偷閑,過來多看一眼meimei的。沒想到meimei屋子里還有嬌客,他當即就想避嫌地退出去。 劉梓寧想著上回靜安寺蘇景明的援手,她一直沒有能夠當面道謝,急上前一步,福身道:“靜安寺得世子援手,一直不能當面致謝。” 說著她彎了彎腰向蘇景明拜謝。 就聽啪的一聲,剛才纏得不穩的藍皮封面《道德經》落了下來。好死不死,那書還自己打開了,書頁向上,就是兩張香艷的春/宮圖。 不愧是需要用《道德經》偽裝的精品,這兩張圖圖文并茂,艷而不俗,含而不露,非常精準地展示了什么叫做老漢推車、觀音坐蓮。 氣氛頓時很緊張。 劉梓寧愣了愣,瞬間彎腰撿起了書,拍拍灰塞進袖子,“呵呵,新版《道德經》,新版,剛買的還沒有看,我什么都不知道!” “是我托梓寧jiejie買的,”阿福忙認錯。 “我知道了,我還有事,先走了。”蘇景明一臉冷漠,長腿一邁出了萱草堂。 屋子里兩個人以為逃過一劫,根本沒有發現蘇景明走的時候兩只耳朵紅彤彤的。 書被阿福藏在了床墊子下,打算晚上睡覺的時候,悄悄在帳子里用燕王給她的夜明珠照著看。 當夜劉梓寧留在了萱草堂,兩個好朋友晚上躺在一張床上,做賊似的用夜明珠照著《道德經》研讀。 一開始兩人都還很矜持害羞,看了一會兒,就放開了。 “原來那個東西是要放進去的呀,”阿福終于看明白了,虧她以為自己早就被吃掉了呢,原來應該反過來,是她吃掉他啊。 “這個姿勢怎么可能做得出來啊?”劉梓寧揉了揉胳膊上豎起來的寒毛,嫁人好可怕。 “咦,很簡單啊,”阿福抬腿給劉梓寧做了個示范,“就是有點累。” 厲害厲害,劉梓寧輕輕給阿福鼓掌,“你好軟呀,我就不行。” “練練就可以了,”阿福很熱情,“來來來,我教你,練好了身段更漂亮,穿衣裳更美哦。” 為了更美,劉梓寧毫不猶豫答應了。最后兩個人是扭著奇怪的姿勢睡著的。 被伺候的宮女叫醒的時候,天還沒有亮。 阿福迷迷糊糊被人服侍著沐浴更衣,梳頭化妝,全程都很想睡。 劉梓寧比她好一點,洗了個冷水臉就精神了,敬職敬業地當好了新娘子的賓者,等到全福太太給阿福梳好頭發以后,她就捧起沉甸甸的點翠珍珠十二龍九鳳銜珠鳳冠,穩穩地戴到了阿福的頭上。 阿福被這鳳冠沉重的份量壓得脖子晃了一晃。 “娘娘,該出門了,”宮中來的喜娘跪在阿福跟前。 阿福突然清醒了,她一直盼著的大婚終于來了,然而臨了,她才發現原來分別的不舍和酸澀遠比喜悅更多。 皇后出門,長興伯府闔府上下跪送皇后登輦。 顧氏望著漸漸遠去的鳳輦,一直忍著沒有落的淚決堤了,哭倒在蘇治嘉懷里。 劉梓寧站在蘇景明身側,忍不住還是解釋了一下,“世子,我平常還是很正經的。” 說完她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她說的都是什么鬼啊,還有不正經的嗎? 蘇景明看她眼神無助得像個掉下樹的呆松鼠,傻呼呼的樣子還有點像阿福,蘇景明嘴角微微揚了起來。 噫噫,蘇世子笑了嗎?劉梓寧睜大了眼睛,長興伯世子居然也會笑也! 瞪大眼睛的時候就更傻了,蘇景明臉上的笑更明顯了些,因為meimei出嫁而失落的心情好了許多。 世子笑起來真好看呀。劉梓寧想起了昨晚上阿福問她的話,昨晚上她還答不上來,她現在好像知道自己喜歡什么樣的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