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小姑娘花樣真多,燕王無奈又好笑,他要還不能發現阿福近來總是有意無意在引。誘他,他就白長她這么多歲數了。可小姑娘還沒有及笄呢,還是個初初長成的小少女。然而她就像是一顆青澀的果子,還沒有成熟,就迫不及待地散發著香氣。 說不動心是假的,但是對著小姑娘動欲,他還沒有那么禽獸。 于是自從把阿福領回家就愈發向佛的燕王抬手揉揉小姑娘的頭,與他溫柔的動作不符的是他薄唇吐出的話,“現在還早,快去背,明早我要檢查。” 阿福就哀怨地看了燕王一眼,見他不為所動,只好又可憐自己一回,今天還是沒有引。誘到朱公子,屢戰屢敗,真的是很可憐了。要是mama和姐妹們知道,定要笑她沒出息,丟了香如故的臉了。 她乖乖拿了那本羊皮封面的家譜去一旁看,離那個擾亂她心緒的朱公子遠遠的。阿福自從跟了燕王,背書上頭就長進了很多,畢竟每天的《論語》不是白背的。她知道燕王讓她背這個東西都是為了她好,所以就背得格外投入,剛才作了一通,其實就是想趁機勾。引一下朱公子罷了。 燕王看她背書背得認真,撫著手上的白玉扳指,十分之欣慰,看來以后要多給阿福布置一點功課,好讓她沒有心思想別的。 阿福坐在小杌子上,小聲念著家譜,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才抬起頭看了一眼燕王,就見他靠著豆綠曲水紋緞面迎枕睡著了。南窗開著,不知道何時飄進來的一片淡粉海棠花瓣落在了燕王額上。花瓣總是與柔美聯系在一起,然而此時落在沉睡著的燕王的額頭上,竟有一種奇異的和諧感。阿福也說不好該怎么比擬,就覺得朱公子真是好看極了。 輕輕走近了看他,阿福才發現燕王眼下有著淡淡的青黑。他是王爺,肯定有好多大事要忙,卻還要為她的小事cao心。她不忍打擾他,取了一件披風搭在燕王身上,額上的海棠花瓣她卻是舍不得取下來。等到再坐回去背書,就變成了無聲默背。 燕王一覺睡到了入夜,天色已經晚了,他也不想再去外書房了,就干脆在淑景園用了晚膳,直接歇下來。 他睡得足了,精神就好,興致勃勃拿了家譜choucha阿福的背書進度。意料之外,阿福居然一個下午就背了七七八八,他本以為她會趁他睡著的時候偷懶的。 阿福看燕王挑了挑眉,有些意外的樣子,略得意,“王爺,我背得怎么樣?” “不錯,”燕王獎賞地揉揉阿福的頭。 阿福不知為何卻想起了燕王夸阿黃好狗,揉阿黃狗頭的樣子,幾乎是一模一樣了。他好像是把她當成了小孩子在哄,阿福隱約察覺到了自己為什么老是勾。引失敗了,朱公子莫不是嫌棄她小? 白天重新布置房間耗了體力,又努力用功背書耗了精力,到了睡覺時候,阿福就沒有精神引。誘燕王了,梳洗完畢就自覺躺到了床上。 新換的大床散發著淡淡的香味,枕頭高矮松軟正合適,阿福一躺上去就開始神志模糊,她最后的念頭里就是如果朱公子現在要吃掉她,她還是能掙扎著打起精神來應對的。 而睡了一覺的燕王則躺在床上好半天睡不著,默默把近日需要做的事都盤點了一遍,思慮再三,沒有遺漏了,他也終于開始困了,又記起來得給阿福請個先生教授功課,真的是cao碎了一個老父親的心了。 第二天正逢休沐,徐家父子一早就來了燕王府等候接見。 門房昨日就得了交代,一聽說眼前兩位體面的老爺是王爺新寵徐夫人的父兄,態度熱情得很,又是上茶又是上點心的,招呼得很是周到。 宰相門前七品官,更何況是燕王府門前。門房的管事對他們二人如此優待,自然是看了他那meimei的面子。徐長柏笑容溫和對門房道了謝,抿了一口茶,才是道:“也不知吾妹在王府如何。” “徐夫人好著呢,”聽說王爺下了白側妃面子,不僅讓陳嬤嬤換了淑景園擺設,還連著兩宿都住在淑景園,在燕王府這就是盛寵啊。門房心里八卦,嘴巴上卻不能往外頭說,對著徐夫人的父兄只往好處夸,“若非徐夫人好,兩位老爺也不能進府來見啊。” 徐正峰坐在椅子上,不自在地挪了挪,若非兒子勸說,他是不愿意平白認個女兒的,聽了門房的話,越發覺得自己是攀了裙帶關系。 “meimei好,我和父親就放心了,”徐長柏卻是與父親不一樣長袖善舞。他考中舉人的那年,其實就有把握能考中進士了,卻多花了幾年時間來苦讀,為的自然是能夠在明年的春闈一鳴驚人。能夠有捷徑可以走,為什么不走呢? 門房看徐家長子如此彬彬有禮也就更熱情幾分,主動幫忙去問書房的人,王爺什么時候可以接見。 阿福第一次來外書房,燕王就領她四處逛了逛。 阿黃大概是認清了自己的地位不如阿福,一直圍著阿福甩尾巴,從書房門口,一路跟到了書房里頭。阿福看它眼睛黑葡萄一樣,尾巴又甩的殷勤,不免心軟,鼓起勇氣摸了摸阿黃的頭。 這只大黃狗就高興得在地上打了個滾。惹得阿福咯咯笑,對這只大狗再也害怕不起來了。 徐長柏跟在小太監身后進來,就先聽到了女子歡快的笑聲。他心中暗自稱奇,往日所見燕王威儀不凡,縱是酒席之間,旁人也不敢與他放肆,看來他這meimei是真的很得燕王喜歡了。 頃刻,進了廳中,徐長柏收斂心緒,給上座的燕王行禮,等王承恩叫起,才是規規矩矩在下座坐下來。 阿福看到那個留著山羊胡須的中年男人,就知道這該是她的“父親”了,穿著規規整整的石青直裰,頭戴方巾,五官方正看起來有些嚴肅。她在燕王的示意下,站起來給徐正峰行了一禮,“父親。” 徐正峰略不自在,可這小姑娘看起來嬌嬌軟軟的,讓他想起來許久未見的家中小女,眼神就柔和下來,對阿福點了點頭。 好像也不是難的樣子,阿福放下了一半的心。其實父親這個身份,在阿福心里一直沒有好印象,比如她那個爛酒鬼只會打人的爹,阿芙那個買了女兒去趕考的秀才爹,還有姐妹們嘴里過不下去就賣兒賣女的爹。 她又走兩步到了徐長柏跟前,“兄長。” “meimei,”徐長柏含笑看著阿福,這就是被燕王放在心上的人了。當著燕王的面,徐長柏也沒有過于熱絡。 這就認完了罷?阿福不太會與陌生人交際,雖然大家都頂著父女兄妹的名頭,可也沒有什么好說的,她就求助地看了燕王一眼。 徐長柏長袖善舞,見徐夫人沒有話說了,就笑道:“見meimei氣色,想來在王府是極好的,只是母親不放心你,讓人從家鄉帶了許多土儀來。”他不由在心里盤算著盡早把母親接到京城來,畢竟內宅的交際還是女眷方便。 “讓母親掛念了,”阿福羞澀地笑笑,也不知道說什么好。 “本王與長柏也許久未見了,正好聚聚,”燕王就來給阿福解圍,“徐氏先回去吧。” 阿福忙點頭答應。阿黃一看她出去了,也跟著甩著尾巴出去了。 這就走了?徐長柏一看燕王,就見燕王殿下一臉欣慰。 可不得欣慰,小姑娘表現很不錯了呢。燕王殿下十分自豪。 第29章 書房外, 翠眉和王承恩一起站著。兩人曾經是共事, 雖然有過競爭關系, 但如今各為其主了,關系就更和睦了。兩人天南海北地剛寒暄得幾句,就見徐夫人從屋里出來了。 咦, 居然這么快!王承恩忙點頭哈腰地搶上前去, “夫人可有吩咐?” “我這就回去了, ”阿福搖搖頭。她的眼睛亮晶晶的,顯得很開心,見父兄的事就算是順順利利辦完了。 王承恩只以為徐夫人是見了家里人高興, 笑道:“奴婢送送夫人。” 翠眉被王承恩搶了先, 稍后一步站到阿福身后去, 對諂媚的王承恩翻了個白眼。她是知道內情的, 見徐夫人事情辦得順利也很為她開心,瘦馬的出身確實是太低賤了,縱然有王爺的寵愛,背地里的閑話不會少。舉人家女兒的身份就正好適合, 王府里可還有一個側妃的位置呢, 依著王爺對徐夫人的寵愛,沒準兒不用有子嗣, 王爺就會為徐夫人請封了。 “不勞你了,”王公公是燕王的貼身近侍, 阿福很明白小鬼難纏的道理, 對他一直客客氣氣的。不過, 王公公一笑起來眼睛就更小了,阿福抿抿唇,睡不夠真是太可怕啦。 王承恩不知徐夫人對他的長相多有誤解,他可是靠著一臉的逗趣模樣被賢妃娘娘選中,送給冷肅的燕王的,賢妃就是希望兒子看了王承恩能多開心一下。 他一路笑瞇瞇地送著徐夫人出了院門,然后就看見阿黃那狗祖宗屁顛屁顛地跟在徐夫人身后出去了,急得直叫,“阿黃,回來!” 阿黃:聽不見,繼續跟。 阿福低頭就看見阿黃甩著尾巴跟著自己,它見她發現了,還興奮哈哈兩聲,搖搖尾巴,把大腦袋蹭過來,在她的裙邊蹭了蹭。 這是在討摸摸吧?阿福的手就伸了出去。 翠眉一旁看著急出一身冷汗,一把拉住阿福的手,“夫人,仔細它咬你!”王爺養的這只土狗可兇了,除了王爺誰也別想摸! 然而已經趁機摸過狗祖宗的王承恩也是急得眼睛都睜大了,這要是阿黃咬了徐夫人,王爺是包庇愛狗呢,還是燉狗rou火鍋給愛妾出氣呢? 阿黃大概是聽懂了,仰起狗頭嗷嗚了一聲,可軟可乖了。 看看,這么乖呢。阿福拍拍翠眉的手示意她放開手,“阿黃很乖的,不咬人。” 翠眉就眼睜睜的看著徐夫人在阿黃頭上揉了揉,那只平日里對誰都愛答不理的狗大爺這會兒諂媚得跟王承恩有一拼了。 “你看阿黃好乖的,”阿福笑著對翠眉說。阿黃的頭毛略短,但是很順滑溫暖,摸起來特別舒服,她很喜歡地揉了又揉。 嗷嗚,阿黃主動把頭往阿福手底下送。 好吧,大概是人美,狗都喜歡,翠眉和王承恩難得同步了一回。 看著阿黃不肯回書房,又對徐夫人諂媚的樣子,王承恩也就放棄了哄狗祖宗回去的打算,只是提醒了徐夫人,“不要喂它吃調味重的東西,點心重糖的也不能吃,最好喂水煮白rou。” 好可憐,那么多好吃的不能吃,阿福同情地捏捏阿黃的耳朵。 她不知道王承恩和翠眉看得心驚膽顫,就怕阿黃它不開心翻臉了咬徐夫人一口。 從書房回去淑景園不算很遠,尤其是小太監打開了西北角的夾道,從這邊走很少走很多彎路,直接就穿過花園外,到了去淑景園的游廊了。 過石橋的時候,阿福看見花園里幾個侍女亂糟糟地,也不知道是在找什么。翠眉認得那幾個是白側妃的侍女,本來還在鉆花叢爬假山地找,一見有人過來了,個個都假裝在賞景了。 “夫人我們走這邊,”翠眉不愿讓徐夫人沾上白側妃的麻煩,側身扶了徐夫人快走。 阿福也覺得不對,可秉著不要多惹事的心態,快步走了過去,上了游廊。 淑景園因為長期沒有人住,在阿福住進去以前就成了賞景的地方,這一路過來,花木長得格外的茂盛,花盛草深,更顯得有些人煙稀少,直到進了院子,也沒遇上人。 翠眉看著不知道人都跑哪去了的大門,眉頭就沒有松展過,淑景園的規矩也該讓夫人立起來了,不然往后什么阿貓阿狗進了院子都不知道。 正想著,阿黃突然站著不肯走了,汪汪汪叫了起來。 “阿黃怎么了?”阿福不解,也跟著站了住了。她看出來阿黃有些不安的樣子。 正當主仆二人疑惑不解,就聽見有小孩子的聲音傳來,“阿黃!阿黃!” 主仆二人一同看去,就看見對岸水邊的櫻桃樹上掛著一個胖娃娃,她穿著一身紅,掛在樹上像個紅燈籠,倆人俱都認出來是慧姐兒,同時一驚,快步走到樹下。 “慧姐兒你怎么跑樹上去了?”翠眉以前在燕王身邊伺候,跟慧姐兒還算是臉熟,柔聲哄她,“快下來呀,樹上不好玩。” 慧姐兒依稀認得翠眉的臉,于是答應了她一聲,“有櫻桃。”說著還伸手去夠離她有些遠的一串紅櫻桃。 慧姐兒長得扎實,她這么一動,那櫻桃樹的枝椏就顫顫巍巍地晃起來,慧姐兒還不知道害怕,大概是覺得有趣,故意晃了晃樹枝,那棵只有碗口粗細的櫻桃樹就左右搖了搖了。 “嘻嘻,”慧姐兒鼓著掌拍手,“好玩。” 一點都不好玩!阿福和翠眉都嚇著了,看她還松手拍巴掌,心都提到嗓子眼,這要是掉下來可怎么是好。翠眉就更氣恨偷懶沒有守門的丫頭們了,慧姐兒要是在淑景園出了事,會連累徐夫人的! “慧姐兒我接你下來好不好,”阿福沒想得太多,她看那棵櫻桃樹在慧姐兒身下咯吱咯吱響,只擔心慧姐兒會掉下來,忙掏荷包找了幾塊糖出來哄她,“jiejie這里有很多好吃的糖哦。” 慧姐兒卻是不搭理阿福,她不認得這個人,只專心去夠那一串生得特別好的櫻桃。 恰在這時,櫻桃枝撐不住斷了,慧姐兒沉甸甸的,直接從樹上栽進了水里,撲通一聲濺起好大的水花。 慧姐兒落水,一下子就砸到了水底。 阿福在岸邊就看見一團紅冒著泡泡沉下去了,她來不及細想,跟著一跳,就想要去救人,卻忘了自己只是個半調子。她沉下去撈住了慧姐兒,努力上浮,結果剛露出頭,卻被慧姐兒手腳俱用纏上了,她力氣又小,水性還是小時候被餓得狠了,下河摸魚練出來的三腳貓,被慧姐兒那么沉甸甸的一個胖娃娃纏著,很快就沒有力氣掙扎了又往下沉。 恍惚間,她差點以為自己要死了,朱公子知道她死了會不會很傷心,像惦記著他的王妃一樣惦記著她呢? 事情發生得太快,翠眉都沒反應過來,兩個人都落了水,急得大叫救命,阿黃也狂吠著奔了過來,撲通一下跳了水。連狗都跳了,翠眉哭著差點也跟著跳下去了。 幸好淑景園里的人聽到了翠眉的呼救和阿黃的狂吠,跑出來看。淑景園有水,原來就有幾個會水的人侍弄園子,當即跳下水去救人。 阿黃已叼著阿福的衣裳把人拖出了水面,阿福第一個被人救了上去。接著慧姐兒也被人救上來了。 兩人落水的時間短,上岸以后很快就清醒過來,只除了有些虛弱,看起來都沒有大礙。 “快去叫大夫,”翠眉心急阿福,先跪在阿福身邊給她擦臉。 “這是怎么了?”張侍妾卻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擠進來一看,頓時嚷嚷起來,“慧姐兒落水了!” 又是一陣兵慌馬亂,請大夫的,找白側妃的,請王爺的都有。 落水的兩個人都就近在淑景園換了衣裳,阿福被翠眉灌了一碗熱熱的老姜紅糖水出來,就見白側妃已經坐在中堂了,燕王卻是進了宮。 阿福沒看見燕王有些失望,她差一點就不能見到他了呢。 白側妃摟著慧姐兒,看見披散著頭發出來的徐氏穿著件素素凈凈的天青色衫子,清水芙蓉一樣動人,語氣不自覺就變得生硬了,質問阿福,“徐氏,這是怎么回事?” “是慧姐兒去樹上摘櫻桃,掉進了水里,我一時心急就跟著跳了。”阿福問心無愧,直接回答。 “誰知道是不是你推的慧姐兒,”張侍妾站在白側妃身后,滿含妒意地說道。看了徐氏住的淑景園,張侍妾眼睛都紅得滴血了,就巴不得是徐氏推了慧姐兒,好一舉鏟除這個大敵。 “我沒有,還請側妃明鑒,”阿福自覺身正不怕影子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