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一片忙亂當(dāng)中，身為使節(jié)的韓光兆一行，卻格外悠閑。

    由幾個禮部的官員陪著，今日去欣賞湖上美景，明日去品嘗酒菜點心，玩的不亦樂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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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人靜的時刻，秦勛站在書房中，志得意滿地看著房內(nèi)的幾個人。

    帶著側(cè)妃娘娘為小王子舉行了三天的法事之后，他并未急著返回王府，而是去了溫泉莊園休養(yǎng)散心。

    所謂的休養(yǎng)，更多的是為了等一群人。

    “王爺救救我等性命啊。”昔日的南軍副將羅秉誠帶著幾個將領(lǐng)，跪地懇求道。

    看著跪倒在面前的幾個身影，秦勛感覺一陣快意。

    這些南軍將領(lǐng)，都是門閥世家出身，多年來對自己這個閑散皇子愛答不理，如今卻只能投效在自己門下，因為自己所能提供的，是他們唯一的翻盤機(jī)會了。

    潰敗回來的南軍的處罰，日前已經(jīng)議定公布，全軍調(diào)派西陵關(guān)，去駐守那鳥不拉屎的地方。

    而且皇帝的政令極為嚴(yán)苛，說全軍調(diào)派就是全軍調(diào)派，一個人也不許缺席，有些勛貴人家想要為自己的兒孫告病或者傷殘，回家休養(yǎng)的，一概被駁回了。就算是斷臂瘸腿的真?zhèn)迹惨ノ髁觋P(guān)休養(yǎng)，不能留在京城。

    西陵關(guān)附近條件惡劣，盜匪橫行，近年來當(dāng)?shù)伛v軍叫苦不迭，前去駐扎是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苦差事。如今這差事就要落在南軍頭上了。要去多久呢？西陵關(guān)的兵馬駐扎，經(jīng)常一二十年才輪換一次啊！說不定一輩子就要蹉跎在那個荒蠻的地方了。

    與其一輩子消耗在那種地方，真不如鋌而走險算了。之前舒王爺向他們伸出的橄欖枝，他們曾經(jīng)猶豫不決，如今卻不得不狠下心腸。

    領(lǐng)頭上門的羅秉誠原本是南軍副將，堂堂三品武將，如今已經(jīng)被貶職為六品的輕騎校尉了。但他多年的威望還在。帶著同樣遭到貶斥，即將流放西陵關(guān)的幾個武將，上門拜訪這位親王殿下。

    秦勛滿臉體貼，快步上前扶起了跪倒在地的羅秉誠等人。

    “將軍快起來，你我一家人，豈能說兩家話。”秦勛的一個側(cè)妃，是羅秉誠母家的旁支庶女，所以勉強也能掰扯上關(guān)系。

    幽暗的燭光下，雙方一番親熱客套，開始轉(zhuǎn)入正題。

    秦勛從容交待著自己的計劃，志得意滿。

    羅秉誠等人聽著，從震驚到驚恐，再到狠辣的決絕。

    觀察他們的臉色，秦勛知曉，自己的計劃成功了大半。

    韓光兆那廝，還真以為他是傻子不成？開關(guān)引北朔大軍南下，那幫餓狼可是出了名的貪得無厭，到時候中原地界，別說北方十六郡了，只怕整個中原都要被他們收入囊中。

    他沒有那么蠢，將祖宗基業(yè)拱手他人，自己當(dāng)個傀儡皇帝。

    他的計劃只是借這幫蠻子之手，將礙眼的皇帝掃除掉，然后由他這個英明神武的舒王爺，力挽狂瀾，將南下的北朔騎兵阻截在關(guān)外。

    而他到時候所需要依靠的，就是手中這一支南軍力量了。

    自從南軍潰敗回京城，他就開始暗中與幾家勛貴豪門聯(lián)絡(luò)，原本那些首鼠兩端的東西，還想著通過哀求來換取減免處罰，回到家中當(dāng)富家翁呢。

    哈，如今的皇帝，刻薄寡恩，豈能讓他們稱心如意？果然不出意料，對南軍的懲罰絲毫不留情面。

    駐守西陵關(guān)。說得好聽，實際上就是流放。這幫勛貴子弟如何能受得了？果然一個個投效了過來。

    秦勛暗暗冷笑著，面上卻是一派冷靜自若。

    眾人探討起來。羅秉誠小心翼翼道：“西陵關(guān)距離函谷關(guān)不遠(yuǎn)，我等在事發(fā)之后，快馬加鞭，兩三天就能抵達(dá)支援。但是……若是北朔騎兵攻勢太猛，在這兩三天之內(nèi)將函谷關(guān)攻破豈不糟糕了。”他們從未上過北疆的戰(zhàn)場，但也聽說過北朔騎兵的兇猛。不是南陳的兵馬所能相提并論的。

    “再兇猛，也是rou身之軀，能撞開函谷關(guān)城門嗎？”秦勛自信滿滿。

    “別忘了，關(guān)內(nèi)還有數(shù)萬守軍，再加上你們前來支援。到時候我們只要將這幫騎兵擋在關(guān)外十天左右就行了。到時候自然有大將軍裴翎率軍從昌龍觀回援。”

    是啊，按照朝廷的策略，那時候裴翎正在昌龍觀，而從昌龍觀到函谷關(guān)，快馬救援不過七八天的路程。羅秉誠等人放下心來。

    “而且北朔是前來迎親的，不是前來交兵，為了打消我方疑慮，表面上皇帝所帶的兵馬必定不能太多。”秦勛繼續(xù)說著。

    “等到將這幫北朔餓狼拒之門外，本王登基稱帝，你等立下這樣潑天的功勛，封侯都不在話下，何況之前的戰(zhàn)敗罪責(zé)？”

    “至少，這份功勛不會比如今皇帝身邊的那個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差。”秦勛冷哼一聲，又給眼前搖擺不定的南軍將領(lǐng)重重添了一記砝碼。

    皇帝寵信一個南陳敗卒為貼身侍衛(wèi)，還算勉強能夠接受，這個敗卒竟然是南陳大將白光曦，這就讓南軍眾人忍無可忍了。

    之前他們在白光曦手上可是吃了不少的敗仗啊！這讓他們?nèi)绾蚊鎸Γ?/br>
    一轉(zhuǎn)眼他們這些為朝廷打生打死忠心耿耿的將士們變成了罪臣，反而是那個當(dāng)初殺戮大周兵馬無數(shù)的敵將成了皇帝的寵臣。

    如何心服？

    羅秉誠等人左思右想，咬牙應(yīng)承下來，一邊是流放荒蠻之地，生不如死苦守幾十年都看不見前途。一邊是冒險一次，立下天大的功勛改天換日。

    “到時候，本王會迎娶大將軍之女為正宮皇后。”秦勛冷靜地繼續(xù)說著，“實不相瞞，其實早在皇兄病危的時候，大將軍就曾經(jīng)有過將愛女下嫁本王的意思。”

    “只可惜當(dāng)年本王年紀(jì)尚輕，不知輕重，一心留戀花叢美色，以為齊大非偶，所以拒絕了。”

    “這幾年來，裴小姐身份尊貴，求娶者數(shù)不勝數(shù)，卻始終未曾允諾，未必不是因為本王的拒絕，唉，不僅辜負(fù)了大將軍的期待，更傷了裴小姐的心意啊。”秦勛慨嘆著。

    “好在一切回歸正途，猶未為晚。”

    信誓旦旦地說著，秦勛自己都要相信了，徒然升起無窮無盡的自信來。

    這一切，本來就都是屬于他的，一切不過是回歸最原本的模樣罷了。

    一旦秦諾身亡，身為景耀帝留下的唯一一位皇子，他順理成章可以榮登大寶。裴翎原本就想著擁護(hù)他的，只是機(jī)緣巧合，才沒有成功，讓秦諾小兒登基。這小子忘恩負(fù)義，之前借著瑤光一事，大肆打壓裴氏的勢力，足見其狼心狗肺，想必裴將軍也已經(jīng)冷透了心腸。

    霍太后已經(jīng)被扳倒，之前污蔑自己母妃的罪名，正可以反攻倒算，將霍家徹底誅滅。想必也是裴氏一脈所樂見的吧。

    秦勛反復(fù)計算著，越發(fā)感覺自己的謀劃天衣無縫。

    第166章 耳語

    皇宮里。

    秦諾拉著霍幼絹的手, 走在殿后的小樹林里。

    從昨晚開始，下起了今冬的第一場雪, 樹枝上, 地面上，回廊上，視線所及, 盡是一片白絨絨的可愛景象。

    兩人并肩走在林中, 片片雪花落在肩頭, 一直到了一處回廊。

    回頭看去, 因為樹林中的積雪并未清掃, 兩排小腳印清晰宛然。

    秦諾笑道：“這樣的天氣, 應(yīng)該準(zhǔn)備吃燒烤和鍋子。”

    想起去年的情形, 霍幼絹也立時感覺肚子里的饞蟲被勾引了起來。

    “這就讓御膳房準(zhǔn)備吧, 我想吃番茄味兒的雞翅。”她迫不及待說道。這是秦諾前一陣子讓御膳房新研發(fā)的醬料。

    “還要派人請十三公主過來。”

    對霍幼絹的積極，秦諾卻沒有立刻應(yīng)承，而是拍著旁邊的欄桿, 示意霍幼絹坐下來。

    “芷兒先不忙著叫，吃飯之前，朕有一件事情，想要跟你說一說。”

    這個架勢，只怕是有重要的事情……霍幼絹撲閃著眼睛，乖乖坐到了秦諾的對面。

    秦諾似乎不知道該怎么開場，猶豫了片刻，他索性開門見山道：“這些天北朔的事情, 你也知曉吧。朕有一個計劃，想要你參詳一下。”

    霍幼絹全神貫注地聽著，一開始還算冷靜，越聽越是臉色劇變，到最后她刷的站起身來，

    “皇上，萬萬不可！”

    秦諾無奈，他就知道會有這樣的反應(yīng)。

    這是他的一個開端，霍幼絹是最理解和關(guān)心自己的人了，說服了她，才能順利說服其他人。

    霍幼絹長吸了一口氣，“皇上，實不相瞞，剛才你讓我坐下細(xì)說，而又不忙著叫十三公主的時候，我以為，皇上是要讓我去勸說公主安心和親。正猶豫著著該怎么回答，萬萬沒想到……”她咬著唇，瞪著秦諾，“如果皇上要如此冒險，置天下安危于不顧的話，我寧愿十三公主去和親。想必公主殿下也是這樣想的。”

    秦諾嘆了一口氣，“讓芷兒去和親，難道就可以真正解決問題了嗎？”

    “朕雖然愛惜meimei，但也不是是非不分的人。我們身為皇族，從小錦衣玉食，受天下百姓供養(yǎng)，若能以婚事姻親，為天下蒼生換來和平安寧的生活，也是自身的職責(zé)所在。”

    “但北朔狼子野心，覬覦我中原的富饒，其胃口之大，豈是一個公主所能填滿的？”

    “之前，韓光兆與秦勛的對話，就可以知曉，他們絕不會因為任何理由放棄中原的，想要讓這幫惡狼退避，只有將他們狠狠抽打，打痛了，打死了，自然就沒有南下的意圖了。此外什么聯(lián)姻互市都是無用功。”

    “北朔這些年沒有全力南下，是因為戰(zhàn)事多集中在西域方向，如今西域諸國被他們屠滅殆盡，其攻略重點必然會轉(zhuǎn)向我們大周。”

    霍幼絹依然反對：“皇上，與北朔開戰(zhàn)，朝中諸位大人應(yīng)該都有所準(zhǔn)備，我等城高池深，又有裴將軍這等絕世名將，何愁不能抵御侵略呢？”

    “朕有生之年，也許確實能將這幫惡狼拒之門外。但是等到將來呢，朕死了，裴翎也死了……”

    “皇上！”

    “妙妙，朕只是在說將來，人并無永生不死者。”秦諾笑嘻嘻地道，“我們都死了之后，大周也許會有更加英明的君主，更加神武的將軍，但只是也許。同樣的也許，也可能發(fā)生在北朔，數(shù)年之后，北朔會有更卓越的主君出現(xiàn)。”

    霍幼絹沉默了，其實不必以后，就是如今，北朔從帝王到武將，人才濟(jì)濟(jì)。

    秦諾溫聲道：“問題擺在面前，幾十年都不去解決，卻要拖著留給子孫后輩，可不是我的習(xí)慣。”

    霍幼絹猶豫道：“皇上就算想要將這個隱患解除，也不必如此急功近利。”

    秦諾兩手一攤：“朕也希望能拖延兩年啊，至少將火炮發(fā)明出來，奈何北朔他不肯給朕時間！”

    霍幼絹蹙起眉頭，秦勛和北朔勾結(jié)的事情，她之前已經(jīng)從東泊那邊聽說了。之后也在慶幸，天佑大周，讓這兩個家伙好死不死將密談的地點選在了通天寺。同時也想著，是否應(yīng)該以此為良機(jī)，教訓(xùn)北朔一番。

    但沒想到，皇帝比她想的更狠，這種教訓(xùn)方式，實在是……

    “朕已經(jīng)反復(fù)揣摩過這個計劃，應(yīng)該是安全無礙的。但是能取得多大的戰(zhàn)果，還是要看機(jī)遇。”

    “朕向你保證，一定會平安返回。”

    秦諾繼續(xù)苦口婆心地勸說著。

    遙遙看去，寂靜的小樹林里，遍地瑩白，兩個相對而立的身影宛如仙人一般出眾。

    俊美的少年溫和清雅，在說著什么話語，旁邊靈秀動人的少女神情變幻不定，滿是哀傷。

    初見這一幕的人，也許會情不自禁想到，是情投意合的小兩口在鬧著別扭。

    這樣出眾的年輕人，便是爭執(zhí)起來也如圖畫一般美好。

    最終，低頭的還是霍幼絹。

    “皇上不如不要告訴我……”霍幼絹再怎么忍耐，也擋不住淚水奪眶而出。接下來的日子，她只怕日日夜夜，都無法安枕了。

    秦諾將她攬進(jìn)懷中，輕輕拍著后背，低聲道：“朕知道，無論如何痛苦和艱難，你終究會選擇理解和支持。”

    這是他為什么第一個選擇霍幼絹來說服的原因，當(dāng)然，也是因為。“說服了你，才能繼續(xù)去說服芷兒，不然以她的固執(zhí)，可能會撲上來撓朕。”

    霍幼絹仰頭望著他：“皇上可知曉，這樣對我，何其殘忍。得知皇上要行此險舉，我已經(jīng)痛苦難耐，卻還要去當(dāng)幫兇……”

    “我知道，就像我知道，你一定會理解我。妙妙。”秦諾笑道。

    霍幼絹伏在秦諾的肩頭。對這一切的沉重，她有承擔(dān)的覺悟，既然決定與他并肩站在一起，那么隨之而來的疾風(fēng)驟雨，就要一同面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