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
閑鶴捻著銀須:“古有僅憑三寸不爛之舌就勸退千軍萬馬,你若能有一二能耐,也能駁的對方羞愧難當?!?/br> 小姑娘煞有介事地點頭,這個她還是懂的,因為她見姜程遠就這般駁過別人,那人最后掩面奔逃。 閑鶴呷了口清酒:“稚童舍丙班已經在學三字經了,你落了幾篇,往后每日晌午過來,日落再回去,早些補上來。” 末了,他瞅著正夾著糯米青團子,雙頰鼓起撕咬的小姑娘問:“可會吃不下這苦?” 小姑娘搖頭,她艱難囫圇吞下青團子才說:“不呢,姜爹爹說過,做學問都是要吃苦的,我不怕的?!?/br> 閑鶴頗為欣慰,小姑娘又聽話又乖巧,還很懂事,比一般的小孩兒省心太多。 三人多少用了些冷食墊肚子,小姑娘稍微片刻休息,便從學具提匣里摸出書冊。 她翻開第一頁,跑到閑鶴身邊問:“師父,沈初先生講的,我都聽不懂?!?/br> 閑鶴瞥了眼,正酒足飯飽人困乏之際,他擺手道:“這等啟蒙小書,問你大哥去。” 小姑娘果真又去找正在收拾膳桌的姜玉玨。 姜玉玨尋了個空書案,抱過小姑娘,一字一句地念給她聽,還給她細細講解了意思,以及每個字的結構筆畫。 待上姜玉玨下午上課之時,小姑娘已經學了三篇的字句,她不僅都記住了,還每個字都能正確地寫出來。 就是那字歪歪扭扭大小不一,不太好看。 下午之時,閑鶴自然要教授一堂課,小姑娘也不閑著。 閑鶴隨手丟了她一本字帖,小姑娘便跪坐在杌子上,認認真真的臨摹。 等到日落時分,端王府的華車早早的等在了書院外頭,姜玉玨將小姑娘送上馬車才折身回去。 華車里頭,等著的不是旁人,正是腿腳不靈便的息越堯。 “酥酥,今日進學感覺如何?”青年在府中等了一天,實在放心不下,才跟著一并來了。 小姑娘將學堂里頭的事說了一遍,又還背了一遍學的三字經,還把在閑鶴那臨摹的大字給青年檢查。 青年半點都不敷衍,每一個字都點評一番。 然后拉過小姑娘的右手,幫她揉起手指頭來。 小姑娘哼哼唧唧地倒在青年懷里,她小爪子卻是酸的很,這會青年揉按的力道不輕不重,很是舒服。 小姑娘瞇起眸子,還在青年的伺候下呷了口蜂蜜水,舔著粉嫩唇珠說:“越堯大哥,安仁伯顧家真的有很多兒子么?” 息越堯鳳眸躥過某種不為人知的暗芒,他笑著道:“安仁伯上下三代,都生的兒子,沒有一房生出過女兒,京中多少世家夫人都羨慕著呢。” 小姑娘點了點頭,不解的問:“可是我都不喜歡他們,蘭伯母為什么要挑酥酥做兒媳婦呀?” 息越堯眼梢笑意稍減:“酥酥乖,莫聽那些閑言碎語,咱們酥酥以后會是大美人,想要求娶的人多了去,才不稀罕他顧家的,咱們慢慢找合心意的,找不到也沒關系,總是姜家和端王府都能養得起你?!?/br> 也不知小姑娘聽沒聽懂,她只軟軟應了聲,就丟腦后不再管了。 不過一刻鐘,華車進了端王府,小姑娘嚷嚷著餓了,息越堯便直接將人帶到小院,吩咐青巖趕緊擺飯。 小院里頭,暗紫色的常服少年背著手站在門口,他面容俊美,但鳳眸冷淡。 小姑娘見著他卻很是歡喜,幾乎是撲地過去抱住少年大腿,仰起頭嬌嗲的喊道:“大黎黎,酥酥今天在書院有想你哦。” 少年消息靈通得很,他哼了哼:“讓人欺負了就想到我了?姜酥酥,你個白眼狼崽子?!?/br> 小姑娘不惱,她比劃著說:“我當時可害怕了,但是想著大黎黎,就學大黎黎揮鞭子的樣子,冷著臉,兇兇的說,你再亂說,我就要告訴大黎黎,讓大黎黎告你爹娘,大黎黎還會揮鞭子抽你哦?!?/br> 她邊說,還邊擠眉弄眼,學著當時的口吻。 壓根不知,她那小模樣,奶氣極了,哪里會兇狠,分明是軟萌得讓人更想欺負。 少年伸手捏她rourou的小臉:“放心,明日我就去警告顧家,垂涎誰不好,敢搶本世子的人,非得叫他們知道花是怎么紅的?!?/br> 小姑娘扒拉他的手,口齒不清的道:“我也腿……推了楊姣姣,沒有被欺負囁。” 息扶黎嗤笑一聲:“你那樣叫欺負?姜酥酥你有點出息成不,都沒見血的能是欺負?” 息越堯見不得少年逗弄小姑娘,他招手喚來兩人,幫小姑娘吹了吹小臉:“瑾瑜,酥酥臉嫩的很,你莫給人捏出傷來?!?/br> 少年不在意,他率先坐下動筷:“就她臉嫩?我的臉也嫩,都還沒十八?!?/br> 小姑娘對他做鬼臉,小肚子已經餓的咕咕叫喚,一上桌就開始叭飯。 礙于小姑娘在,息扶黎有些話也沒說,三人用完膳,小姑娘頓時就開始困倦,息扶黎吩咐雀鳥將人抱回去,他則留在小院多坐了會。 “你是要對顧家和楊家做甚?”息越堯似笑非笑。 息扶黎看他一眼,“本世子是什么身份,能是那樣小心眼的么?” 息越堯笑罵過去:“你就在我面前裝吧,我還能不知道你性子。” 息扶黎懶洋洋地擺手:“皇伯父勤勉,朝政繁重,父王理當多上朝關心關心皇伯父,明日就讓父王也去上上朝?” 息越堯倏的就笑了:“你自己去說,我可不會幫你帶話。” 息扶黎揉了揉鼻尖,他驀地正色:“大哥,我派去揚州的人回來了,還帶回來一枚玉玨?!?/br> 息越堯表情一整,難得嚴肅。 息扶黎傾身,低聲道:“那玉玨和清河崔家人戴的一模一樣?!?/br> 聽聞這話,息越堯一怔:“你是說……” 作者有話要說: 盤絲在認真考慮,是不是去廚房端口鍋,把家里那只孽貓燉了! 前天還被送去割了一刀閹掉蛋蛋。 今天就跳上跳下,還把杯子打翻,一大杯的水倒我本本上。 差一點,你們就見不到今天的更新了。 差一點,本本就連機都開不起了。 剛才搗鼓了半天,盤絲這個月的日更新6千的全勤也沒了…… 所以,還是燉了吧燉了吧燉了吧…… 第068章 上清河 大殷朝各世家紛雜, 有諸如崔戰盧謝這等底蘊深厚的四大家, 也有京中一朝得勢而起的家族。 后者不可同前者相較,不管是從世家規矩禮儀或是家族子弟的優秀程度, 都是天壤之別。 光是清河崔家,在外走動的子弟, 那等氣度學識在同齡人中也是出類拔萃的,一眼分明。 但凡崔家人,都有枚身份象征的玉玦, 那玉玦通體雪白, 呈橢圓形,上鏤刻古篆“崔”字,整枚玉玨精致不凡, 是用上等的羊脂白玉雕刻而成。 此玉玦只有崔家嫡系子弟,上了族譜的人才會有, 亦或庶出旁支血脈中,極為優秀者,方可獲取此枚身份象征的玉玦。 息越堯拇指指腹摩挲玉玦而過,他的面容極為嚴肅。 息扶黎目光落在他指間玉玦上,表情也有些不太好。 “崔家幾年前丟了個女兒, 多年來三房崔元落四處找尋, 一無所獲?!毕⒃綀虻吐暤馈?/br> 息扶黎眸光接過話頭:“崔家丟的, 是崔家大房的小幺女, 我差人查過了,年紀和酥酥能對得上, 大房目下有倆女,一個十四,一個十二,也算是應了酥酥說的,她合該是有姊姊的?!?/br> 息越堯抿了抿嘴角:“崔家丟的女兒,身上可有甚印記證明?” 息扶黎搖頭:“沒有,聽聞此女一出生,便渾身細嫩雪白,宛如這枚玉玦一般,毫無瑕疵?!?/br> 說到這,他抬眸:“酥酥身上,也是沒有任何印記的?!?/br> 仿佛一應的真相就在眼前,觸手可及。 息越堯嘆息一聲,將玉玦還給息扶黎:“既然都能對上,得空就這幾日,跟酥酥說清楚,帶上她去一趟清河崔家認認,若真是崔家女兒……” 后面的話,息越堯沒有繼續說下去,若真是崔家女兒,自然是要認祖歸宗的。 息扶黎垂眸,他摸著微涼的玉玦:“萬一不是呢……” 息越堯看了他一眼,好一會才說:“瑾瑜,崔家乃是四大世家之首,若為崔家女,那便是天之驕女,掌上明珠,且崔家找尋了這么多年,那便是極為重視的,酥酥要是認祖歸宗,只會過得比現在更好。” “我待她也能極好?!鄙倌旰龅拿俺鲞@樣一句話。 息越堯目光瞬間嚴厲:“瑾瑜,你是不想酥酥回去?” 少年別開頭,心頭很是煩躁,理智上,他覺得酥酥回去自是理所當然,可感情上,總有哪里不對勁,他自己也說不上來。 就好像是原本以為是自己的東西,倏的有一天就不是了。 息越堯嘆息一聲,抬手拍了拍他手背:“瑾瑜,我知酥酥同你感情深厚,縱使你最開始是有居心不良的,但這之后,待酥酥也是極為真心,可她終究該有自己的身份,而不是眼下這樣不明不白的跟在你身邊?!?/br> 息扶黎捏著玉玦,在息越堯溫潤脈脈的聲音中緩緩平靜。 “我曉得,”少年薄唇輕啟,“我明日就跟她說,她若同意,后日就上清河去?!?/br> 息越堯欣慰,他微微笑道:“知道么,當年一夕之間我不良于行,世子身份落到你身上,我自然從來不介意這些,但你卻忽然就不再來看我了……” “大哥……”息扶黎指尖一顫,他艱難地吐出兩個字。 息越堯擺手打斷他的手:“我曉得,你是內疚的,以為我成了這樣,都是因著你的緣故,所以只敢每晚上偷偷摸摸在院門口瞅,再后來,就是院門你都不來了?!?/br> “我那會的心情,便如同你現在這般,”息越堯摩挲著木輪椅扶手,“瑾瑜我從來沒怪過你,你不來看我后,我便讓人緊閉了門扉,給世人一種自暴自棄的假象,如果這樣,能讓你覺得好過一些,那也沒什么。” 少年睜大了鳳眸,臉上表情復雜到沒有表情。 所以這么多年,他以為的兄長不出院門是因著在怨恨他,統統都是假的? 息越堯輕笑了聲,他像摸小狗一樣摸了一把少年腦袋:“自然都是假的,你那會把所有的過錯都背負到自個身上,又初初世子爵位加身,心頭煎熬,我若再不怨懟你,你怕是會愧疚的熬不下去。” 既然如此,那他就如他所愿的“怨懟”起來,“怨懟”他讓他不良于行,“怨懟”他搶了世子爵位,如果能讓這個蠢弟弟心里好受一些。 息扶黎只覺鼻尖有些發酸,他伸手揉了揉眼角,意味不明的問:“那大哥,當時在宮里,你跳下冰河后,怎的會爬不起來?” 當年他年幼,新年宮宴上,他被其他皇子攛掇著往冰河上去鑿冰捉魚,結果魚沒捉到,人還掉進冰河中。 說來也很蹊蹺,往常宮中隨處可見的侍衛當時竟半天都不出現,還是兄長趕來,將他救了出來。 他記得,兄長分明水性極佳,而且他爬上來之時,明明兄長也已經頭冒了出來,還對他笑了一下。 爾后…… “爾后,是有人在冰河下拽住了我的腳,拖我下去的?!毕⒃綀蜉p描淡寫地說出當年的事。 息扶黎大驚,他當時人小力微,雖然覺得不對,可根本毫無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