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jié)
息扶黎氣得心肝都疼了,這小沒良心的兔崽子! 怎不說他送她一大堆的糕點呢? 怎不說他給她找大夫看傷呢? 怎不說他大鬧西市,從那個癖好惡心的胡商手里把她救回來呢? 怎不說他免除她注定的破相之危呢? 相貌昳麗的少年世子面容都扭曲了,他雙手叉腰,惡聲惡氣的道:“明擺著告訴你,大壞蛋是親王世子,你大哥,哼,就是一小小的秀才書生,大壞蛋一根手指頭都能捏死他!” 哼哼,最為關(guān)鍵,一個短命鬼可誰都護不了! 小姑娘顯然不懂這些,但是最后一句話她聽懂了。 她在狗洞那邊默默又逗起rou短的手指頭來,好一會才可憐巴巴的說:“大黎黎,酥酥錯了,酥酥不該說你壞話,酥酥不乖,酥酥會改的……” 這見風(fēng)使舵的速度,簡直無師自通。 少年世子背靠墻,雙手環(huán)胸,下頜一揚,驕矜又傲慢:“哼,晚了!本世子決定,要把你留在王府,看哪天瘦了,我就吞了你打牙祭!” 小姑娘打了個抖,扁著嘴,整個人都焉了。 姜玉玨沒吭聲,他抿著唇,若有所思,本以為接回酥酥很容易,誰知道這端王世子作哪門子的妖,死拽著不放人,如今倒是很難辦。 這當(dāng),伏虎找了王府中雇養(yǎng)的泥石匠人過來,那匠人瞅了圈狗洞,叮囑了酥酥千萬莫動后,才摸出平素用的物什器具開始鑿洞口。 許是擔(dān)心小姑娘會害怕哭鬧,姜玉玨就在一邊時不時開口安撫。 不過片刻,小姑娘順利從狗洞里退了出來,一見她那臟兮兮的一身,還有臉上的擦傷,姜玉玨簡直心疼壞了。 他摸帕子蹲身給她擦臉擦手,低聲道:“酥酥,大哥哥怕是今天帶不走你了,你好生聽世子的話,乖一些,大哥哥讓五哥哥每天都過來陪你玩耍好不好?” 小姑娘眼圈瞬間就紅了,她不明白為什么姜府分明就在隔壁,她偏生就是回不去。 她抽噎了聲,張開雙手軟軟地抱住姜玉玨脖子小聲嗚咽起來,跟被丟棄的幼獸崽子一樣可憐。 息扶黎皺起眉頭,想也不想伸手就將小姑娘從姜玉玨懷里拎出來。 姜玉玨面帶疼惜,踟躕道:“酥酥每晚入睡前都要喝一小碗杏仁羊乳,半夜要給她蓋一次被衾,早膳要先用一盞糖酪澆櫻桃,天氣漸熱,不可讓她多貪涼物……” 息扶黎不耐煩了,拎起小姑娘轉(zhuǎn)身就走。 姜玉玨嘆息一聲,并未急著追上去,他站在一片翠竹幽篁間,心頭竟生了一種自家窩里軟萌萌的幼崽,被頭霸道的惡狼張嘴就叼走了的錯覺。 縱使不愿不舍,但打不過惡狼,他能怎么辦?他也很無奈啊! 小姑娘軟軟啜泣了兩聲,曉得事不可違,很快也就不哭了。 她被拎的不舒服,遂跟少年伸手索抱:“大黎黎,抱抱酥酥,酥酥很乖的呀。” 少年世子嫌棄斜她一眼,暖色薄唇無情地吐出一個字:“臟!” 小姑娘整個人都僵住了,許是從沒被人這樣嫌棄過,委屈的小嘴扁成一條線,還抖了起來,眼看就又要哭了。 清透無機質(zhì)的琥珀鳳眸沉了沉,少年腳步微緩,到底最后還是將小姑娘單手抱了起來。 他兇惡的警告她:“不準(zhǔn)靠過來!” 哪知,堪堪一會功夫,就又響起少年暴躁的咆哮聲:“姜酥酥,你的鼻涕往哪擦呢……” 從見著酥酥就一直縮在角落里,不曾吭聲的姜明非,這會才看著一大一小離開的背影,面有不甘的道:“大哥,就這樣讓端王世子帶走酥酥了?” 姜玉玨看了他一眼:“不然呢?讓父親早朝當(dāng)眾彈劾親王世子?” 姜明非飛快說:“那也成,再是親王門第又如何,父親也是朝堂肱骨……” “閉嘴!”姜玉玨厲聲打斷他的話,“你可曾為酥酥考慮過?一旦傳出酥酥被親王世子視為禁臠,往后她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姜明非低頭,他囁嚅小聲道:“酥酥不才五歲么,這有什么關(guān)系?” 姜玉玨目光幽深地盯著面前的幼弟,他常年住在學(xué)院,竟是不知好好的一孩子已然長歪了。 “目下是沒有關(guān)系,往后呢,你要京城眾人一提起酥酥,就把這遭溜出來說上一說?”姜玉玨甩袖,他不再理會姜明非,直接追著去了瀾滄花廳。 待姜家兩兄弟二次踏進瀾滄花廳,嬌嬌軟軟的姜阮已經(jīng)被打理干凈還換了身衣裳。 她坐在門檻邊,手里捏著那糖衣悉數(shù)化去,臟的根本不能吃的糖葫蘆。 姜玉玨走近,目光柔和問:“酥酥,怎的不進去?” 姜阮抬起頭來,她看著姜玉玨甜甜喊了聲:“玉玨大哥哥。” 緊接著,小姑娘無邪單純的目光就落在姜明非身上。 她噘了噘嘴,將手里的糖葫蘆往姜明非面前一送,綿綿糯糯的說:“五哥哥,酥酥不要你的糖葫蘆了,你不要把酥酥給別人好不好?” 作者有話要說: 我家小酥酥,今天也萌萌噠! 第008章 小寵兒 世間稚童的心思,大抵都是直接單純的。 所以,在姜阮看來,是因為她要了姜明非一根糖葫蘆,跟著才被丟在里坊間。 那么,她便不要他的糖葫蘆,他就不能再丟下她了! “五哥哥,拿著呀。”小姑娘嬌嬌軟軟的嗓音,像甜絲絲的棉花糖,只是嗅著,都能感受到那股子的香甜。 姜明非站在半丈遠(yuǎn)開外,他不自覺繃緊了臉,低下了頭。 姜阮的目光越是純粹無垢,便越發(fā)襯得他品性卑劣可恥,那等難以自容,叫他恨不得找條地縫鉆進去。 小姑娘歪頭,不解地看著姜明非,見他一直不接自個手里的糖葫蘆,遂心急了。 “五哥哥,酥酥真的不要了,你拿回去,你快點拿回去!”小姑娘站起身,跌撞奔過去,差點摔倒,她拉起姜明非的手,想將糖葫蘆塞他手里。 然,姜明非一直捏著拳頭,任小姑娘如何用力都掰不開他手指頭。 小姑娘急壞了,整張rourou小臉皺成一團,委屈地抽了抽鼻子。 五哥哥不把糖葫蘆拿回去,是不是就還要把她送別人啊? 黑市的經(jīng)歷還心有余悸,那等慌亂恐懼的情緒涌上心頭,小姑娘哇的一聲就哭了。 她微微仰著頭,小嘴一張一合,傷傷心心地抽搭著轉(zhuǎn)身就撲到姜玉玨身上。 “大哥哥啊,是不是酥酥不乖了啊?五哥哥為什么要把酥酥一個人丟在街上?好多人,好黑啊,他們都看著酥酥,酥酥害怕……” 小姑娘不斷打著哭嗝,哭的氣都快喘不上來了:“神仙jiejie跟……跟酥酥說,讓酥酥說……說名字……酥酥說了啊……但是……是他們還是不……不送酥酥回去……” 大顆大顆的眼淚水從眼角睫毛滑落,順著rou呼呼的臉沿,匯聚到下頜,把鬢角細(xì)發(fā)都哭濕了。 至于她的語無倫次,倒沒人注意。 姜玉玨冷冷地看了姜明非一眼,他蹲身將小孩兒抱懷里,拍著她后背低聲哄起來。 花廳里,翹著大長腿坐黑漆玫瑰圈椅里的少年世子冷笑一聲,鳳眸盡是譏誚。 他倒是不知,姜阮被賣到西市,竟是姜明非干的好事。 那上輩子,姜阮是怎么被找回來的呢? 息扶黎腳尖晃著,瞧著在姜玉玨懷里哭聲漸弱的小姑娘,他忽的擊掌一聲—— “啪”的輕響,少年站起身,背著手踱到門檻邊,居高臨下蔑視姜明非。 他記起來了,上輩子好像聽人說過,小姑娘是在第二日卯時偷摸逃出來,遇上最后一班巡衛(wèi)的京城羽林衛(wèi),適才得救。 不過,到底還是遭了罪受了磨難,臉上還留了疤。 面容昳麗,氣勢尊榮的少年怒極反笑,他寬袖一抖,將一白紙黑色的書契丟到姜明非臉上。 “本世子可謝謝你了,不然二百兩哪里能買到這么個可心的小寵兒,嗯?” 可不就是來著,未來的福瑞甭說二百兩,就是散盡半數(shù)家財,他也要把人弄到手。 姜明非睜大了眼,表情難以置信,那張書契上面,姜阮二字明晃刺眼,那上頭,還蓋著手印,小小的一點朱砂,竟像是血一樣觸目驚心。 姜玉玨也是面色凝重,在懷里小姑娘不哭后,他撿起書契,仔仔細(xì)細(xì)看了好幾遍。 末了,他表情冷肅的道:“世子,莫欺人太甚!” 他姜家姑娘豈能淪為任人買賣的奴隸? 息扶黎嗤笑,他長臂一撈,將小姑娘從姜玉玨懷里奪了回來,氣勢睥睨霸道。 “本世子就是欺你姜家又如何?”息扶黎下頜一揚,囂張至極,“賤賣手足,姜家這般缺銀子,倒是賣正兒八經(jīng)的姜家血脈來著,賣個繼室的累贅,本世子可真是瞧不上你們!” 少年的嘴甚是毒辣,幾句話下來,能將人氣的面色鐵青。 他也不跟姜家兩兄弟啰嗦,直接揮手冷喝道:“伏虎,送客!” 伏虎應(yīng)聲上前,伸手虛引,客氣疏離的道:“兩位公子,請吧。” 被少年拽著的小姑娘懵懵懂懂,一臉的茫茫然,她被息扶黎往后拖,還朝姜玉玨伸手:“大哥哥,酥酥要玉玨大哥哥……” 息扶黎惱了,反手將雕花門牖嘭地關(guān)上,將小孩兒提到案幾上站著吼道:“要什么要!那個姜明非把你給賣了,賣給本世子了,你往后就是本世子的人,和姜家沒關(guān)系!” 聽聞這話,小姑娘瞬時安靜了,又大又圓的眼瞳像黑葡萄一樣濃黑靜默,她望著少年,瞳孔清晰的倒影出少年昳麗的面容。 分明精致好看的五官,卻是刻板而沒有靈動的,就像是沒有靈魂的木頭娃娃一般。 息扶黎心頭一滯,他忽的就有些后悔說那樣的話了。 琥珀鳳眸閃過懊惱,少年琢磨著說點什么挽回一二。 “所以,”小姑娘忽的開口了,“酥酥又沒有姜爹爹和玉玨大哥哥了么?酥酥以后也不能再叫姜阮這個名字了么?” 姜,是姜府的姜,阮,是姜程遠(yuǎn)給小姑娘取的名。 息扶黎怔然,小孩兒這會的表情,平靜到近乎詭異,根本不像是個五歲的稚童。 有那么一瞬間,他敏銳地抓住姜阮嘴里的那個“又”字。 何為又?為何是又? 小姑娘在案幾上坐下來,一雙小短腿懸空,微微晃著,帶著裙裾像水波一樣曳動,她垂著濃密長卷的眼睫毛,稚嫩的小臉上還帶著起先哭過的痕跡。 “吶,大黎黎,”小姑娘眨了眨眼,扭起小指頭,“酥酥會很乖很乖,酥酥可以不吃糕糕,酥酥不哭,酥酥不去鉆狗洞了,酥酥會做個乖孩子,你能不能不把酥酥送別人啊?” 少年沉默,暖色薄唇映出深淺不一的暗影色,仿佛涂抹了一層開敗的玫瑰深色,那雙琥珀色的鳳眸思忖幾分,他忽的勾了張杌子過來坐小孩兒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