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節
息越堯虛虛握拳抵在唇邊輕咳一聲,接連點頭應是。 端王爺簡直心花怒放,天曉得這些年老大媳婦兒肚皮一直不見動靜,他急的晚上睡不著覺,如今倒好,兩人真準備要孩子,他端王府就要后繼有人了。 “姻翁放心,本王甚是喜歡阿玖,定然不會虧待她,她要什么,本王都讓越堯給她弄來,實在沒有,本王就去皇宮里要。”端王爺已經在琢磨著庫房里頭有哪些補品是能用的,恨不能立馬就讓人搬到長子院子里去。 伸手不打笑臉人,沐潮生也不好給端王沒臉,他只表情淡淡地點了點頭。 反倒是戰初棠心更細,她狀若無意的問道:“怎么沒見阿玖婆母?阿玖從前醉心醫術,我前些年身子骨也不好,對她疏于教導,若是平素不妥當的,還望王爺和……平夫人體諒則個。” 端王爺不在意地擺手:“姻姆客氣,北苑這邊的事不歸南苑管,再者阿玖很好,這么多年沒有不妥當的,子女有子女福,他們小夫妻過得美滿,本王便無所求。” 這話里的意思再明顯不過,南苑管不到北苑,自然所謂的平夫人也管不到這邊來。 既是端王爺也是這般的意思,戰初棠就放下心來,她叮囑沐佩玖:“王爺和氣,阿玖你更要孝順,早些跟越堯生個孫孫,也好讓王爺能含飴弄孫不是。” 沐佩玖還沒來得及點頭,端王爺就爽朗笑道:“對,對,含飴弄孫,生七個八個的,十個也不嫌多,王府養得起。” 眼見所有的話題都圍繞著息越堯和沐佩玖轉,坐最邊上的息扶黎理了理袖子,無聲無息地起身,就往外頭開溜。 滿門心思都掛在青年身上的小姑娘猛然抬起頭來,睜大了眸子,訝然地看過去。 “聽聞府上世子在沙場留了傷回的京,恰好我也在,不然給看看?”一片融洽的氛圍中,沐潮生冷不丁插了這么一句。 頓時,所有人都轉頭,恰恰瞅到青年前腳已經踏出門檻。 端王爺臉上掛不上,裝模作樣地冷喝道:“混不吝的東西,你想去哪,還不趕緊滾回來。” 息扶黎眼皮抽了抽,他收回腳轉身,漫不經心地看過去,敷衍的道:“茶水沒了,我讓膳房再上一壺。” 分明,眾人的茶盞中,清冽的茶水還是滿的。 端王爺居然沒法反駁,他給了長子息越堯一個眼神。 息越堯輕咳一聲道:“瑾瑜,你在沙場多年,暗傷無數,岳翁妙手回春,讓他給你瞧瞧,若是有不爽利的,也好一并治了。” 息扶黎正想拒絕,不經意就瞥見小姑娘帶祈求的可憐小眼神,她甚至像小時候一樣,一緊張害怕就開始扭手指頭。 他心頭一軟,順勢點了點頭。 不過,他伸手腕過去的同時,還是道:“有勞姻伯父,外頭的謠言都是我刻意讓人放出去的,我其實并未有傷。” 沐潮生沒有吭聲,只見他摸著息扶黎的脈,指尖動了幾動,接著就皺起了眉頭。 這番表情,瞧的廳中幾人心都提了起來。 端王爺更是惴惴不安地道:“姻……姻翁……我這不孝子是不是真有啥不對?” 沐潮生示意息扶黎換一只手,他又把了片刻的脈,忽的搖頭道:“不好,不好……” 息越堯跟著皺眉:“岳翁,如何個不好法?” 息扶黎細細感受了□□內,仍舊沒覺得有哪里不爽利。 沐潮生撫著胡子,半晌沒言語,只是用一種惋惜的目光看著息扶黎。 “姻翁,姻翁,你有話直接說,別嚇本王。”端王爺一身都軟的都快要坐不住了。 同樣關心青年的小姑娘急的直跺腳,她索性奔到沐潮生面前,拽著他袖子問:“爹爹,大黎黎到底怎么了?你能治對不對?” 沐潮生剜了外向的女兒一眼,適才慢條斯理的說:“世子多年征戰沙場,體內積有暗傷,不過這都無礙,最為主要的,還是世子肺腑五行失調,肝火旺盛到異于常人,長此下去,指不定那日就會被內火焚的七竅流血而亡。” 聽聞這話,端王臉唰的就白了。 他趕緊道:“姻翁,姻翁,我求姻翁了,請姻翁出手救他一條狗命。” 沐佩玖蛾眉輕攏,她在心里將《醫典》回憶了好幾遍,都想不起有肝火旺盛到會讓人七竅流血而亡的說法。 她正要開口相問,就聽沐潮生說:“火為陽,水為陰,水火中和,自然能達到陰陽平衡,此病灶便可不藥而愈,所以王爺還是早些給世子多娶幾門嬌妻美妾,方能緩和過來。” 話到此處,沐佩玖就曉得自個師父是在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了。 她借著寬大的衣袖遮掩,悄悄勾了下表情同樣不太好的息越堯。 息越堯福至心靈,同她交換了個眼神,頓時站一邊一言不發地看熱鬧。 端王爺則小雞啄米地點頭:“娶,我這就趕緊給他娶。” 息扶黎額頭青筋直迸,他瞪著端王爺,憋出句話:“不準娶,我一個也不會要!” 沐潮生挑眉,摸出銀針:“至于眼下,我倒可以給世子扎幾針,總能暫且壓下肝火,管上幾日。” 話音方落,他袖子一揚,銀光點點,又長又細的銀針狠狠地扎進息扶黎胸前。 當下,息扶黎便一根手指頭都使不上力,僵硬的跟塊木頭人一樣。 “唰唰”又是接連幾針,沐潮生動作快得讓人眼花繚亂,根本看不清他是如何下針的。 息扶黎只覺一股子的鈍疼從銀針落腳處疊起,跟著就是麻,爾后又是癢,像有萬千的小蟲子在骨頭縫里爬一樣。 他臉緩緩變白,豆大的冷汗從鬢角滾落,順著臉沿,滑到緊繃的下頜,就為那張俊美的臉,平添幾分的虛弱美感。 “爹爹,你能不能輕一點?”小姑娘在邊上心疼壞了,想拿帕子給他擦汗又不敢。 沐潮生看她一眼,手里捏著最后一根針,分明只打算用三分的力道,立馬加重到四分。 “唔!”那一根銀針扎在息扶黎大腿上,痛的他咬牙悶哼了聲。 沐潮生拍著手:“一刻鐘,于你有益無弊。” 姜酥酥連忙安撫:“大黎黎就一下下,很快就好,爹不會騙人的。” 息扶黎扯了扯嘴角,幾乎將全身的力氣都用來抵擋那股子既酥癢又刺疼的感覺。 終于,一刻鐘罷。 沐潮生手連點,眨眼就將銀針取了,息扶黎頓覺心里一松,像是背上背負的大山被移走了的那種輕松。 他輕輕喘息了聲,挺直了背脊:“多謝姻伯父。” 沐潮生哼了哼,只對端王爺拱手道:“告辭,改日再登門拜訪。” 端王爺心憂二兒子,有點反應不過來。 息越堯站出來道:“岳翁,就讓愚婿給二老接風洗塵可好?” 沐潮生起身,背著手,不近人情的拒絕道:“不必。” 說完這話,他攜著戰初棠,又拎著對息扶黎戀戀不舍的小姑娘揚長而去。 息越堯和沐佩玖連忙將人送出門去,再三挽留仍是無果后,也只得作罷。 姜酥酥一步三回頭,讓沐潮生強勢地帶走了。 待息越堯再回到花廳之時,息扶黎才算堪堪緩和過來,他抹了把臉問沐佩玖:“大嫂,真有那等肝火到七竅流血的病?” 沐佩玖訕笑兩聲,也不隱瞞:“你是怎得惹到師父的?” 連那等拐彎抹角的手段都用出來了,顯然是被氣得極狠的。 息扶黎端起茶盞喝了一大口才說:“是酥酥,聽信了京中流言,擔心我娶不到姑娘,說了句要嫁我的話,讓姻伯父聽到了。” 沐潮生那會的臉色,可謂是面色鐵青到冷冽如三九隆冬,精彩紛呈。 息越堯搖頭失笑:“你認下這茬吧。” 沐佩玖也是覺得好笑:“不過,師父也就是下針力道重一些,他那幾針,對瑾瑜的暗傷極有好處的。” 息扶黎撐著扶手站起身,他試著走兩步,差點沒摔一跤。 惹的息越堯連忙扶住他:“你慢些。” 息扶黎摸著大腿:“酥酥給求情,最后那一針,扎的可真是疼。” 疼的他走路都瘸了! 一邊的端王爺聽了半天才回過神來,他不死心的道:“可是世子妃,也還是要娶的……” 息扶黎一眼掃過去,薄唇蹦出一句話:“要娶你自個去娶,別妄想往我房里塞人,你敢塞,我就敢弄死!” 端王爺語噎,只得跟長子告狀:“越堯你看你弟弟,說的什么話,京中哪個勛貴,像他一樣,老大不小了還不娶親的,別人兒子都會滿地跑了!” 息扶黎才懶得理端王,搭著息越堯的手臂,慢吞吞出了花廳。 沐佩玖頓了頓道:“父王莫要生氣,我和越堯會找機會勸勸瑾瑜的。” 前一刻還怒火沖天的端王爺,下一刻就被貼心的兒媳婦寬慰到了:“早點給府里誕下子嗣,含飴弄孫,含飴弄孫。” 沐佩玖笑著點了點頭。 端王立馬就高興了,他關心的叮囑道:“想要吃什么,用什么,盡管開口,都是一家,莫要覺得不好意思。” “我曉得的父王。”這么多年,沐佩玖已經摸透了端王的脾性,總的來說,還是很好相處的。 端王遂一半滿意,一半不滿地回了南苑。 卻說沐潮生一家,自是去了幾個曲之外,從前沐佩玖出嫁的那座三進的小宅子。 一進門,沐潮生就心酸無比的問:“酥寶兒,你想嫁人了?” 姜酥酥還一心掛在息扶黎身上,話不過腦她就在點頭,冷不丁反應過來,又連忙搖頭。 戰初棠樂了,她輕推了沐潮生一把:“去,看著人收拾廂房。” 沐潮生只得訕訕地忙活去了,戰初棠拉著小姑娘到院中涼亭中坐下。 她瞅了酥酥好幾眼,斟酌著問:“酥寶兒,如今也是及笄的大姑娘了,都說少女懷春,想嫁人這也不羞人。” 姜酥酥疑惑:“娘,我沒懷春,也沒想嫁人。” 戰初棠捏了捏她軟軟的指尖:“總要嫁人的,等你像阿玖一樣嫁出去,家里就只剩下我和爹了,真是舍不得呢,分明你回到我們身邊才沒幾年。” 姜酥酥眉心蹙起,她有點不好意思地踢了踢腳尖,小聲道:“我就只是擔心大黎黎,才那么說的,也沒多想。” 戰初棠輕笑起來:“姑娘家,要學著矜持一些,世間男子大抵都是容易得到的不會珍惜,非得好事多磨幾番,他才知道來之不易,曉得真心相待。” 姜酥酥小臉都紅了,她目光游離不定:“娘,我才及笄呢。” 戰初棠伸手給她斂了下鬢角:“這些總要教給你的,你且記在心里,凡事多思量。” 小姑娘乖巧地點頭,然后問:“那娘親,你跟爹爹說說,我跟大黎黎關系和旁人不一樣,我想去看看他。” 戰初棠安撫地拍著她手:“過幾日吧,明日要先去姜家拜訪,養恩大過天,咱們既然來了京城,就不能失禮。” “哦。”小姑娘難掩失落,心里頭更是像有奶貓崽子在撓一樣,坐立難安。 戰初棠搖頭:“你莫要出去到處亂跑,惹你爹爹不高興了,他還要扎端王世子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