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節
其中戰初裳驚叫了聲:“酥寶兒!” 她提起裙擺就要跑過來,然還有人更快。 沐封刀大踏步,手往背后一抽,鮮少出鞘的重劍鏗鏘利落,在四月艷光里,瀲滟四射,不可匹敵。 他面無表情,一身氣勢如淵,雙手握持重劍,劍尖在地面劃過深刻的痕跡,然后只聽他怒喝一聲,重劍自下而上的一撩。 “叮”的一聲,劍背襲上薄薄刀刃,竟像是冰雪消融,東方姝的刀頃刻就以rou眼可見的速度破碎。 大小不一的刀片,洋洋紛撒,隔在兩人中間,映出千千萬萬個東方姝和沐封刀。 沐封刀眼瞼下垂,側臉看去冷酷無情極了,而東方姝卻一臉難以置信。 她似乎沒想到,重劍一擊,自個的佩刀竟碎成這樣,就像是金剪遇上宣紙,又如雞蛋和石頭,沒有任何反抗之力。 “鐺鐺……”幾聲,破碎的刀片落地,錯落有聲,高低起伏,有節奏極了。 沐封刀將姜酥酥拽到身后護著,他看著面前的兩人,單手重劍挽了個劍花,再猛地插到身前,無甚表情的道:“明日午時,城郊十里,一決生死!” 事情都到了這地步,他還顧忌著今個是姜玉玨大喜的日子,故而隱忍又克制。 姜酥酥眼圈一下就酸了,她家五師兄雖說不擅表達,喜怒哀樂也不掛臉上,可心性比誰都溫柔體貼。 她嬌嬌地湊過去抱著沐封刀一只臂膀,軟軟的說:“五師兄,咱不要這種爛人,我給你找個更好的世家貴女。” 沐封刀低頭看著她,見她一根頭發絲都沒損,適才牽著她往擔心的不得了戰初棠走去。 然,息扶黎可沒那好脾氣,他手握長鞭,鞭子末端還纏在東方姝手腕上。 “哼,老四你就這般饑渴?都等不到宮里頭給你選妃了?連這種水性楊花的賤人都瞧得上?”息扶黎微微偏頭,手再一抖。 那長鞭瞬間剛硬如利刺,松開東方姝的同時,暴起罡風,狠狠地抽在她嫵媚的臉蛋上。 “啊!”東方姝只覺臉上一痛,那一擊她不知為何根本閃避不開。 東方姝捂著臉,猩紅的鮮血順著指縫流下來,頃刻間就染紅大片胸襟。 然而她穿著一身紅衣,此時倒方便了,根本看不出來。 她怨毒地盯著息扶黎,實在不曾料到,一個親王世子竟有這樣高深的內力,氣機鎖著她,竟是能讓她無法動彈。 四皇子息成賢從頭至尾都沒再吭聲,他看著息扶黎忽然笑道:“你說的是,今日都是我不對。” 這便是服軟了,息扶黎蔑視過去,慵懶道:“自古朝堂江湖不兩立,老四你是想挑釁皇伯父的威嚴了?你說要是大皇兄和二皇兄曉得了,他們會怎么做?” 息成賢心頭一緊:“瑾瑜,都是這賤婦拿武學秘籍勾引我的,你知道的,我醉心武學,沒有旁的心思,見識也不多,故而一時鬼迷心竅。” 息扶黎笑了起來,那笑聲極盡的嘲諷,刺耳極了。 東方姝愣愣看著息成賢,像頭一回才認識他一般。 沐封刀抿著唇,良久道:“這就是你看中的男人。” 軟弱、孬種、沒骨氣! 東方姝咬牙,她手腕翻轉,左手持剩下的另一柄刀,朝著息成賢就砍過去。 息成賢側身躲避,只守不攻。 “夠了!”冷不丁姜程遠喝了聲。 他身后跟著閑鶴還有姜玉玨和姜明非,他背著手冷著臉,黑須抖動,一身怒意。 起先的事,自然有下仆回稟過了,姜明非率先到姜酥酥面前,親眼確定她沒受傷才放下心來。 “四殿下,這是當我姜家是什么了?”姜明非陰陽怪氣的道,恨不得現在就一木倉戳死這對狗男女! 姜玉玨只說了一句話:“沐五師兄不用擇日,府上明非院子里就有校場,要決一死戰現在就可!” 許是擔心沐封刀會放不開,他又補充道:“便是見血死人了,我也只當是給大婚添點紅,喜慶!” 沐封刀眼底爆發出光彩來,他重新抽出重劍,挽著劍花往前一指,氣勢如虹的道:“來戰!” 四皇子息成賢已經心生退意,他正想拒絕,熟料,東方姝清冽刀光從后纏繞上來,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應戰!”她逼著他應下。 沐潮生思慮周全,他板著臉提醒道:“各自寫下生死契。” 這生死契通常用于江湖中決斗之時,生死各安天命,怪不得誰,但在府衙,生死契卻是不合規矩,也是無效的。 可目下,誰還能管那么多? 息越堯淡淡吩咐長隨青巖:“去,吩咐蛛網那邊管事,將百曉生找來。” 沐封刀訝然,江湖百曉生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由他做見證,再是合適不過,但這名字從一個皇族宗親嘴里說出來,頗為違和。 息越堯笑了下解釋道:“多年前身體不濟,閑著無事的時候搗鼓了些小玩意,養了些人丟江湖上,他們也爭氣,掙了點人脈。” 其實何止是掙了人脈,蛛網就無孔不入,江湖、朝堂,遍布眼線暗樁,還有一些人,如今地位超群,這些在息越堯嘴里就成了小玩意兒。 姜明非院子里,有一處頗為寬敞的校場,校場上擺著兵器架子,此時一行人過來,沐封刀往校場中間一站,雙手環胸,居高臨下。 到如此地步,四皇子息成賢是不上也得上,東方姝也是狠人,她隨意將臉上的鞭痕一擦,扔了自個的刀,重新在兵器架子上選了一對短雙刀,她還扔給息成賢一對拳套。 百曉生恰在京城,來的很是及時,他甫一到,校場中三人就纏斗在一塊了。 姜酥酥目不轉睛地看著,息扶黎湊到她身邊,輕輕捏了捏她軟耳朵。 小姑娘偏頭蹭了蹭,不解地看著他。 息扶黎低頭,小聲道:“姜酥酥你不要命了?自己一個人就沖出去,我要沒及時來呢,你是不是就真讓人殺人滅口了,嗯?” 縱使他口吻無波,姜酥酥還是聽出了蟄伏的怒意。 她這會才心虛起來:“我曉得你肯定在周圍,不會讓我出事的。” 息扶黎讓這話給順得來少了幾分怒意,他懲罰地掐了她小臉蛋一把:“再有下回,看我怎么教訓你。” 存心讓她吃個苦頭,可又舍不得真下重手,那一掐他使了三分力道,饒是如此也將小姑娘小臉掐的來紅彤彤的。 姜酥酥抽了口冷氣,抬手揉了揉。 息扶黎表情一凝:“你的手怎紅的?” 他邊說邊捉過她的手攤開,軟軟的手心,同樣紅彤彤的,稍稍使力,姜酥酥還覺得有點發麻。 息扶黎眼底已經躥起殺意,他盯著校場中的息成賢和東方姝,殺氣騰騰的道:“他們欺負到你了?” 姜酥酥老老實實的回答:“沒有,是我太生氣,他們還說五師兄壞話,我一個沒忍住,就抽了息成賢一耳光,我也不曉得抽人耳光自個手也會痛……” 她在息扶黎的注視下,越說越小聲。 息扶黎沒好氣地低頭給她吹了吹:“勞你自個動手了?你不會等著我來么?” 粉紅粉紅的顏色,小姑娘的手嫩的很,半點繭子都沒有,滑膩膩軟綿綿的,要不是周遭還有其他人,他都想舔幾口。 息越堯瞥了身邊一直黏糊的兩人,默默從袖袋里摸出一小鴿蛋大小的白瓷小瓶砸過去。 息扶黎一把接住,旋開盒蓋,從里頭摳出一大坨晶瑩藥膏給小姑娘抹上。 那藥膏上手清涼,香味極淡,抹上十分舒服。 息扶黎細細的將指縫和指頭都抹了一層,力道很輕,粗糙的繭子剮在指縫軟rou皮上,麻麻癢癢,姜酥酥不自覺抽了抽手。 察覺到她的反應,息扶黎瞄她一眼,指尖落到她手心,輕之又輕地來回打圈。 癢意上浮,姜酥酥條件反射的就想捏緊手,但息扶黎不讓,他拇指指腹還剮蹭過她手腕,不輕不重,就像是輕羽搔過,讓小姑娘反應大地跳起來掙脫他,躲戰初棠身邊瑟瑟發抖。 息扶黎低笑了兩聲,所以小姑娘的手心和指縫很敏感? 息越堯實在看不過眼,不動聲色抬腳踹了他一記,示意他收斂些。 息扶黎輕咳一聲,將藥膏還給兄長,抬眸看向校場,鳳眸躥過冷光,又是一臉正兒八經。 校場中,四皇子息成賢和東方姝運用合擊之術,正同沐封刀戰了個勢均力敵。 興許這世上真有所謂的心有靈犀,但見這兩人一手扣在一起,拳套和短刀,罡風和刀光,糾纏混合,再是步伐一致,竟有渾然是一人之感,可那打出的力道卻根本不是兩人累加那樣簡單。 沐封刀只一柄重劍在手,他面容肅穆冷凝,目光堅韌卓絕,沒有因遇上勁敵就退縮,反而有一往無前的斗志在他身上升騰起來,遇風化龍,就成磅礴如山的氣勢。 那重劍在他手里,翩若驚鴻宛若游龍,大巧若拙,起和大開,硬是一力降十會,憑借絕對的力量碾壓,任東方姝和息成賢招式再凌厲刁鉆,只管一劍破之。 “轟”重劍橫掃,疾風迅猛,狠狠地拍在息成賢的拳套上,將之震退兩丈遠。 東方姝咬牙,她手腕翻轉,刀身回旋,人幾個后空翻,緩解了力道。 待站定之時,她看向沐封刀的目光帶著驚駭,她認識他足足有三年,卻不曉的他竟能將重劍練到這般極致的地步。 “喝!”沐封刀隨之而上,他舍東方姝而專攻息成賢,或拍或頂或砸,皆用劍背,一連眼花繚亂地打擊下,息成賢不斷后退,竟是不知不覺就遠離了東方姝。 離得太遠了,兩人的合擊之術不攻自破。 沐封刀最后一劍,重劍旋轉,人隨之旋轉,黑金點光從劍身上散落開來,看似美輪美奐,實則殺機十足。 息成賢心頭一驚,再顧不得其他,狼狽的就地一滾,想要避開。 然,沐封刀掄起重劍,手背青筋鼓起,沉重的劍身往后倒,從后往前,狠狠劈下去。 “刀下饒命!”息成賢大叫一聲,已然沒有任何斗志。 “噗”那一劍,正正落在息成賢腿間,距離他的命根不過僅僅幾寸,再往上一點,就能將他劈成兩半。 沐封刀仍舊面無表情,似乎不管是輸贏,都不能讓他有半分的動容。 他慢慢轉頭,看向不遠處的東方姝。 東方姝口舌發干,在沐封刀冷然的目光下,頭皮發麻。 她暗中扣緊了雙刀:“封刀,我……” 話還未完,沐封刀拔起重劍,飛揚的塵土中,揚手朝東方姝甩過去。 速度太快,東方姝避無可避,她咬牙抬刀格擋。 沒成想,那重劍挾裹勁風,從她發髻上掠過。 她只聽得“叮”的一聲,發髻一松,絲縷青絲飄落,伴隨碎成兩截的云鬢花顏金步搖,鐺的落地。 “我不殺你,你我從今往后江湖陌路,永不相見。”沐封刀如此說。 東方姝怔然,她低頭看著腳邊的金步搖,有瞬間的恍惚,這步搖,是沐封刀送的,他當時說,自己沒有父母,唯有這一樣東西。 沐封刀一步一步走過來,他和東方姝擦肩而過之時,指尖一動,就將她腰間的荷包扯了下來。 那荷包,赫然是戰初棠那一回送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