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jié)
少年訝然,顯然沒想到息越堯會真同意。不過心頭又隱隱覺得高興。 畢竟只要愿意出門,那便意味著,他的兄長早晚有一天能恢復從前那等風光月霽的優(yōu)秀模樣。 息越堯想著閑鶴,一時頗有感慨,哪知一抬眼就見著兩雙亮晶晶的眸子。 一深邃琥珀色,一無邪純黑,這時候竟出奇的相似,都像是饞著rou骨頭的奶狗崽子一樣。 他哭笑不得,兩手一伸,擱兩人發(fā)頂輕撫了下:“我又不是弱不禁風的閨閣姑娘家,哪里有那般脆弱不堪的?” 小姑娘腦袋一歪,順勢蹭了蹭青年溫暖寬厚的掌心。 少年則巋然不動,任憑對方輕撫,只是嘴里卻說:“待我及冠之后,大哥莫在摸我頭了,叫人看見了不夠穩(wěn)重威嚴。” 這話之后,青年索性多摸了兩把,反正現(xiàn)在還沒及冠不是。 隔日,天亮的早,且暑氣漸重,便是不出門只單單坐著不動,也能出一身細汗。 端王府的翠蓋珠纓的華車上安置了黃銅獸耳的冰鑒,倒涼爽非常。 小姑娘一大早才用了早膳,這會瞅著冰鑒里凍的瓜果涼茶,趁人沒注意,偷偷摸摸伸小手摳進冰鑒頂蓋的錢孔里,掏出塊甜滋滋的西瓜瓤飛快塞嘴里。 息扶黎回頭,就見小姑娘面頰鼓鼓,動的飛快。 他只當沒看到,于是小姑娘一會又偷摸一塊,馬車才啟程,她小嘴已經(jīng)被冰冰涼涼的西瓜瓤給凍的紅嫩紅嫩的。 息越堯適時出聲阻止:“莫用多了,小肚子要痛的。” 小姑娘歪頭望著他眨眼,居然裝傻充愣起來。 息越堯好笑,小姑娘這些時日越發(fā)活潑,許是曉得王府上下不僅不會送她走,還會縱著她,便開始一點一點的顯露本性。 息扶黎不會管這些,他性子不同息越堯,做不到溫言細語的說教,只會兇巴巴的威脅人。 是以他道:“大哥你理她做什么,她見閑鶴之時,要是肚子不舒服,那也是她活該。” 小姑娘朝他重重嬌哼一聲,窩在息越堯身邊,才不理少年。 息越堯眼梢含笑:“瑾瑜,和小孩兒相處不是你這樣的,你得耐著性子哄著順著,小孩兒最是直接,沒有多余心思,其實很好懂的。” 縱使心頭贊同息越堯說的,但少年仍舊做不到心口如一。 他揚起下頜,隨后拎了本兵書慢慢地翻,漫不經(jīng)心的說:“大哥你這樣寵著她,早晚這個小兔崽子要翻天的。” “酥酥才不會,”小姑娘氣得跺腳,“酥酥很乖的,大黎黎才老是不乖。” 一大一小,兩人相互嫌棄了一路,一直到興慶園方才罷休。 白鷺書院,存于大殷建朝之初,歷經(jīng)幾百年風雨,教授出無數(shù)卓爾不群的俊彥,可以說,歷任狀元,十有六七是出自白鷺書院,當今朝堂肱骨,更有大半以上曾經(jīng)在書院就讀。 興慶園位于京城以東,前朝本是別宮行苑,后來大殷皇帝頗有嫌棄,便拾掇一番后,改成了白鷺書院。 書院背靠龍脊大青山,綠樹成蔭,環(huán)境清幽,院中分男舍和女舍,另有專門給世家勛貴啟蒙的稚童舍。 書院開設科目更是種類繁多,不僅有文苑武苑,還設君子六藝以及各種姑娘家才感興趣的才藝情致。 但凡想學的,只要能繳納相應束脩,又能過當科夫子的考核,便可入學研習。 考核不難,難的是修完科目之后,若是無法達到夫子的要求不能順利結業(yè)的,第二年只得從頭返修。 到第三年,若是依舊不能結業(yè),便被會夫子辭退,與此同時還會受到同窗奚落。 姜酥酥從華車上下來,她甫一見書院門口那樽高聳入云的展翅白鷺鳥,當即眼睛一亮。 “哇,好大的鳥鳥,”她感嘆了聲,轉頭就跟息家兩兄弟說,“酥酥喜歡這里。” 此時正是書院里頭學生上課之時,故而大門口并無多少人流往來。 息越堯已是多年不曾來過,蓋因酥酥的緣故,故地重游,他臉上也是帶出絲絲復雜的情緒來。 息扶黎輕咳一聲,他不太自在地擺手道:“今日要監(jiān)斬郭清,我先過去,一會來接你們。” 說完這話,他根本不給兩人機會,跳上華車,飛快跑了,那模樣竟還有些落荒而逃的架勢。 小姑娘不解,一臉懵逼。 息越堯沒忍住,笑出聲來:“大黎黎這是怕見閑鶴先生呢。” “為什么呀?”小姑娘還從沒見大黎黎怕過誰,倍覺好奇。 息越堯轉動木輪椅,牽著小姑娘手,示意跟著的雀鳥幫他推輪椅,兩人不慌不忙往書院里邊走。 他捏了捏小姑娘軟軟的小rou手,戲謔的道:“因為閑鶴先生會罵他,說他頑劣,枉費出身高貴長了一張好臉……” 作者有話要說: 補上昨天的。稍后晚些捉蟲。 酥酥要上學啦! 身世的劇情跟著就在后面,寫完身世咱們酥酥就會一筆長大的。 小天使們么急么急哈,盤絲都是按照大綱預定來的。 —————— 酥酥:酥酥毛毛還沒長齊…… 柿子:你快點長,快點長齊,求你快點長齊! 第064章 稚童舍 白鷺書院男舍清風樓里, 姜玉玨捏著書卷, 倚靠窗牖邊。 有日光點點透過窗欞雕花偷瀉進來,投落到他臉上, 就為他眉目增添幾分的暖意。 姜玉玨一身灰藍色的長衫,落拓隨性, 他微微抿起嘴角, 聚精會神地看手里的書卷。 “玉玨兄,閑鶴先生喚你過去他那邊一趟。”有同窗在樓外高聲喊道。 姜玉玨目光一頓, 他應了聲, 收了書卷,施施然往閑鶴先生的鶴然居去。 但凡是白鷺書院的先生, 都可在書院內有一處自個的居所,一來既可方便傳道解惑,二來也算可解決先生的溫飽問題。 閑鶴先生的鶴然居, 那是真真養(yǎng)了一對白鶴的,院子不大, 也就一進, 進門便是收拾的頗有田園風情的前院,往后才是茅草蓋的房間。 前院一角, 還有一四角涼亭, 此時閑鶴盤腿坐在涼亭正中, 旁的學生在亭外聽課。 姜玉玨過去的時候,閑鶴正在講解《詩經(jīng)》黍離。 “彼稷之苗,彼稷之穗, 彼稷之實,有誰知道苗、穂、實際是所謂何種意思?”閑鶴頭須皆白,身穿素白色的細葛布衣衫,舉止頗為寫意不拘。 他見姜玉玨進來,只撩了下眼皮,便收回目光繼續(xù)講解。 姜玉玨皺起眉頭,這首黍離,常用來給稚童啟蒙之用,他不明白為何先生還要重復講解一遍。 閑鶴講解完半首詩,停頓下來,端著書案上的茶呷了口,他對姜玉玨招手。 姜玉玨提起袍擺,急行幾步,他越過幾名后輩,還未踏上涼亭阼階,不經(jīng)意一抬眼,就見涼亭角落里正正站著個軟糯糯的嬌嬌小姑娘。 他腳步一頓,眸生訝然。 小姑娘也是看到他了,朝他擠眉弄眼,末了又噘嘴小嘴,自己把小嘴皮子夾住,表示她不說話的。 姜玉玨眸光暖了幾分,他這會才發(fā)現(xiàn),小姑娘身邊還站著個坐在木輪椅上的病弱青年。 那青年臉色很白,是那種常年身子骨不濟的病白,琥珀色的鳳眸,清清淡淡,溫潤如美玉。 且青年還拉著小姑娘一只小rou手,小姑娘半點不拒絕,仿佛還同青年很是親密的模樣。 姜玉玨不自覺又皺起眉頭,他見青年相貌同端王世子多有幾分相似,心下了然。 這般想著,他腳步不停,徑直進了亭,同閑鶴先生拱手行了一禮,隨后站到小姑娘身邊,不動聲色地擠進兩人之間。 青年瞅著忽然空落了的手,不在意地搖頭淺笑。 小姑娘渾然沒注意,又大又圓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被水沖過的黑曜石一樣。 她咧起小嘴,伸手點在眼角,無聲地嘿了兩下。 姜玉玨回以微笑,他輕輕捏了捏小姑娘小臉。 兩人這番小動作,除卻息越堯也沒旁人瞧見。 不多時,閑鶴先生講解完整首詩,他揮手屏退亭外的學生,轉頭挑起銀眉道:“玉玨,來見過你越堯師兄。” 姜玉玨回神,他看向息越堯,客客氣氣地見禮道:“玉玨見過越堯師兄。” 息越堯擺手,含笑道:“早聽聞師父又收了個天資卓越,溫文爾雅的弟子,今日一見,師弟果然身姿不凡,往后必定前程似錦。” 姜玉玨面無表情,他心頭還有些膈應息扶黎搶走酥酥的事,遂笑都不笑一下,只疏離道:“師兄過獎。” 息越堯并不介意:“我常聽酥酥提起你,說她家玉玨大哥如何的好。” 姜玉玨低頭看了看小姑娘,表情不自覺軟和下來,他低聲道:“酥酥今日是來看望大哥的么?” 小姑娘搖頭,奶音又軟又嗲:“不是哦,是越堯大哥帶酥酥來找啟蒙先生的。” 姜玉玨看向息越堯,青年點了點頭:“我是想讓師父收酥酥做關門弟子的。” 閑鶴吹胡子瞪眼,精神矍鑠的白眉白須老翁沒好氣的道:“前些年我便說過,不再收門生。” 息越堯并不以為意,他笑著道:“師父不校考一下酥酥,怎知她不合適做你的關門弟子呢?” 閑鶴似小孩兒般賭氣地道:“校考可以,但若是達不到我的標準,我也不收。” 息越堯并不擔心,他伸手虛引,示意閑鶴隨意。 姜玉玨表情猶豫,他曾考慮過要將酥酥引薦給恩師,但最后橫量之后,還是作罷。 閑鶴輕咳一聲,虎著臉看著小姑娘,面無表情的很是威嚴。 誰曉得小姑娘并不害怕,她眨了眨眼,黑亮的眸子天真無邪的緊。 閑鶴頓了頓道:“剛才我講解的那首詩,可能背下來?” 小姑娘扭著小手指頭,怯怯地看了閑鶴一眼。 姜玉玨忍不住開口道:“師父,酥酥她從前不……” “彼黍離離,彼稷之苗。行邁靡靡……”小姑娘嬌嬌的聲音驀地響起打斷了姜玉玨的話。 姜玉玨詫異地回頭看著小姑娘,有些難以置信。 便是閑鶴都露出了驚疑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