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jié)
席上的謝氏表情難看, 她捏著手頭帕子,深呼吸之后,扯起嘴角道:“聽聞最近陛下交付了差事給世子, 世子畢竟還年輕,目下指不定在向王爺請教。” 同在席上的謝氏一雙子女, 息蒹葭和息扶華聽聞這話齊齊撇嘴。 息扶華更是冷笑一聲:“請教?母親可真會自欺欺人,息扶黎哪次來過芳華園用膳?我看是他就是故意的,拖著父王,好讓母親丟臉。” 對拆自己臺的小兒子,謝氏就是有氣也撒不出來。 她看了息蒹葭一眼, 息蒹葭心領(lǐng)神會, 扯了息扶華一下。 “弟弟, 莫要說了。”息蒹葭小聲道。 奈何息扶華就是個被寵壞的, 他朝謝傾笑道:“表姐,其實不用等的, 咱們可以自己用。” 謝傾眼神微動,她以帕子半掩唇,輕笑了聲:“表弟客氣,我還不餓。” 那一笑,當如曇花綻放,仿佛整個人身上都罩著一層蒙蒙柔光,清麗不可方物。 息扶華呆了呆,他看著謝傾,倏地就臉紅了。 謝傾收回目光,她又對謝氏說:“姑姑,阿傾來京,主要是為探視姑姑,王府其他人都在其次,畢竟父親在世時,千叮萬囑要阿傾一定要來看姑姑。” 這話說的熨帖,謝氏心頭舒坦幾分。 她嘆息一聲,捏帕子揩了揩眼角:“從前在閨中,我同你父親關(guān)系最是要好,一母同胞,如今他早去,扔下我這個做姊姊的,實在叫人痛心。” 謝傾臉上笑意稍斂:“姑姑莫傷心,父親惡疾纏身多年,藥石已惘,如今才是解脫。” 息蒹葭也是臉上帶出難過的表情:“表姐,你還有我們,我們也是你親人哪。” 息扶華余光瞥過去,心不在焉地附和了聲。 謝氏想起昔年,她拉著謝傾的手:“你父親此前與我書信,讓我好生照拂你,如今你也來了京城,就莫回陳郡了,留在京中陪姑姑,再者京中出色的世家兒郎眾多,姑姑定然同你相看一門好親事。” 謝傾抿唇,忽的眼圈就紅了,她伏身低頭,輕輕蹭了蹭謝氏手背:“整個謝家,果然只有姑姑是真心實意待我的……” 謝氏一驚:“阿傾,此話何意?” 謝傾沒回答,她身后的貼身婢女卻是忍不住,站出來倒豆子一般的道:“夫人,您是不知,老爺孝期都沒過,族中老太爺就要把姑娘嫁給個鰥夫,姑娘百般拖延,好不容易才找著機會上京來尋您做主的。” 聽聞這話,謝氏怒不可遏:“當年那個老不死的就偏心,只因我和你父親是沒落的大房所出,百般不待見,我要嫁給王爺他那會也不同意。” 謝傾扭著帕子說了句:“還好姑姑堅持己見,不然哪有今日的和美。” 謝氏笑了聲:“你莫擔心,姑姑一定讓你嫁入高門,讓那老不死的好生看看。” 謝傾稍稍紅了臉:“阿傾,但憑姑姑做主。” 不過這廂息蒹葭很是好奇,她問道:“表姐,到底是哪家的鰥夫?總不能是平民百姓吧?怎么說你也是謝家女。” 謝傾大大方方的說:“是清河崔家,崔家三房幺子崔元落。” 息扶華狐疑:“咦,不是說這個人以前把自個兄長的小女兒弄丟了么?所以常年在外找人,連自個發(fā)妻去世都沒回家,還把自己兒子丟在寺廟里不管。” 謝傾點頭,陳郡和清河僅隔延河相望,兩大世家離的極近,故而崔家那點事,謝家人也都曉得。 “確有此事,好像崔元落的兒子目下就在京城不遠的法華寺里頭。”謝傾道。 息蒹葭嘲笑了聲:“這人可真好玩,自己媳婦兒子的死活都不管,卻給兄長找孩子,表姐沒嫁給這種人是對的!” 謝傾搖頭,心有戚戚的說:“崔元落也是個可憐人。” 謝氏嗔怪地伸手點了下她的額頭:“你這孩子,自己境況都不好,還可憐別人。” 息扶華起身給謝傾倒了盞茶水:“娘,表姐這是心善呢。” 謝傾接過茶水,回頭對息扶華嫣然一笑,那笑容襲暖燙人,像是一汪暖泉,汩汩入心間,叫少年心生燥熱,耳根莫名燒了起來。 他摸了摸臉,腳下發(fā)飄地回了座位。 謝氏招呼席間幾人:“不等他們了,咱們自己用,阿傾多用些,王府的廚子都是御廚,手藝很不錯的。” 謝傾斯文秀氣地只用自己面前的菜式,舉手投足之間,盡顯大家閨秀的氣度。 息扶華越發(fā)沒心思了,他不時偷瞥過去,瞅上謝傾一眼,只覺得她和京城貴女很不一樣,具體哪里不一樣,他又說不上來,總是哪里都叫他看著順眼,并想一看再看。 默默用膳的謝傾敏銳察覺到落在自個身上的灼熱視線,她咀嚼的動作一頓,繼而輕輕翹了翹嘴角。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卻說息越堯小院里的這一頓,除卻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其他三人皆用的沒滋沒味。 小姑娘今個在白府玩耍了一天,這會吃飽后,賴在息扶黎懷里,就點著小腦袋暈暈欲睡。 端王爺厚著臉皮在這邊賴了一頓晚膳,又見兩兒子關(guān)系確實好了,他心頭一時間百感交集,說不上來是何種感情。 不過,總歸都是好的。 他剛擱下竹箸,沒坐一會就起身背負雙手,丟下一句:“我用好了。” 說完,轉(zhuǎn)身就走。 息越堯和息扶黎齊齊抬頭,息越堯開口道:“天黑看不清,父王走慢些。” 邁出門檻的腳步一頓,端王爺沒回頭,只應(yīng)了聲,飛快消失在夜色里。 息扶黎垂眸,把小姑娘手背的rou窩窩挨個捏過去。 少年那張還顯青澀的眉目,在燭火下有明滅不定的光影跳躍,最后那點點光落在長卷的睫羽上,形成暗影落在眼下。 息越堯看著困乏得厲害的小姑娘,好一會才說:“瑾瑜,父王有父王的選擇,沒有哪條規(guī)矩是要求父王必須為母妃從一而終守身如玉,所以,不要怨恨他。” 息扶黎撩眼,琥珀眼瞳清冷幽深:“我沒有怨恨他。” 說到這,他頓了頓:“或許從前有,但他只能再活十年,我有什么可怨的。' 息越堯皺起眉頭:“瑾瑜,你上回給我看得那些,就是往后會發(fā)生的事,不曾寫父王是如何去的。” 息扶黎斟酌道:“給皇伯父救駕去的,也有那女人的緣故。” 救駕之功,所以他才能順利承襲親王之位,只是可惜皇伯父龍體早衰,不然他后來的日子何以會過的那樣艱難。 息越堯揉了揉眉心:“她還真是心大,進門這么多年都不安份。” 息扶黎心頭有些煩躁,上輩子的那些事并不簡單,他遂冷著臉道:“大哥安心養(yǎng)身子,這些事你莫管,我自會處理。” 說完這話,他抱著小姑娘起身,準備回北苑。 息越堯摩挲著輪椅扶手輕聲說:“瑾瑜,凡事別自己撐著,我是你大哥,偶爾的時候,我也希望幫你分憂。” 息扶黎緊了緊懷里的小姑娘,鳳眸在這話之后粲然如晨星,飛揚灼亮:“自然,我遇上難題會來找大哥的。” 息越堯低笑起來,揮手趕人:“去吧,帶酥酥回去休息。” 少年應(yīng)了聲,寬袖一攏,給小姑娘擋住夜風,匆匆出了小院。 他沒注意到,不遠處的翠竹林中,暗影斑駁,竟是還站著個人。 一直等他走遠了,那人走出來,居然是根本沒走的端王爺。 端王爺往光亮的小院里頭看,聽見長子似乎在笑著跟小廝青巖說:“瑾瑜真的長大了……” 他嘀咕了聲:“可不是長大了么,越來越目中無人,連老子也沒有。” 說完這話,他忽的又高興起來,回頭問長隨仁安:“仁安,本王的兩個兒子是不是都長的特別俊?我就知道,他們肖我,可惜小初看不到,你說改天本王畫張咱們?nèi)南酂o小初怎么樣?” 小初,正是去了的端王妃小名。 其實并不需要仁安回答,端王爺在林中轉(zhuǎn)了會,瞧著小院里的燈火稀薄了,他才抬腳往南苑去。 “仁安,他們兄弟倆感情好了,本王這心頭怎么止不住的發(fā)酸呢,”人高馬大的堂堂親王,沒走出多遠,便蹲在地上開始抹眼睛,“仁安,大晚上的哪里來的沙子進本王眼睛了……” “仁安,本王想小初了啊……” “小初都不讓本王夢她,她一定生本王的氣,往后去了地下,小初要不見本王,仁安你說本王該如何是好?” 長隨仁安站在黑暗里,默默遞了張帕子過去。 其實除了故去的端王妃,約莫還有大公子,誰都不曉得外人面前威儀堂堂的端王,其實是個愛哭鬼! 只不過自打平夫人謝氏進門,他都多少年沒見自家王爺這樣哭過,怕是早憋壞了。 然后,端王爺擤著鼻涕,說了句讓仁安大驚失色的話來。 他嘆息:“仁安哪,本王想下去找小初了。” 仁安趕緊安撫:“王爺使不得,您忘了王妃當初是怎么說的了?” 端王爺?shù)伤谎郏骸氨就醍斎恢溃蝗荒阋詾楸就踹@些年是為了什么!” 話畢,也不知是生誰的氣,他憤然甩袖,旋身就走。 與此同時,回了聽雨軒躺床榻上的少年半天都睡不著,他翻身一閉眼就是息越堯說過的話。 他是真不怨恨父王的,卻也是真不知道該如何去緩和彼此之間的隔閡。 就說他和息越堯,如若不是小姑娘在中間無意識的穿針引線,也不會這么快就和好如初。 想到這,他側(cè)身面對睡熟的小姑娘,伸手戳了戳那張白嫩小臉。 小姑娘睡姿放肆的很,四仰八叉,小嘴還時不時咂吧兩下,好似在夢里都在吃東西。 “饞嘴貓!”少年低笑了聲,眸光柔和。 小姑娘毫無所覺,近來天氣熱,她連薄衾都踹到一邊,中衣下擺還睡得上撩,露出一截白白的小肚皮。 息扶黎先是戳了她臉,瞧小姑娘的肚皮像青蛙肚子一樣,隨著呼吸一脹一鼓的,轉(zhuǎn)手又去戳她軟乎乎的肚皮。 多戳了幾下,小姑娘睡夢中覺得癢,小聲嚶了兩下,自己伸手就去撓肚子。 結(jié)果撓的沒輕沒重,在肚子上抓出兩條淡淡的紅印子。 息扶黎縮手,輕咳一聲,給小姑娘三兩下理好中衣下擺,又扯了薄衾給她蓋上。 他躺好,雙手枕腦后,閉上眼睛醞釀睡意。 正是模模糊糊睡意纏綿間,冷不丁肚子上咚的一下,就壓上來一條小短腿。 睡意被打斷,無論如何都再睡不著了,少年氣惱睜眼,坐將起來,就見小姑娘這會睡得頭腳顛倒,還張著小嘴流口水! “姜酥酥,給我滾下去自己睡!”息扶黎起床氣上涌,眉心突突地跳。 他將人撥弄開,還搖了搖。 小姑娘惺忪睜眼,翻滾了圈一把抱住少年大腿,半夢半醒間小嘴一張,吧唧就咬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