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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白月光佛系日常在線閱讀 - 第70節(jié)

第70節(jié)

    郁大小姐志在詩與遠(yuǎn)方,郁暖卻志不在此。

    她只想好好生個孩子。

    所以她的行為,便有一定程度上的矛盾。

    做甚么事體都漫不經(jīng)心,懶散不情愿,每日只捧著金貴的小肚皮將養(yǎng),給他端茶遞水,粘在剛下朝的帝王懷里撒嬌時,眸底深處都有點(diǎn)渙散,雖然表演的很得當(dāng),卻沒有多少用盡心機(jī)討好的意味。

    郁暖不在意,皇帝便從來不把自己的任何打算與她說。

    因?yàn)槿粲襞敛魂P(guān)心,拿出這些事物來取悅這個女人,結(jié)果只會適得其反。

    她會認(rèn)為陛下其實(shí)一點(diǎn)也不懂她,并且有些不解風(fēng)情,故而就算是感動,也達(dá)不到心坎眼底。

    這就是女人,很容易動容的生物,同時卻也冷感無情。

    即便立即把皇后之位捧給她,小姑娘或許會笑瞇瞇的親吻男人的面頰,與他說些甜甜的蜜語,在他懷里撒嬌,但眼底卻還是散漫無聊的樣子。

    她只在乎肚里的孩子。

    即便這個孩子,她一個人也懷不上。

    郁暖幾乎是用了全副的心思去休養(yǎng),似乎遺憾于自己身子太虛弱,無法在先天上給孩子最好的條件,于是便加倍的在后天做出努力。

    至于旁的事體,她已經(jīng)不想去關(guān)心。

    不生氣不發(fā)怒不打人不在意,心如止水立地成佛。

    這是即便郁暖用了一切心機(jī)去掩飾,皇帝仍是看透的事實(shí)。

    而這個事實(shí),對于男人來說,并不算好兆頭。

    他習(xí)慣于推算因果,由因及果,方至必然。由最初的點(diǎn)開始蔓延擴(kuò)散,世間一切皆是宿命的中點(diǎn),而萬物互相維系,變化萬千,永遠(yuǎn)沒有盡頭彼端,但是,只要足夠精密,去判斷看似渺遠(yuǎn),實(shí)則必然相近的未來,也并非難事。

    郁暖的態(tài)度很積極,卻也很消極。

    由果推及因。她的無欲無求,蓋因不可欲,亦不可求。

    日子一天天過,某日晌午十分,本應(yīng)起身的郁暖,卻仍不曾從床榻上醒轉(zhuǎn)。

    她似乎累極了,在柔軟寬大的龍床深處蜷縮著身子,長發(fā)凌亂鋪散在錦被上,只有細(xì)微起伏的胸口,昭示著主人尚留人間。

    昏睡中的郁暖,仿佛耗盡了精力。

    太醫(yī)院幾乎被整個兒顛倒,圣手名醫(yī)們一個個提著藥箱切脈診斷,但每一個沉吟過后,都回的模棱兩可,只敢開出溫養(yǎng)的方子來吊著生息。

    沒有人能真正診出郁暖的病癥,若非是皇帝陰郁可怕的神情,他們都會覺得,床榻上的小娘娘是在與眾人開玩笑。

    畢竟,只要榻上的小祖宗喜歡,又有什么是當(dāng)不起的?

    郁暖再次醒來時,卻已是月朗星稀,大殿內(nèi)的燃著魚油燈火,近乎如白晝通明。

    她艱難的睜了睜眼,仍是困頓至極,把手背按在眉目上沉了沉,又很是想睡覺了。

    就在被陛下帶回宮中后的小半個月,郁暖其實(shí),便已感受到腦內(nèi)的脹痛不適意。

    她幾乎沒有任何法子。

    各式各樣的按摩和溫和藥材她也用盡了,但從來都不曾得到任何療效。

    微微的飽脹感伴隨著她,像是一記記愈來愈鄰近的尖銳警鐘。

    可是她的肚子,到現(xiàn)下為止,才只有三個月不到。

    她一心企盼這樣的事情,能晚些來到,不成想?yún)s還是這般,近乎讓她措手不及。

    直到最近兩日,郁暖幾乎沒有更多的力道,每日照著太醫(yī)的囑咐,去曬太陽時,都能昏昏沉沉睡過去,再醒來時,便已被陛下抱進(jìn)了龍床。

    她從來不過問自己的身子,他甚至也從不提起。

    但郁暖并不是不知道,他每日翻看醫(yī)書古籍到底是為了甚,而當(dāng)她沉睡時,應(yīng)當(dāng)還有更多的事情發(fā)生。

    只是她不曾聽聞。

    他們每日的相處都很平緩,無論是說話,還是下棋,亦或是皇帝偶爾會抱著她去花房賞花,與她微笑著低沉竊竊私語,叫郁暖忍不住笑倒在他懷里。

    他那樣風(fēng)趣懂她,彼此像是在一起很多年。

    但事實(shí)上,郁暖知道他并不是這樣淡靜溫柔的人,男人溫和的表象之下,那每一個擁抱和對視,都似暗河在陰翳流淌,讓她忍不住別開眼睛。

    他眼中的偏執(zhí)和占有欲,一日譬如一日露骨。

    但他一點(diǎn)也沒有憂愁的情緒,仿佛這樣的情緒和這個男人天生絕緣。

    戚寒時總能想到解決的方法,無論在世俗之人看來,是對是錯。

    郁暖也發(fā)覺,自己變得很了解他。

    說不上哪里了解,畢竟他讀的那些厚厚的書籍,她仍是不喜,他的一切謀略,都讓她頭疼煩躁。他們本是完全不同,也不相融的兩個人。

    但這種懂得,只因陛下是她的男人。

    所以郁暖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闹獣?,若她表現(xiàn)出一絲一毫想要離開他,或是想要接受死亡的意思,他便會變得極可怕。

    而若她真的死了,他或許能做出更可怖的事體。

    不是陛下變得陰暗詭譎,那只是因?yàn)椋緛砭褪沁@樣的人。

    但身為一個睿智的帝王,他更懂得掩飾自己,讓自己成為一個正常人,或許有那么一點(diǎn)不同,卻也能讓人接受,并覺得他無傷大雅的一點(diǎn)特殊,仿佛只是糕點(diǎn)上的梅花紅印,畫龍點(diǎn)睛,又極是有趣。

    但紅印的底下,用手指一點(diǎn)點(diǎn)剝離開來,露出的卻是濃黑枯燥的內(nèi)陷,比那點(diǎn)紅更奪目陰鷙,比表皮更晦澀苦咸,卻實(shí)實(shí)在在是他的本質(zhì)。

    夜里她才將將睜眼,年輕的帝王便已然坐在床邊。

    不知多久,男人只是平靜看著她,伸手摩挲著嬌妻的下頜,很輕緩的,帶著些奇異的情緒。

    小姑娘愈發(fā)蒼白瘦削,剛長出點(diǎn)rou的下巴,又迅速消瘦回去,一雙杏眼似是占了小半張臉,顯得愈發(fā)可憐嬌弱。

    病弱漂亮的小姑娘,在醒來后,卻彎了彎杏眼,與他輕輕道:“陛下,您不要生氣呀,我只是多睡了一會子?!?/br>
    她說著,握住他輕撫自己面頰的大手,放在冰冷的頰邊蹭了蹭,乖巧又討喜,像是在討好主人的貓咪,露出自己熱乎乎的肚皮。

    戚寒時由著她,低低喚道:“阿暖?!?/br>
    郁暖抬眸看他,想要努力坐起身,卻沒什么力道,只得由男人把她抱在懷里。

    即便在初夏時節(jié),她卻渾身泛冷,牙關(guān)緊緊咬著,裹上了一件外袍,讓自己不要哆嗦,不然會惹他生氣。

    她一旦表現(xiàn)出虛弱的模樣,他便會有些陰翳可怕,握著她的力道也會加重,或許皇帝背地里,更不知折騰了多少大夫。

    那些人并非醫(yī)術(shù)不精,實(shí)在無辜至極。

    她依偎在皇帝懷里,輕聲安慰道:“陛下,您不要難過,也不要去為難旁人?!?/br>
    郁暖很難得的說了些真心話,很平和的靠在他胸膛上,近乎虔誠低嘆道:“我啊,其實(shí)已經(jīng)很滿足了?!?/br>
    “能走到這一步的話,已是上蒼的恩賜?!?/br>
    他輕吻上小姑娘柔弱的眉眼,平靜低沉道:“太醫(yī)瞧過你,只說你是體虛,不必想太多?!?/br>
    郁暖輕輕搖頭,在他的懷抱中含笑,淡色的唇瓣輕啟:“陛下。我自己的身子,怎么會不明白?!?/br>
    她接著說道:“我的日子,很快就要走完。但是,您的一生還很長?!?/br>
    “很多事體,都不足以延續(xù)一輩子那樣長,即便是悲傷,也終歸會被稀釋。而您會有很多的妃子,許多優(yōu)秀的子嗣,所以我……”

    他只是淡漠打斷道:“不會了?!?/br>
    他握住少女冰涼的手腕,低緩含笑道:“等你生下孩子,朕便封你為后。”

    “我們的孩子,會是太子,若是個公主,便是朕的掌上明珠。”

    郁暖琥珀色的眼睛,在燈光下有些迷茫,伸手輕輕撫摸小腹,怔然道:“……那么,我替他感謝陛下?!?/br>
    她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機(jī)會撐到孩子出生了。

    還有整整七個月的時間,可是疼痛來的這樣早,短短幾日時間,她便已然快要枯竭。

    郁暖根本吃不下甚么東西,但仍舊強(qiáng)撐著洗漱完,喝了一些粥藥,還想去花園里走一會子,但她實(shí)在太羸弱,就連皇帝的寢殿都步不出去。

    走了幾步,便軟了膝頭,在她快要倒下的時候,便被皇帝攔腰抱起,抱在懷里。

    她在男人的懷里,側(cè)眸看著外頭的清風(fēng)明月,有那么一點(diǎn)微小的失落。

    他修長微涼的手指,一點(diǎn)點(diǎn)撫過她泛涼的額頭,還有嬌氣的眉眼。

    郁暖在他的懷里,細(xì)細(xì)喘息,一點(diǎn)發(fā)絲貼在頰邊,被汗水濡濕,顯得有些狼狽。

    她努力過了,但真的不成。

    她走不動路了。

    感受到他堅(jiān)實(shí)的臂膀,還有無聲壓抑的思緒,郁暖忽然眼眶有些潤澤起來。

    在最后的一段時間,她也變得很感性,仿佛心扉很容易便能被撬動開,露出里頭軟嫩鮮紅的血rou,依依不舍的顫抖著。

    她靜靜仰頭看著他,有些低喘著,微笑撫上皇帝俊挺的側(cè)顏,卻閉上眼緩緩道:“我……其實(shí)夢見過您的一生。”

    乾寧帝把她抱得更緊,并不好奇。他只是抱著心愛的女人,一步步往回走。

    “那是,波瀾壯闊,輝煌燦爛的一生。”

    “所以,請不要因?yàn)槲业碾x去,而改變?nèi)魏巍!?/br>
    “請繼續(xù),完成您偉大的夙愿。”

    她閉著眼,唇角淺笑著,淚水從面頰滑落,滴在帝王懷抱她的玄色衣袂上。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修) (捉蟲)

    郁暖實(shí)是沒有力道,再多說甚么了。

    說完那些話, 便已然抵不住困倦之感, 窩在他臂彎里沉沉睡去。

    事實(shí)上, 對于現(xiàn)下的她而言, 每一天都很珍惜, 因?yàn)榇竽X的暈眩脹痛,是成倍與日俱增的, 故而并非忍耐了一日, 她便能產(chǎn)生慣性,再去接受第二日的痛楚。

    或許那個情節(jié),是郁大小姐一生之中最重要的一個轉(zhuǎn)折點(diǎn),所以比前頭催促更尖銳可怖,仿佛在腦內(nèi)放了數(shù)十個火警鈴,雖則無聲, 卻令郁暖隱隱覺得自己的耳膜都要被刺透。

    又似有把無形的鈍刀,在緩緩從頭顱上一點(diǎn)點(diǎn)壓迫著她, 雖不尖銳, 但每日都往里進(jìn)一分,直到頭顱無法忍耐而龜裂開。

    但郁暖仍沒有放棄。

    她想,承受這些的話, 其實(shí)也無所謂罷。