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節
除此之外,正廳中央還站著個身形削瘦,面容微白,年約二十二三的男子,只見他低著眼瞼,雙手自然下垂穿,身上穿著著洗的泛白的粗布長衫,有些窮酸。 “姜爹爹!”姜酥酥一路小跑著進來,跑的太急,跨進門檻之時,人還在喘氣,鼻尖上也冒出了細密的汗。 她的出現像是冰坨子砸進了沸水里,嗤啦一聲,所有人都看了過來,姜程遠亦是猛然轉身。 “姜爹爹,沒事的,沒事的。”她說著,拿帕子擦了一把汗。 姜程遠皺起眉頭,他看了那穿粗布長衫的男子一眼,聲色厲下的對小姑娘喝道:“誰叫你回來的?玩你的去!” 姜酥酥視線從廳里眾人身上劃過,她笑瞇瞇地道:“我掛念姜爹爹了嘛。” 她說著走過來,一把就抱住了姜程遠臂膀。 一邊的姜玉玨也是不贊同的道:“酥酥,回家去。” 姜酥酥哪里不曉得,他們是不想連累到她。 小姑娘眨了眨眼,歪頭看著那個粗布長衫的男子,忽的說:“我認識你,你叫孫巖,寒門出身,從前是我姜爹爹的門生。” 孫巖抬眼,也不知道姜酥酥哪句話讓他不痛快了,他冷笑一聲:“早知他是這樣的人,我決計不會做他的門生!” 聞言,姜酥酥真生氣了,她姜爹爹學識淵博,胸襟廣闊,還舉止端方如君子,和閑鶴師父一樣,當世不二大儒。 “閉嘴!”誰都沒想到,嬌嬌軟軟的小姑娘喝了聲。 只見她冷著嬌嫩的小臉,黑眸深邃,冷肅又漠然:“我姜爹爹如何,還輪不到你個監生來評判,況作為學生,不學著尊師重道,反而甘愿做條瘋狗,轉頭就攀咬授業恩師,小心天打五雷轟!” 息扶黎才初初踏進廳來,就正正聽小姑娘說完這么一句擲地有聲的犀利言辭。 他一挑眉,心頭有些嘆喟,到底是姜阮,縱使這輩子的小姑娘不曾歷經上輩子那些磨難,平素也嬌嬌軟軟的,像能任人揉捏的白毛小兔子一樣。 可真真遇上同樣的事,不管有沒有先前的記憶在,她還是會下意識的就說出和前世一樣的話,做出一樣的決定。 孫巖讓小姑娘這話氣得來渾身發抖,他面色鐵青的道:“我沒有不尊師重道,是他姜程遠身懷二心,大逆不道,竟敢寫下那等謀逆的詩詞,我等滿腔正氣的讀書人,自然不容!” “呸!”小姑娘顧不得貴女禮儀,啐了他一口。 若是旁人這般,只會顯得潑辣粗俗,可小姑娘觍著那張粉嫩嬌俏的小臉,硬是將個不文雅的動作做的來讓人想笑。 她自個渾然不覺,義正言辭地道:“別把你自個說的跟個圣人一樣,你等著,我定會找出證據抽腫你的臉!” 她別的沒學會,跟著個混不吝的紈绔,這些詞倒是信手拈來。 姜程遠搖頭,他摸著胡子既是欣慰又是感懷:“好了酥酥,莫跟這樣的起子小人白費唇舌,回你沐家去,姜爹爹最近都會很忙的,沒事不要過來。” 姜酥酥揚起下頜:“姜爹爹,我不會讓你讓姜家有事的。” 姜玉玨跟著嘆氣了聲:“酥酥,聽父親的話。” 姜酥酥還是搖頭,她視線掃過姜玉玨身邊那一身書卷氣的姑娘,咦了聲,忽的高興問道:“大哥,這是你給我找的嫂子么?” 姜玉玨輕咳一聲,低頭看了眼那姑娘適才說:“嗯,她叫遲敏,是師父已故舊友的女兒,我們……準備定親。” 要跟從小嬌寵的幼妹說這樣的事,姜玉玨倒覺得不好意思。 反倒遲敏落落大方,她朝姜酥酥點了點頭:“五姑娘。” 她頓了頓,又含笑喊道:“酥酥。” 姜酥酥歡喜點頭,她對遲敏一見就生好感,也覺得兩人般配極了。 小姑娘對姜家人,素來只將姜程遠和姜玉玨放心上,其他人和她關系寡淡,她也就不想一一招呼。 不過,也不知是不是出于姑娘家的敏感,她忽的發現二房姜窈窕往進門的息扶黎身上看了好幾眼。 她想起從前的一些事,圓溜溜的眼瞳一轉,就笑著道:“大jiejie也回來了啊,這是大姐夫吧?唔,五官周正是個好的,不過還是比不上我的大黎黎呢,也難怪大jiejie老是看大黎黎。” 這話一落,廳中眾人都覺得尷尬,特別是姜窈窕,她漲紅個臉,也不知是被氣的還是羞惱的。 息扶黎失笑,小姑娘這么一說,廳中姜家人才發現他。 當即眾人紛紛拱手見禮:“世子。” 息扶黎誰都不理,背著手幾步到小姑娘面前,他看她一眼,抬手懲罰地捏了捏她小鼻尖,隨后當仁不讓坐到主位上。 但見他鳳眸一撩,骨子里天生的貴胄氣勢陡生,他盯著孫巖,慢條斯理的問:“就是你告發的姜大人?” 孫巖眼底飛快躥過流光,他挺了挺胸脯道:“是。” 息扶黎摩挲下頜:“他寫了謀逆反詩了?” “自然!”孫巖掃了所有姜家人,“不僅如此,他在今年的監生考核上,徇私舞弊,私賣考題貪墨錢財,作為國子監祭酒,如此作為,當真讓天下勤學苦讀的莘莘學子寒心!” 姜程遠震驚地看著孫巖,他本以為潑上身的臟水只有反詩一事,這會見了端王世子,這小人竟然還牽扯出另外莫須有的罪名! “孫巖,你好得很!”姜程遠氣的胡子都在發抖。 姜酥酥連忙給他拍背心順氣:“爹爹不生氣不生氣,為這種人氣壞了身子不值當。” 息扶黎面無表情,他屈指輕敲扶手:“可有證據?” 孫巖大聲的道:“小生自然是有證據的,不僅有物證還有人證!” 這話間,有腳步聲從廳外頭由遠及近,幾息之間,一隊帶刀衙役和身穿尚書侍郎朝服的中年男子出現門口。 那人似乎沒想到會遇上息扶黎,腳步一頓,趕緊拱手見禮:“下官見過端王世子。” 息扶黎虛虛扶手:“刑部侍郎楊大人不用客氣,本世子只是送個小姑娘回府,旁的事并不清楚。” 刑部侍郎楊天中,正是姜酥酥從前在白鷺書院進學那會,不對盤的同期楊姣姣生父! 當時,為了給小姑娘找補回來,息扶黎還把楊家幾個小輩挨個揍了一頓。 姜酥酥似乎也想起了這事,她有些心虛地瞥了瞥楊天中,畢竟當時大家年紀小,其實說到底她和楊姣姣之間根本就沒有深仇大恨。 楊天中哪里會注意到個小姑娘,他心下飛快衡量,主動道:“世子在正好,下官奉命搜尋姜府,確實從姜大人書房里搜出一些詩詞,字跡正是姜大人的,下官正要將這些東西呈送到龍案,讓陛下定奪。” 息扶黎漫不經心地聽著:“按你刑部的規矩辦就是,對相關人等該收押的收押,該查探的查探,你刑部這一套,本世子可沒楊大人你懂。” 楊天中眼皮一跳,他接連稱是,緊接著手一揮下令道:“來人,將國子監姜祭酒帶進宮面圣,監生孫巖帶回刑部,姜府其他人等近日會被傳喚,切莫隨意出京出府。” 這結果,并不出乎姜程遠所料,他輕輕推開姜酥酥,整了整衣裳,袖子一甩,當下清風明月地走出正廳。 至于孫巖則臉色一變:“楊大人,小生并不是犯人,何以要去刑部?” 楊天中冷笑一聲:“你不是犯人,可你是證人,刑部自然要取證的。” 說完這話,他根本不給孫巖任何機會,直接讓衙差將人押了下去。 楊天中不欲多留,宮里頭的那位還等著消息,他朝息扶黎拜別,帶著人如來時般風風火火的走了。 刑部的人離去,息扶黎踱步站小姑娘面前:“走了。” 姜酥酥回神,眼神有點茫然。 息扶黎斜睨她:“不是要找證據抽腫小人的臉么,你還等甚?” “哦,對!”姜酥酥擊掌,“大黎黎我自己去就可以,你別出面了。” 姜家的這事,表面上看是姜程遠有些倒霉,有眼無珠錯認門生,可實際,姜酥酥和息扶黎都清楚,這事的背后,是皇宮里頭那幾位角逐的開始。 恰好,其中有人選了姜家為犧牲品而已。 是故,姜酥酥并不想將端王府卷進去。 息扶黎不以為然:“沒事,我送你去。” 姜酥酥見他執意要陪自己去找證據,也就不推脫了,她習慣地拽著他袖子,跟姜玉玨晃了下手,就準備離開。 “酥酥……”沒想,站在姜玉玨對面的玄色斜襟窄袖青年驀地開口喚道。 他似乎等了半天,可小姑娘硬是沒注意到他,青年只得站出來率先喊住人。 姜酥酥回頭,眼神陌生地看著青年,她擰起娥眉,覺得不認識這人,可又覺得有些眼熟。 青年似乎很是無奈:“你果然把我給忘了。” 姜酥酥更懵了,她看了看姜玉玨,又看著青年,突然腦海里一個名字呼之欲出—— 作者有話要說: 要七一了,有沒有同志過節的? 已捉蟲。 —————— 酥酥:超氣!大黎黎有姑娘又在偷看你! (`д′) 第098章 碰一下 “糖葫蘆!”小姑娘黑眸一亮, 想也不想就脫口而出! 青年臉一黑, 整個人都不好了。 姜酥酥趕緊改口:“不是,五哥哥……” 姜玉玨輕笑出聲, 非常沒兄弟情的道:“活該!” 姜明非很是郁卒,他擺手道:“酥酥, 五哥已經改好了,你能不能忘了五哥哥的不好?” 姜酥酥彎了彎眉眼:“可是我都不知道五哥哥是不是學了真本事才回來的。” 當年姜明非離開姜家,毅然去了娃娃營里頭, 走之前特意看過她, 還留了一大堆的零嘴兒。 小姑娘記得清清楚楚,當時說,他要能真學了本事厲害了再回來, 她就原諒他。 姜明非哪里好自夸,他不斷給姜玉玨使眼色, 哪知,姜玉玨權當沒看到,只低頭跟身邊的遲敏說話。 緊要關頭,自家兄長這般殘忍無情,讓姜明非深刻懷疑起手足之情來。 “虎賁軍中郎將, ”息扶黎忽然開口道, 在小姑娘看過來之時又說:“你五哥前頭在東邊海戰里立了功, 晉升后調到虎賁軍中做懷化中郎將, 四品。” 姜酥酥揚了下眉,望著姜明非有些好奇:“真的呀?” 姜明非點了點頭, 他從娃娃營里頭一路晉升,每次在沙場都沖最前面,幾年下來,大大小小的軍功累積,不靠姜家,不靠任何人,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其實,很是不易。 姜酥酥真心實意的為他高興,她不吝贊美:“五哥哥,真厲害!” 姜明非意味不明地掃息扶黎一眼,還是覺得這破落世子十分礙眼,光是目下一個四品的官銜,到底還是遠遠不夠的。 “沒什么,往后五哥哥不走了,都在京城,改天就帶你出去玩可好?”姜明非小心翼翼的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